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勇老师则完全不同于他们。老树老师,鼻直口方。两道剑眉,一双眼睛很有英气。他就是山东野地里生出的一棵又正又妙的庄稼。印象里他总穿一件藏蓝的大背心,圆领,或各种文化衫。他讲话时夹叙夹议,夹笑夹损。教了我们太多东西。奇怪的是,我现在感觉,他几乎直接就讲了庄稼,土地。。。的关系。那是一种骨子里的血性,是一种粗粝的真情。是一铁锹一铁锹的翻土,一棵苗一棵苗的插秧。
今天想来,无限接近真理。正念。
他讲西南联大。虽则前方炮火连天,但中国文化界的翘楚们齐聚一堂,没有什么北大、厦大,地无分南北,全部在后方的山沟子里聚齐儿了。你要想问哲学,有。。。,文学,。。。。,数学。。。好得不能再好了,全都是顶尖水平的,真是令人感喟的历史机缘和复兴,可遇不可求。
讲黄蜀芹和钱钟书,他就说他叔叔。那作品(《围城》拍得。。。讲《红高粱》,张艺谋色彩,染坊里的效果,太棒了。。。讲林徽因,风华绝代;讲弘一法师,刚从日本留学归来,天津的十里洋场,白衣服,白帽子。。。风流倜傥;痛批琼瑶剧,台湾腔。。。对学校看不惯的事物,挥斥方遒。。。讲《围城》,那知识分子的各种劣根性。
讲诗经,杨柳依依,雨雪霏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讲“袖手无言,滋味最长”;讲道格拉斯电影《致命的诱惑》,讲高更、塞尚,讲波普艺术,解构主义。。。
古今中外,文化界的种种盛事,他几乎全方位扫到了。记得有一个学长曾说要找他去开一份书目。往事随风,不知其果。讲卢梭《忏悔录》,讲。。。他是普通话里带着山东方言,语言硬朗而有风骨,山东的语言其实最有感染力,好吧,也许因为我是山东人骨子里流着齐鲁血我听惯我爸用山东普通话给我讲诗词歌赋也听惯我奶奶用山东话给我讲民间传说安慰我哄我呵斥我呼唤我,好吧。
那这么多滔滔江水般流泻出来的真知灼见,性情心声是怎么在《公文写作》课上传达的呢?好吧,他基本是这样的。铃响过后,晃着进门,看一眼课本,斜着抬眼扫我们一下,然后就开始,存乎一心地流淌了,大珠小珠哗啦哗啦地落在空气中,大家如痴如醉。下课之间五至十五分钟,他会烦恼地讲一会儿课本,然后夹杂一些骂骂咧咧的议论,诸如“公文写作,神马东西!”这种恶评。听到铃声,似乎郁闷可以抛开一会儿,说声“去也!”,踹门而去。不过有一次,他踹门进来上课的时候,貌似踹空了,大家于是哄笑。他自然也跟着傻笑。
印象里,他从未板过脸,也未给人不及格过。基本上,非常与人为善,能帮则帮。我班男生,跟他聊天,都是哥们儿似的。
他还帮人劝过女朋友回头,后来不敢去了,说再去,“那女孩儿就不是他的了”,他爽朗地调侃着,偶尔回头,目光倒有些凌厉,也许是锋芒。非常汉子。
他帮人托关系到医院去看妻子接生。医生说:都出去吧,吓得内哥们儿就要往外走。后来发现他已经被打好招呼不用退出。。。他调侃,咱们老师老有一种心理,谁也不敢得罪。。。领导,医生,谁喝儿都得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