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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吃不吃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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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蒲松龄落魄。
  幸好他仕途失意:—— 『一世无缘附骥尾 三生有幸落孙山』
  否则,中国只是多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官,却痛失一位短篇小说天王。
  我对他老人家是崇拜的。并且,当略识之无时,已不自觉『偷』他的东西。
  这位大作家(1640-1715)也怪可怜,一生过的只是悲多欢少的日子,既无可歌可泣之业绩,又乏动人心弦的爱情传奇,只是封建社会的穷酸知识分子教书先生,却能天马行空,写出近五百篇奇诡、瑰丽、奔放的《聊斋志异》。
  他生前收不到稿费、版税。死后后人尽情抄袭利用,改头换面,借题发挥。——你我当然也『偷』过不少。如果不去拜祭,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他已不用写了,小的还得继续熬下去。
  若乾塘,多希望有个『满井』。
  满井又名『柳泉』,蒲松龄别号『柳泉居士』。蒲家庄东头有条大沟,内有一眼泉,井泉眼涌出的甘水形成溪流,在大道旁流淌。
  失意的蒲松龄,无所事事,在旁边一个茅亭,摆下石桌石凳,设个茶摊子,招待各方路经此地的行人,大家一起谈天说地,交换奇闻异见,个个信口开河,说出一大埋真假难分的故事。说完了,拍拍屁股便走,互不留痕。蒲松龄得到好多灵感,他搜集了资料,加上自己丰富的想像力,忘却现实之枯燥、空虚,精神上不断自我欺哄,心中有气,借古讽今,所以换来一篇又一篇的:
  画皮、聂小倩、促织、伍秋月、小谢、连琐、江城、小翠、水莽草、局诈、梦狼、鸟语、胭脂、白秋练、莲香、偷桃、瞳人语、种梨、陆判、婴宁、侠女、僧孽、口技、辛十四娘、青凤、罗刹海市、金陵女子、劳山道士……。
  他是山东淄川城东七里的满井庄人(这里90%的人都姓蒲,所以也称『蒲家庄』)。
  墓地在『聊斋园』。外围青砖,遍植古柏,是荒坟的组群,几十个凸起的杂草横生的小丘,葬着一代名家和他的先祖。文革时,墓地还遭破坏,被毁被盗被砸,挖出了四枚图章、锡制灯台、酒 、玻璃嘴的烟袋等物而已。——他竟是身无长物的文人。
  荒坟在夜色中更凄清。一阵寒风,叫人一场虚惊,他已无影无踪了。
  他住过的蒲家庄,仍是非常之五六十年代的。
  都砍木烧柴,以草秆子麦秆子铺房顶,薄薄一层泥,巴然后是料子,由下往上铺,一把一把的叠上去,直至整个草房顶都满了,可以防漏。也有瓦房、泥砖。门上还留着艳红的春联。
  小贩都把东西推拉,沿石板路售卖。双手环抱大的硬面大饼,一元三角一斤。买时他用刀一斩一劈,再用力一顿,切了一块来秤量,不够重,再斩一小角,很老实。庄上也有卖水果、豆腐脑、小吃……。
  不过最有趣的,是『流动爆米花』服务员。
  他又不是小贩,却觅个空地,摆设好器材,燃点炭炉,架上铁锅,接驳一条又长又宽的帆布(或厚布)『通道』,密封了出口。
  当他来了,坊众都奔相走告,家家派出代表,用个柳条篮子盛了乾玉米粒出来。
  服务员把玉米粒倒进布袋子,再加上一点糖精,封好。然后加热,温度越来越,高里头的东西『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便『爆炸』个焦头烂额。
  大夥在旁,推测爆炸时间。小孩还提醒我:『捂耳朵!响了响了!』
  轰隆巨响。各人心花怒放,把爆米花取走。
  我问:『爆一回是多少钱?』
  一位大娘道:『一块钱一水缸。』
  『水缸?』——我心目中水缸好大。原来是漱口盅大小。但一水缸,爆出来一大堆。香甜,带焦味。当然不是我们在香港戏院子吃的那样,但村庄有村庄的风味。
  在这里,声息相闻,人人都没有私隐,早上起来,哪有关房门的权利?也没逃躲或自闭的福气。宅子上下,村庄内外,老老少少,就像挤在密封布袋中的玉米粒,大的变化,惊心一响,也不过变成爆米花,还是生死作一堆。时间、人物、地点,再闷绞在一起。逃不出生天。
  ——只好在纸上,以笔飞快地营造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天地,邀请了狐、鬼、仙、妖……作客,为灰蒙蒙的生命,添点艳色。
  蒲松龄吃不吃爆米花?
 


1楼2014-11-03 09:25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