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
“……而过渡句与过渡词的使用，在文章的创作过程中，是非常常见的……”
低沉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回响在贝尔妮卡的耳畔；回响在显得有点空旷的学习室中。
驯鹿的头挂在墙上，黝黑的眼睛无声地盯着二人。
“……过渡句很重要……它是连接上下文的铆钉。”
“所以……”
授课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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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妮卡百无聊赖地坐在高脚椅上，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贝尔？”
贝尔妮卡没有回答，而是一边前后晃着双腿，一边瞥向窗外的雪花。
“……贝尔？？”
“嗯咳……我听着呢，先生。”贝尔妮卡放下手，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冲老先生眨了眨眼。
老先生眯了眯眼瞅着她。
“我刚才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课，先生。”
“那课程内容到底是什么？”
“…………下雪啦，先生。”
老先生也望过去。
洁白晶莹的雪花无声落下。
他便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于是贝尔妮卡偷偷笑了，笑得眼角渗出了泪花。
然后泪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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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让人雀跃的东西。下雪的时候，老先生没法回到他的住处，只能留在宅邸里。
在这样的日子里，贝尔妮卡就可以拽着老先生去雪地里陪她玩，而不必担心来自父母不必要的责问。
即使他不能像自己这样跑跑跳跳也没关系。贝尔妮卡想。
只要还能这样注视着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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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贝尔妮卡还只是个小小的女孩子。沉默，顺从，内心藏着一点无以言状的躁动，站在宅邸外墙边上，仿佛就可以和青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那时的她，并不明白“愤世嫉俗”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也不明白，自己总想要不由自主厉声怒吼的理由来自何处。
她只是喜欢悄无声息地站在苍白的落雪的天幕下。仿佛这个世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佣人。什么人都没有。
本来就是如此……“什么人都没有”。
桉树林里，叶子早就落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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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第一次见到贝尔妮卡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时，贝尔妮卡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鞠躬行了一礼。
然后抬起头。头发遮住了眼睛。
老先生眯起眼。
“……年轻人，笑一笑吧。”
低沉而古怪的声音。有点像桉树林里乌鸦的叫声。
她望着他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我是你的家庭教师。”
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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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位老先生，
他已经遇见过很多孩子了。
他不喜欢在一个宅邸里停留过长的时间。也许一年，也许两年；然后就会在某一天与宅邸的主人结算完账目后，静静地离开。
那些接受过他教诲的孩子总会焕发出新生。阴郁，乖戾，哭闹的孩子们变得开朗，和善，彬彬有礼；他因教导这些孩子获得了名望与尊重，还有大笔的收入——这是本应由父母承担的责任转嫁到他人身上时需要付出的小小代价。
至于那些孩子，他离开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应该会走向人生的正轨吧。
这就是教育的力量。它是启蒙之光，是将童稚段落引向文明篇章的信标。
至于教育者本身，则只是他们漫漫人生中的一位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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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成为了贝尔妮卡的家庭教师。大概已经有五年了。
——如果不是那次在风雪中下山找他时摔坏了腿，大概他也不会在这个宅邸里呆很久吧。
贝尔妮卡现在，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时候，头微微靠在窗帘上，莫名地想着。
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弄懂文法，也不会试着去演奏小提琴；
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让母亲因为看见我的新发型而大吃一惊，也不会让父亲像展示猎物一样将我置于宾客面前；
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意识到，一个生活在角落里的，不受指望的孩子，也可以微笑而雀跃着欣赏飞舞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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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墓地的石碑，反射着有点苍白的夜空。
贝尔妮卡默默拿起一个桉树叶编织的头冠，放在一个石碑前，然后，微笑。
“明天，有一个新的家庭教师要来……”
“……如果我那时候……会不会……”
“……但我……我不想……”
她絮絮说着，却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果然是因为没有学好过渡的缘故吗。
话语的内容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很难有人能听懂。
“……”
终于，她捂住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这篇‘文章’的每个段落……都只是‘过渡’的话……”
文章读起来就会容易一些了吧。
大概也就不会这样悲伤了吧。
她伫立在石碑前，呆滞而木然。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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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隆隆的马车声划破了宁静。
没过多久，学习室门口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一位衣着十分得体的年轻人带着谦卑的表情走了进来。
“请问……哦哦，想必您就是贝尔妮卡小姐吧。”
“……”
“初次见面……从今天起，我便是小姐您的家庭教师。”
贝尔妮卡看了看他，无言鞠了一躬。
再抬起头时，她眯了眯眼睛，仿佛一只雏鸟想要看清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