一） 

费佳南难过的时候就坐车到郊外看铁路，让那些落寞、无力的感觉随着暗沉铮亮的铁轨延向远方，看久了就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只是一下午呆呆站着或坐着火车来的时候捂着耳朵飞快地数车厢的节数，目光追着车尾跑——很远的地方变成了小长条——小圆点——再眨个眼就没了。 

有时佳南觉得自己将来也会在远方变成个小黑点，没了，自己都不晓得这结果。 

佳南喜欢林非是只有日记才知道的事。她开始记他时斟酌了半天决定还是写“喜欢”，有时不小心写成“爱”，就赶紧用钢笔涂成一个黑团子，重重地差点没压垮瘦弱的肩膀。写完了就看看左手边的小圆镜子里藏着秘密的自己，结尾微微一笑，一天比一天妩媚。 

然后安安静静写作业，做到肚子饿的时候去冰箱里拿牛奶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一分钟，她在这个时间从厨房的窗户里看隔了三条街的楼群，最边上的那幢住着林非。 

他们都是17岁。

（二） 

每个晴朗的日子，如果佳南空出大把大把的无聊时间就抱着历史书和小说到街区公园去。 

路上总会碰到熟人，长辈会赞赏地说：“真上进的孩子，模样就伶俐。”若是同学就免不了打岔聊天，有时还会结伴过去，这时佳南就会整日价埋在小说里，坐在草坪上像沉默的蒲公英，一摇就化了。 

有时同学会推推她“佳南佳南，看飞机……”佳南会慢一拍抬头，眯着眼说：“飞机哦，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或是同学轻轻点她“看，三班的林非在那边的长椅上打瞌睡呢，要不要去吓他。”佳南会眨眨眼，想想说“我们不在一个班，不太熟，不好吧……” 

这时佳南真的希望周围草坪上不要坐自己认识的人。这样林非就在自己小圈子的临界点上，只有他和她。基本上这样的日子比较多，所以佳南大部分时间坐在草坪上背历史，茸茸的小草挠的她的脚脖子痒痒的，佳南忍不住笑，一笑抬起头看见林非不是在长椅上睡觉就是在旁边的篮球架下和几个小两级的男生练投球，佳南就像所有公园里休闲的人一般看一会，继续背书，然后再被小草逗笑。 

佳南一直就是个爱笑的女孩子。

（三） 

高三年级被很高尚很英明的新任校长发配到最接近厕所最远离操场的教学楼一边 ，三年一班、三年二班、三年三班分别在三、二、一楼层，让人觉得意外的楼层分布，所以高三年级一致认为校长是个颠三倒四的干瘪老头，后来果然看见戴着牛奶瓶底眼镜的校长从经年累月的砖红色办公楼里走出来亲切慰问准高考生，大家都笑得捶桌子，佳南心想众人果然被高考逼得癫狂了，抿嘴笑看校长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 

其实佳南挺喜欢二楼的，在阳台上看楼下的苹果树、樱花树墨绿的枝叶很能缓解长时间做试卷的疲劳。经常可以看见三班的男生猛地扑到树底下投橄榄球，十来个人穷追猛打只让那些树哗哗响个不停。偶尔橄榄球抛得比树顶还高，就听得底下吼吼的声音，在间隙里佳南看到林非大笑着仰望天空，如夏初绽放的虞美人花般鲜活动人，他说你下来吗佳南……接到球，一伙人又开始扑打。 

佳南抚着心口想还好还好，差点差点。不能再胡思乱想。 

课间休息往二楼走的时候，佳南或者还有同学总会经过三年三班的教室，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林非已经坐到他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肯定是往外张望。佳南总会不由自主放慢脚步拉紧心跳，百般辛苦走完短短的路途，回到二楼教室人也快紧张疯了。 

有时，喜欢真的是挺累人的。

（七） 

最后佳南还是决定往南考，虽然老师说考北京她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佳南说那儿气候太坏了，班主任表示理解说“中山大学……那儿各项条件都不错”，佳南点头赞同，交上志愿表。走进教室一堆人围上来说：“小南，你不是一直要考北京的吗？小南，小南……”男生开玩笑：“佳南我们可是因为你想考北京才报的，你怎么一下飙到那么南啊……”佳南只是微笑，大家也散了。 

曹奕奕说林非报的是北航——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说的时候天空飞过一架飞机，嗡嗡地在蓝天上只是一个移动的标志，没有，轨迹，比如铁路。曹奕奕说佳南听说你也一直想考北京的吧，佳南微笑着点头。 

是的，一直想，当知道林非想考北京时，不过当她看到曹奕奕坐在林非车后座上朝她打招呼时，信仰就碎了，大风刮着往南飘去。 

她没有怪奕奕，毕竟奕奕和林非同班，毕竟有些秘密只藏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