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三门走过，一如既往唤了思宜去敬事房递绿头牌，自己则到了承乾东城，行礼问安： 】
咸福宫俞氏，恭请淑妃娘娘万福。

（刚哄着月牙儿睡下，听见外头来人传，咸福俞氏来请安。随口问了句，是哪个俞氏，才听红云讲，便是头一个晋位的懋嫔。怀里抱着进贡的波斯猫，它扬着爪子叫了声，模样娇俏的很，不由得笑出了声，便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毛，让人领她进来。）

【 待门前宫人记录在册后收礼欲离，却见有宫人从殿内步出说是娘娘有请，奇怪地点点头，客气地道了声“有劳”后就垂眼跟着，或许是我客气作效，那宫人小声提醒说里面二公主在睡觉，请我注意些，我颌首做了了然，入内见人，依旧含笑行礼问安： 】
咸福宫俞氏，恭请淑妃娘娘万福。
【 特意压低了的声音轻软含柔，正合了改不掉的江南口音。 】

（她步子轻，我只顾着怀里头的猫，一时倒像是没听清，只等着她开口，才缓缓抬了眼。她是头一个晋嫔的，想来是心思玲珑，可近日外头抬位之喜不断，她这一桩，倒也就未必新鲜了。）起吧——
（青枝从里头走出来，往我这儿讲一句，月牙儿已睡熟了，嘱咐她进去伺候着，这才仔细放了目光，在殿下所立之人身上。若要我讲，美则美矣，此刻却瞧不见过人之处。）
懋嫔抬位，本宫倒欠你一句贺。

谢娘娘。
【 汉人讲究礼教，在宫外时不显，在宫内可处处显出了重要。直到她开口时我才轻应一声起身，她不赐坐我当然没那胆量擅自坐下，只垂眸静立任她打量，我猜，她是在想我凭什么。屋内的安静再次打破，我抿唇一笑，回了句： 】
娘娘客气了。
【 她未明确说贺不贺，我自然也不好回谢，既如此便不多言，就像那日在养心偏阁里听姑姑说的那样，少说、多看。 】

（她声音不大，音调又软，末了几个字也未听清，既她没留话头，自个儿也懒得再去瞧她，只眼风瞥一眼红云，她自会意去端了新茶来，往她跟前搁着。阖室静谧，唯有那猫儿被自个摸得舒服，时不时嘤咛几声。）
（半晌，它倒起了些性子，爪子上用了力道要来挠。有些不悦，把它递给红云手里，才像是想起了站在底下的懋嫔。）本宫倒从来不与人客气。——若是补贺，懋嫔从承乾可要挑个什么礼？

【 许是不合心，她开始自顾自得跟猫儿玩闹，我接了茶盏捧着抿了一口之后，便不打扰，直到那猫儿耍了脾气让她交给宫人，这才想起了我的存在，闻言一怔，也不违心地仔细思量一会，才抬眸迎上她平静审视的目光，说得清晰直接： 】
若能得娘娘青眼，便是承乾最大的礼了。
【 她说的是承乾而非东诚，可见她对德成柔顺势在必得，我含笑应了她的话，又捧茶屈膝轻言歉意： 】
俞氏直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白毫银针的香气儿还留在唇舌间，本也并无多少兴趣去听她的回答，只是那话音才入耳，却是低低一笑。搁下茶，再去瞧她，眼里并无表情。）哦？
（延祉初始，便招二十新秀入宫，其间良莠参差不齐。而我居妃位，欲攀富贵的并不在少数。本也是平常，但这位未与我打过几回照面的懋嫔，此刻却在我眼前口口声声，言之青眼。我虽承淑之一字，到底潜邸时仍掌府中之事，性里尤是带傲，眉峰骤一冷，定定问堂下。）不知懋嫔——凭什么？

【 她抬眼目光清冷，一声不明意味的“哦”吊起了我的心，但若此时就露了怯只会让她更加瞧不上，所以强作镇定地含笑与之对视，半晌她眉峰一冷定声询问，三个字就将我心头一震，凭什么？论身份不如富察安氏，论容貌不如颜嫔，论恩宠更是不如容嫔，就连首抬嫔位也是费尽心机。我到底凭什么呢……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忽然一笑： 】
娘娘若问俞氏凭什么，俞氏还真答不出来，方才俞氏在心中列举了几样，但都有人在先自愧不如，不过……
【 虽说不如，可言语间倒无气馁，陈述一般摊开话来讲，直接得很，毕竟面前女子不是一同入宫的贵人小主，也不是温婉亲善的贞嫔姐姐，而是陪伴帝王多年，同甘共苦过的淑妃。多年的资历能看穿虚伪，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表述心中所想，最坏左不过让她不喜而已。 】
俞氏心诚，自认堪为新秀之首。娘娘认为这个答案，如何？
【 心诚，则日日到距咸福甚远的承乾东诚问安定省；心诚，则无心恩宠费尽心机只会与有用之人交好；“心诚”二字固然寻常普通，可在深宫也属难得。 】

心诚——（她这两个字在我唇边打了个转，她仍立在那儿，脸上写满了不容置喙的肯定。可人自打出生起，就披着一张一世也拿不掉的人皮，纵是皮上千种姿态，里头是什么模样，什么内容，除却自己以外，别人他人知晓。这座宫城里，都是费尽心思要青云直上的人，同这些人讲一个诚字，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说得圆滑，我不想去驳，可我又怎么知道，若哪日我失了权宠，她这番话，又该去哪家说上一遍？几句嘴皮子上的功夫，我哪里敢信。）
讲这话的人虽多，偏偏能做到的却少。懋嫔这一个诚字，本宫怕是担不起。
（吕雉也讲心诚，却最终计杀萧何，武氏也讲心诚，却将李氏天下取而代之。先贤在列，故事个个精彩出奇，今日我若也成了故事里的人，自不愿成后世笑柄。）

【 含笑静立，倒未将她怀疑的目光放在心上，若随随便便一个人去东常对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信。史书上的例子太多，只要是在家读过些许的人都会害怕自己经历那些，她担心什么，我懂。 】
空口白牙，换做是俞氏也不信，不过“心诚”是日久方长、自觉勤谨的事，俞氏今日所求，也非当下的青眼，只盼日后娘娘愿意“送礼”时，能让您第一个想起的，是俞氏。
【 顾及里屋的小公主，我不敢说得大声，可较之最初的吴侬软语，说得更为清晰利落，言辞更是直接，屋内除了她和我二人外，便只有一位宫人，想来是她心腹，更不必顾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