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送婢女和他出了房门，才伏在桌上无声落泪，她是多么善于察言观色，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上人在想什么。泪水晕开薄薄的宣纸，现出下一张上模糊却可见的几个字：花摇印月影，春风剪菱窗。这一切，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是啊，即使她救了落魄的他，即使他写了一句诗作答谢，可他终究是朝廷命官，人言可畏，自己一个小小的舞姬如何能配得上他。
柳生坐在屋旁的石凳上，手指触上玉石，所及之处一片冰凉。他真是被复职冲昏了头脑，怕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如今他怕同僚笑话他竟看上一个舞姬，便要辜负她…他感觉自己是这世上最薄情的人。舞姬的侍女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琴，放置在他面前，顺便点了盏油灯放在桌上，边不经意地对柳生说：“柳公子，到了洛阳那里别忘了给我家姑娘写信，也免得让她牵挂啊。”柳生在心里苦笑道：“若我得空，一定会写信来的。”那婢女放好油灯，侯在一旁，笑着颔首。
这时，舞姬已换上那件一直珍藏着的衣裙走出房门，以孔雀羽做成腰带，展现出她窈窕的身段，即使穿了七层白纱，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厚重，反而显得轻盈飘渺，袖口裙摆渐变为浅粉，钧衬以流苏，一股没丝毫捏造的媚态油生。她的大部分头发被一块丝绸松松地包裹起来，一绺微卷粽发却垂在脸侧，衬着艳如桃花的脸庞。
这让人不禁想起一首词：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坐到了他身边，一双柔荑熟稔地替柳生斟酒。这酒放在鼻间，一股青梅的香气沁人心脾，喝到嘴里清清凉凉，让人唇齿余香。酒过三巡，柳生才试探着问：“ 洛阳距此山高水远，我此去必公务繁忙，若经年不归，你作何打算。 ”舞姬勾唇：“你若不来，我便去。”她感到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变冷，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给自己自斟一杯酒，修长白皙的手指抹了抹杯口，继续说道“跟随驼队回归万里之外的娘家罢。”说完便用左袖掩面，偷偷揉了揉酸涩的右眼，仰头饮尽那杯酒。饮完后神色欣然，仿佛放下了一件挺重的事。柳生这才稍稍安心，但发现他竟无言以对。于是兀自抚琴清唱起来，舞姬幽蓝的眸子中荡起笑的涟漪，放下剔透的琥珀杯道：“如此良宵美景，就让妾为君舞一曲。”于是长身而起，在琼玉做的平台上翩然起舞。那一刻，时间都为此凝固。天心月圆，把府中一切都笼上一层清冷月光。只看得见台中心那个人在月下轻舞。夜空中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夹着凋谢的槐花，落入池中，晕开一层层圆晕。槐花雨打得荷花和莲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那个婢女不知何时已经退回房中，这天地之中，仿佛只剩她和他，一个起舞，一个弹琴清唱。婉转动听的琴声从他指间流出，歌声隐约唱着：“把酒临风，醉又何妨；红线绕指，莫失莫忘。”槐花细雨仍在不停地下，朦胧中那人的舞步却没丝毫迟疑。折柳送别换做一舞倾城，这样倒也蛮好。她的身姿随着琴声摆动，背影却在水波中破碎。湖中风荷亦好似预知了些什么，仿佛一瞬之间全都盛开了。她的衣袂流苏随着清风翻飞，他嗅到了荷香，槐香，还有… …
直到烛火渐渐烧干，夜还那么长。她舞着，他赏着。 也不知这样弹了多久，这样舞了多久。 她的舞步突然暂停，趑趄不前，竟是无声无息倒在了平台边。她听见琴声戛然而止，望着他不顾一切向自己冲来，她想：自己真是喝多了，怎么感觉有那么一瞬，他是在乎她的？她也不再想，半卧台边，伸手摘下了一片碧绿莲叶，从湖中舀了点水，看那叶上滚珠。直到他猛然将她拥入怀抱，莲叶落入湖中，溅起一片水花，然后归于平静。绝美的脸上逸出一丝凄恻，她闭上眼，说：“夜深了，汝回罢。”

她在得知他此生不可能会对得住她一番情意时，其实已往杯上抹了毒。直至次日辰时毒发，回天乏术，终于在婢女的抽泣声中含恨而终。她自小随着父亲来到这里，知道南雁北归的道理，后来父亲去了，她拿着父亲所留下的财产，却不争气地当了个舞姬，但她也一直坚信，后来她遇见了他，她就更确定了。作为舞姬，这一生舞过，笑过，来过，确实是够了。可直到她合眼的那一刻，才霍然醒悟：有时候，不用她刻意等着，南雁也会应约归来，可有些人，她就算倾注所有，也终究会错过。
柳生赶至洛阳，果然前途无限，几年内，又是升官，又是迎娶了位大家闺秀。早把当年旧事忘记得七七八八，只当一生就这样过去。却不知二十年后，他再触上意，举家被谪至凉州。才感慨官场险恶，不如随心而去来得自在。路过一处宅第，见其内荒草丛生，却如此熟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件事。见有妇人泣于门外，得知她便是当年那个婢女，才知晓了整件事。她说当年姑娘服下毒，她曾想寻他回来却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声声呼唤他而咽气。这么多年，他为何一份信都未来？为何一次都没回来接姑娘？为何音讯全无？村妇老泪纵横：“现在，奴婢终于明白当年姑娘的心思了。柳大人，奴婢今生没有什么期望了，就是盼着您能常到府里瞧瞧，姑娘去前未能见大人一面，如果她偶尔回来，看见您一定会很高兴。”
三日后，柳生见舞姬立于槐树下，天下着迷蒙烟雨，她衣上簌簌落了一层槐花，见着他，在他面前翩然起舞，风姿一如往昔。她云袖舞起，细碎的东西溅到了他的眼里，不知是槐花还是雨珠。还是，泪水？
一睁眼，才发觉是黄粱一梦。唯余那首自己当年所唱之歌，久久留于耳畔。

==end==©©©©©聿落

改编了吧，记得原故事柳生一直是负了舞姬，只是偶尔念想了罢。早知心会伤，一别何必怨洛阳。唯一一点点挣扎的句子呐，不管故事怎么样，我还是很爱这首歌

顶起顶起～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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