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莉娜睁开眼,发现有个人坐在自己床边——“格、格雷尔……”
她没看错,侧身坐在她床沿的,正是她曾经的犯罪伙伴、披着血红长发的格雷尔•萨多克里夫。
“好久不见,红夫人。”他的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是来通报死讯的幽冥之神。
可在安洁莉娜眼中,他的出现仿佛天使降临。她立刻坐了起来——“格雷尔,真的是你吗?”
格雷尔转过头来,端详了她好久:“你瘦了。”
安洁莉娜不自主地伸手捂住脸,苦笑道:“不知道你要来,都忘了事先打扮一下。”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
安洁莉娜瞪大眼睛,殷切地探问道:“不能留多一会吗?我们很久没见了。”
格雷尔低声道:“我很忙。”
安洁莉娜见他语气有些强硬,便不再劝说,而是将手摆在格雷尔的手背上,微微笑道:“没事,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这时,她才留意到格雷尔身上披着的外套,“这件衣服……”
“是你的,没错。”格雷尔打断了她的话,“对了,项链你应该早就收到了吧。”
安洁莉娜点了点头:“不过夏尔好像把它收起来了……不怕,反正我也应该没机会再戴着那串项链出席什么风光的场合了。”她腼腆地收起双※※※腿,为格雷尔腾出更多空间,“夏尔后来什么都告诉我了,你的真实职业、你的伙伴们……我都知道了。”
格雷尔自嘲似地笑道:“怎么,觉得我们这种自顾不暇的所谓地下组织听起来超级逊是不是?”
安洁莉娜“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什么呢?根本就很帅气啊。”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一阵,然后同时很突兀地停了下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重新经历时,会让人这样温暖与心痛。
四年前的那个冬天,他们两个半醉地倒在安洁莉娜别墅的沙发上,红发交织,指天道地,不知说了多少话、多少永远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的密语……
不过,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时候了。
如今这个地方,四面是色调平淡的墙纸,床上铺着的是白色但依然显得有些脏的被褥,唯一能令他们稍微代入当年回忆的就只剩下那两道深红的花边窗帘。
安洁莉娜见格雷尔注目窗外,便道:“窗帘是直接从别墅里带来的,好让我多少有点在家的感觉。”
格雷尔又问:“探望你※※※的※※※人多吗?”
安洁莉娜摇了摇头:“只有伊莉莎白每个周末都会来。你记得她么?是夏尔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夏尔自己太忙,除了过节之外,很少会来呢……不过他就算来了,我们也没什么话说。”
“那小子打算一辈子将你关在这里吗?”
安洁莉娜苦笑道:“一辈子倒不至于,但我想他和塞巴斯蒂安都希望当年的事沉淀下去后,再让我重新开始吧……才过去四年,在他们看来也许有些太快了。何况我的身体状况也一直不理想,我也不想这么快回到公众视线里。”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过你似乎过得很好,我没说错吧?”
“还行。”
安洁莉娜捧着脸,坏笑着问道:“我可以八卦一下吗?”
“八卦什么?”
“八卦你•男•人的事啊。”安洁莉娜顺势捧起格雷尔的手,“哎呀,那个混※※※蛋居然还没向你求婚……”
格雷尔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关你什么事……”
安洁莉娜见他双颊发红,不禁笑了起来:“你在害羞吗?”
格雷尔忙乱地将头发往后一拨,故作淡定地答道:“我和我男人好得很,不用你来指点。”
安洁莉娜微笑着又看了他一阵,然后如释重负地躺回床上:“看到你能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就放心了。”她又忍不住碰了一下格雷尔的手,“我真的替你高兴。”
但格雷尔面上似乎没有明显的悦色:“大家都是罪孽深重之人,何必说这种客套话来相互开解?”
安洁莉娜见他忽然又严肃起来了,不禁有些怯意:“格雷尔,你还在生我气吗?”
格雷尔低下头:“都过去这么久了,说这个也没用。”
安洁莉娜有些哀怨地望着他:“就算你还在恨我,我也不会介意。是我有负你的信任、高估了自己的决绝。早知自己是这样软弱的人,我就不应如此挥霍你的友谊。”她说着就觉得鼻子有些痒。
格雷尔干笑道:“我差点就要了你的命,现在却是你对我说这种话。”
“不,我想对你说很久了。格雷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危险的人,是我心甘情愿扑身与你共行。你将你内心最私※※※密、最软弱的部分暴露了给我,可我却没有体谅你、没有珍惜你的情意……”
“别说傻话了。”格雷尔再次打断她,“给你多一次机会,你还是不会杀掉你的外甥。”
“但给我多一次机会,我至少不会假装我有杀人的觉悟。”安洁莉娜抓※※※住了格雷尔的手,“对不起,格雷尔。”
格雷尔没有甩开她——“你觉得我是来听你忏悔的吗?”
安洁莉娜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你是真诚来看望我的。”
格雷尔缓缓地将手松开,道:“我该走了。”
安洁莉娜“唿”地坐起来:“现在吗?不能再坐一会吗?我们不说话也行,我就想、想多看你一眼……”
但格雷尔已经站了起来:“我已经应你的要求来见你了,安洁莉娜。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是时候要走了。”
安洁莉娜看着他往外走,急忙爬到床脚——“格雷尔,等一下!”
格雷尔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没说话。
“我知道你未必领我情,也未必会原谅我……你可能根本也不想来见我。但、但有一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格雷尔微微转过头来,但没有正眼看她。
安洁莉娜坐在床上,苍白的面上吃力地绽开一个笑容:“我原谅你。”
那一刻,她才发现格雷尔的视线停在自己病服下那个若隐若现的恐怖伤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