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呢,原是连九蠢了一回。”
[ 肩上一点尘土,原不过是某片枯叶擦肩而过的念想,由他掸了,尘埃落定,倒没什么不好。只是又不小心地落下指上的一点暖来,与他并不算什么,与我,又成了一桩新的念想。抖抖袖子,连带着肩脊也颤,似乎忽然打了个寒颤。指尖撮成冬笋样儿,受不住冷似的,紧赶着抻了马褂下头荷包穗儿,露出小指宽的一个边,隐约一点福寿双全纹:]
“前儿有个小子递这个来,说是在榆树馆胡同得的,连九才接着,还没来得及细瞧呢,倒听了好不脆亮的一声巴掌响。您猜是谁来着?”
[ 松了手,荷包倏地缩回去了,只余半截老茄色的流苏,衣摆下颤巍巍地晃。知道他没瞧清,也不介意,眼风又移,仍是向远盯着,漫不经心读着晷针的影儿。]
“就是孙掌事儿的,他骂内小崽儿花了眼,这明明是李首领的物件,应当是在宫里捡了,怎么能够成了榆树馆胡同来的?小崽儿咿咿的哭,说他师傅也在那儿有外宅,他去送东西时,遇到个姑娘,买胭脂钱不够,顺手把这荷包也抵给货郎了。”
[ 是时候了。先是西天边,呼啦拉地来了一群老鸹,顺着霞烧的方向盘桓递近,黑压压的一片重云。而后是南边,东边,北边,四面八方地涌过来,喧嚣热闹,蔽日遮天。不由得停了话声,笔直顺溜地站一会儿,似乎对神鸟的威仪肃然起敬。
直等到它们中的大部分都落下来,在澄黄的琉璃瓦上安闲自在地梳啄羽毛——这才松了口气儿,袖起手,娇懒地撇出一只脚去,继续方才的话题:]
“后来呀,孙掌事儿撩起一脚,就给这小子门牙踹掉一颗。我也请您瞧瞧,这到底是不是您的物件儿?若真是,物归原主,您且收好了。”
[ 一双眼微微眯了,似笑非笑的,噙了点儿夕照里的血色。并不再盯着日晷看,却扭过脸来,专心致志瞧着他:]
“若不是,连九就留它当个念想。改日有机会出宫,也问问那小崽儿,榆树馆胡同都住了些什么人?”
[ 像是瞧着一副如意馆里的西洋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