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树枝丫杈刺破阴郁的天空。
我还记得格雷尔先生起初将它们修剪成骷髅的模样，纵使粲然的绿意不再，惟剩一地枯黄。而那一棵他曾欲上吊的树，和那些玫瑰一样被凌冽的风从半空折断，在原来的地方仅留有一块岑差不齐的树桩。也许再过一段日子，这里会变成荒地。
红色的恶魔很久都没有来过。
我也再没有见过宝拉和可爱的宅邸。
昔日的粉色少女脱下了可爱的洋装，盘上和母亲相同的发簪，成为公爵大人最娇美的新娘，满脸幸福的模样。
曾经说过要永远陪伴着少爷的人都接连地离开，他们的背影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还夹杂着些许的灰色。
似乎所有人都将我们遗忘在最深处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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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从未想过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竟还会有客人来访。
那一天凡多姆海恩宅邸同往常一样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阴霾里。
我发现那个人是在检查完花园开始准备第二天时——凡多姆海恩家的佣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啊。”我揉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看来温柔可爱些，“抱歉，少爷说过，他不在家的时候恕不接待客人。”
“所以，请下次……”
拳头在空中击起一阵风，身体有股猛然撞击的疼痛。我趴在草地上，鼻腔里满是泥土的气息。
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嘴角里扯出一句冷漠的哼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双眼中充满了不屑，转身欲往别墅走去，临行前还不忘补踢一脚。
我倏地抱住了他的腿，借此为支点慢慢地站起，我能够感觉到被我抱住的双腿在微微颤抖：“抱歉，少爷曾经吩咐过，塞巴斯蒂安先生也严厉地叮嘱过，他们不在的时候，绝对禁止任何人入内！”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这十几年来最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我抓着他的右腿——或许他看不见，而我却能望着他被我甩在墙上，瞪大的双眼中写满惊恐。他甚至没有时间发出一点声音。
“我应该感谢你没有用枪。”
我抽出那支黑色的东西。
我想巴鲁多会喜欢的。

“或许少爷会回来的。”我听见自己这么对他们说。
我们三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旁是一些几分钟前还不安分地待在我们躯壳里的弹头。
巴鲁多仅是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转过身去不再看着我。
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很兴奋，血液里似有一团火在烧，它们使我震悚，就像住进了一群闹腾的狼。
莫名地，我心中有了希望。
他们终有一日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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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空空的，安静极了，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纵然曾经有过，如今亦被打磨得平滑，消耗殆尽。
我和巴鲁多谁也没有问过梅林为何走了之后又再回来——至少我没有，也许巴鲁多问过，只是我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在别墅里种的玫瑰仍是开了，花朵洁白而亮丽，清香撩人，像天使一样。
有时候巴鲁多在会这些精灵旁呆呆地站一整天。
但它们的花期并不长，仅在夏季一现。
“也许是你的培育方式出了问题，这可是塞巴斯蒂安先生留下来的花种。”梅林站在空地上对我说。
然过了很久我都没有找出问题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我只能照着自己的感觉去栽种。
漫天的花长在了一起，相互贪婪地汲取着少得可怜的花露。
八年前的早晨，枯萎了最后一朵玫瑰。
我忽得有些心慌。

有一夜我梦见了塞巴斯蒂安先生，他站在一片黑暗里。
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背对着我向前走，由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
昏暗中我看见了自己。
我的热情如潮水般退去，亦如潮水般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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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用我那双满是疮痍的手握着羽毛笔记日记，我预感我已经将一些事情忘记。
那个雨夜，那条魔犬，那位王子，那些红色与灰色，那群挣扎着呼号的人……
苍白的纸上字迹缭乱，许多字母堆叠在一起。
或许惟有遗忘才能支撑着我不被孤独填满以至于离开。从塞巴斯蒂安先生将我带离那个恐怖之地开始，我就注定会在这座晦暗的别墅里孤独终老。
事实上我根本想不出自己除了园丁外还能做些什么。
我是幸福的。
纵使它荒凉和冷清。
我想我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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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等待成了我们的执念。
活在这世上仅存的执念。
我能望见自己倒映在镜中苍白的脸。
无疑这是悲哀的，就像残忍的童话故事一样——我似乎记得我曾提到过它。我们能做的惟有用心中残存的美好去填补本就绘留的空白。
偌大的宫殿摆在我眼前，甚是寂寞，而长久以来的寂寞似都被偶尔的日光销蚀了。
或许这有些矛盾。
我开始期盼日光。
期盼那些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