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楼】
待客。

沈君仪
苍劲有力的“凌云”上染了一抹鲜血，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腥味，四下寂静无声，悄悄攥紧了衣角，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他回来了，而且他都知晓了，所以，凌云山庄的沈家被灭门了，单单自己不在庄内所以逃过，那么留下父亲一命是等着我自投罗网么？自己会这么傻么？呵，怎么不会，且不说自己已经踏入了凌云山庄，单说十四岁那年为了父亲不顾两人情意瞒了他屠门一事便可知晓。
总以为在自己心里他重于父亲，可偏偏那次，自己选择了父亲。
后悔么，不知道。
心是慌的，仿佛坠入无底深渊。看着一片狼藉的山庄，在长廊中缓缓挪动步子，昔日陪伴自己玩耍的丫鬟、年迈苍老的管家，如今只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侧了头不忍再看，终是沈家对不住你们。
轻咬唇角，强忍涩意不让眼泪流下，自己哪里还有那个资格为他们心痛。
鲜血蔓延过了前院，横七八竖的尸体间偏偏留出了一条无阻的道路径直通向前厅。轻轻抬步上前，不知名的风卷起发丝，衣角被越攥越紧，这本该就是一条不归路。
“…未辞”细微的声音滑出唇角，看着坐于主座上的他渐渐清晰了视线。
六年不见，他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年少的稚气，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周身却萦绕着陌生的气息。
记得他消失的那一天是他的生辰，那时的自己想着既然无法阻止爹爹也可救他一命，为了私心愣是不听爹爹的劝阻，拽着本该四处寒暄的他，逃离众人跑到后院拥着点点灯火数星星。天真的自己依偎在他怀中不知道第几次拉钩约定要一起数到白头。
想想那一刻是那么宁静美好，却被前院兵器相撞摩擦的声音硬生生的打破，漫天火光加杂着惨叫，下人们乱作一团四处逃窜，他故作镇定的让慌乱的自己躲到假山后面藏好，柔弱的手攥着他的衣角不想让他离开，看着他笑着安慰自己“没事，等我回来”，心间涌上的是强烈的不安与不舍。
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没想到那一别竟有六年，也没想到，再见时，一切都无法挽回。
轻靠着门框看清了他的模样后便低了头，不再多言，苦笑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在他的面前抬头。

沈君仪
朝思暮想的声音终于在耳畔响起，明明依旧是以前温和的调子，却总感觉夹杂了几丝薄凉。
沈君仪，沈君仪，沈君仪。
连名带姓的沈君仪，他何曾叫过，若是以前的自己定会装了大人的模样纠正他的错误，每每他只是笑着迎合自己。
现在，物是人非了不是吗，那个曾经被楚未辞快要宠坏的沈君仪也变了不是吗。
“…是啊，好久不见”依旧细如蚊声，再也无法同以前那般有底气的同他说话，好想问问他这六年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可是自己早已失去了问这话的资格，从那场背叛开始。明明本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心间的酸涩是怎么回事。
“…嗯…来了”愣愣的应着他的话，察觉到他的靠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靠紧了门框。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自己可是犯错的那个人，是的，自己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如此，在他不见的日子里折磨着自己。
“未辞…对不起…”这句话已经积攒了太久太久，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没用。他的亲人不会因此复生，过去的一切不会因此被抹杀掉。
“…对不起对不起”泪水在衣襟上砸开了花，手仍旧紧紧攥着衣角没有理会。看着在近处站定的他，静静开口“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爹的…甚至…包括我，可能不能…放过我爹…这一切的罪过让我来背…”声音有些颤抖，虽说父亲是世人眼中的伪君子，可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疼爱从未少过，今日总要想方设法保全父亲的性命，虽然这种几率少之又少。
“整个沈家…只剩下我跟我爹了…”顿了顿考虑着接下来并不妥的话，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楚氏被屠门时，也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所以…沈家是不是也该…留下一人…”衣角的几根针线已被自己攥破，自己也知道其实自己根本无法讨价还价，可为了父亲，自己已经不能够顾全是否会激怒他。
@戏子_胥辞

楚未辞
暮春游于画舫，笔下钛白揉了曙红，略加思索，又澄净了笔上颜色，换了墨笔，笔尖浓墨，笔腹清浅。曾问沈君仪喜好什么颜色，她不似寻常点意胭脂，深了梨窝说是花青。可不是，胭脂这般浓艳娇美是洛阳牡丹，花青笔意乾坤才是这江南烟雨。无名指轻抵笔杆，皴擦出了山石起伏，复又为笔腹注了水，雾霭茫茫，吞云吐雾。
而她托腮看着，未言带笑。
真是草长莺飞的好时光，可如何再寻那日。
面前的沈君仪，早已不同往日的天真恣意，在自己面前，甚至有了拘紧不安。她反复说着“对不起”泪流满面。
这样苍白，像拙劣的戏折子的情节。
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忽然让自己感觉到喷了酒雾的刀刃在自己的皮肤上慢慢留下划痕。
她怎么会知道，一个人从温淡散漫到一身戾气最后回到一开始的样子，本身已经不同了。
开始总是对她的无理取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最终同意，那是因为她是君仪。
可今，用这狼狈到几乎令人发笑的措辞，是沈君仪。此生温柔，如数给了从前那个会笑会歌的姑娘，半分不剩，再也找不出多余。
怎么还会有纵容。
“这般孝心，令我很感动啊，沈君仪。抱歉逾界了，沈姑娘。”
“你觉得，我同意的可能，有几成呢？”
她这般聪明，可还是说了这样的傻话。
是走投无路了还是太自信，这个并不重要，她从前是否有过真心，现在看来这个也不重要了，走到这一步，自己都能看到结局了。

楚未辞
“决定了。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看着遍地尸首，“你看这些人，哪些该死，哪些不该死，已经不重要了。”
眼瞳淡然无波。面对面前的女子梨花带雨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了。
“我已经背了一身人命债。你觉得，这样的楚未辞还有这样的耐心帮完成一场父女生死离别的大戏？”
已经不同了，即便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因为自己的迁怒，还是选择了动手。
是的，选择。
当初沈君仪选择了她的父亲。
谁怨谁，已经说不清楚了。
温和笑，“你知道，我这次来还有什么目的吗？”
最后一枚子，本不欲起手。手上江山已成定局。
还是沉沉地砸下来，溅起轻灰。
即将。
尘埃落定。

沈君仪
咬了咬嘴唇苦笑出声，或许自己还是在奢望些什么。
抵住门框将大半力量靠在上面，似是已经认命的等待命运的安排。
“不该的”可是该与不该谁又说的清。
轻垂了眼眸“父亲他已经去了吧，整个凌云山庄都要消失了，不不，是已经消失了”有气无力的将事实讲给自己听，更是在肯定自己。
突然，如释重负，不，还差一步。
泪水聚集，悄声流下，没有委屈没有悲哀，单纯的流泪。
视线模糊也终是抬了头看了他。
“未辞，我很想你”那般清冷的目光直达心底，仍是执着的说出了女儿家的心事。或许在他看来那是如此的讽刺。
“凌云山庄犯下如此罪过，怎会让任何一人逃脱惩罚，是不是？未辞，这些人里最应死的不该是我么。”用衣袖拭去泪水只剩苦笑如即落之花。
“我常在想，若是当初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头抵在门上轻呼一口气“似乎，一样拙劣不堪。”
“未辞，动手吧。”
轻笑，如此便结束了。
都，结束了。
@戏子_胥辞 你看一下不合适我再改

楚未辞
“真可惜……如果你换了一种选择，就不会有今天的如果了。”
逃出来，三天未合眼知道已经躲过去一劫之后大梦一场，没有血腥和恐惧。他记得梦里花开，漫天飞雪。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仍旧一个人，不知归处。
后来的后来，每夜每夜都可以安心睡觉不再担心追杀，却再没有那样温柔的梦了。慢慢想转来，约莫也是因为那是最后一次妄想了。
现在出现在这里。
这才知道仇恨比自己想象得更淡——
那是因为什么——
——不甘。
哈，原来还在妄想着。说了这样久，有些飘忽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记得具体说了多少，可她仍旧是字字句句念想着自己的爹爹。看着恍惚隔了天涯的沈君仪，才明白自己该下一个了断了。
动手吧。他也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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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子孙楚未辞今日当以凌云山庄为祭，祭楚氏亡灵。
再不陷情劫……今日当斩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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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手，电光火石之间剑刃穿过她的身体。抽出剑的瞬间血液溅开，他第一次知道血可以这样温暖，温暖得让人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
他愣愣用指尖覆上了脸上的血痕。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断过喜欢她。所谓的恨意，从来就不是恨意。

沈君仪
看着他的动作绽开了笑颜。
顷刻间，冰冷的器刃穿透身体。顷刻间，剧痛席卷全身。
弓了身子蹙了眉头还未缓神利剑抽出献血四溅，仿佛一下子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重重的跌在门上，不堪的倚着门框缓缓下滑，蓝衫衣渐渐被血色侵染。
“结束了…”喉间腥甜，鲜血沿嘴角滑下。已经无法再对上他的视线。还是轻喊着他的名字“…未辞…未辞”
看着尽在咫尺的衣衫将手向前伸去，牵扯到伤口疼痛加剧，却只是加深了眉头。
几乎是趴在他的身前，用一只手紧紧的拽着那带血色的衣角。
“…沈君仪的这一生…终于…结束了”这一生，亲情爱情背负了太多太多。常常想，若是时光停留在十年前该多好，自己只是那个爱任性爱撒娇的小姑娘，不懂父亲的心计没有对楚家的愧疚，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
“…未辞，死在你手里…也好。”眼圈滚烫又落了泪，眼前的事物飞速旋转，便轻轻闭了眼，浮现的画面是初遇时的楚未辞“…未辞…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可是却被命运捉弄。
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衣角被攥出了褶皱，意识开始涣散，素手慢慢下滑。
“…希望…下一世的…沈君仪…可以好好…守护住…她的…楚…未…辞…”
辞音还未落地，手已经重重垂下，最后一滴泪滑下无法制止。
伊人已逝。
@戏子_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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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结束了√@倾城夜光淡如水

小七√@扶柒阿瑶

~@丶佞棽

十四√@醉安长欢

十五√@酒相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