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者之章
这该死的雾雨天气。
虽然知道这是伦敦的日常态，我还是免不了要抱怨两句。死前难道还不让抱怨吗？我的鼻子里像生了苔藓，沉重而艰难的呼吸是在里面爬来爬去的蜗牛。
就是因为这雨，我临终的日子也变得这么痛苦。
我的女儿和女婿在一旁假惺惺地哭，听着心烦。我的孙女，我的小天使，我的蜜糖，睁着又大又圆的蓝眼睛，一脸懵懂。
“爷爷，爷爷？”
我想给她个安慰，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只有湿漉漉的呼吸。
围在我身边的医生一脸无力回天，仿佛被判了死刑的表情。
当我的余光里有多余的人出现在房间时，我知道是死神来收割我的生命了。像农人割下饱满麦穗一样，割下我干瘪的一生。
死神意外地毫不狰狞，不，不止如此，简直是个尤物。是个十四五岁的金发少年，穿着带领花的黑色制服。要进一步描述的话，是一个拥有黄蔷薇一般娇嫩微微内卷的淡金色短发、新鲜牛奶般的柔软皮肤以及人造玻璃一样澄净的浅蓝色眼瞳的少年。从长相上来看绝对应该是天使而不是什么死神，但是——不知道怎么说，这孩子给人的感觉丝毫不像什么禁欲圣洁不可侵犯的天使，反而带着一股激发性冲动的荷尔蒙。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比我的孙女还要漂亮许多的样子。
他扛着一把漂亮的纹银大镰刀，顶端的装饰是一只狰狞却充满艺术感的黑色蜘蛛。
“诶，我看看，名字是……那啥来着。”他一手扶着个摇摇欲坠的半框眼镜——虽然做工精良，但是和他一点也不相称的东西。
工作态度未免也太吊儿郎当了。
“约瑟芬·普朗蒂。”
我替他回答了，不仅如此，我还吹胡子瞪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以前他们就说我脾气不太好。
“喔喔！找到了。1823年3月7日至……1891年4月……你这家伙，活得真够长的。”

“说什么话，我可是超级敏感的哦？不仅怕黑怕冷怕一个人，安全感这种东西基本上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过。”
“居然自己承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爱上那种家伙也真是辛苦了。”
“对吧？我就知道你是理解的。”
虽然他语气欢快肢体语言活跃，小小的身体却释放出自嘲和无奈的悲伤来。
——好像那种，自欺欺人的咏叹调一样。
“真不公平，你明明这么爱他。”
“就是。不过彼此彼此，你这么辛苦养大的孩子到头来和外人联合把你害死了，这种贱人，嘁！”
这家伙果然不是贵族。不过听到有人帮我说话倒也挺高兴。
“哎，算啦，这孩子从小身世就被公开了，几乎没得到过什么好脸色，作为给予了她这样悲惨的人生的人，我也是欠她的。”
“喔？真是道貌岸然……”说话间突然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伸到我们之间，一下子抽走了他鼻梁上的眼镜。
我一惊，刚刚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有其他人，忙抬头看去。
那是个身材修长、俊美无俦的黑发男人，穿着执事一样的黑色燕尾服。他面无表情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隔住了一双狭长带梢的金色瞳孔——这下简直太合适了，其实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那副眼镜的主人。
“老爷，您又把我的眼镜拿走了。”
那男人开了口，一把如同低音提琴般惑人的嗓音。虽然是用了责难的句式，那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的起伏。
真是奇妙，像一潭内里暗流涌动的死水，轻易地撩人心焦。
“拿走了眼镜克洛德才会主动来找我嘛~”
金发的死神把孩童般的纯稚同婊子的风情巧妙结合，效果非常惊人。但是我想此时他语气中的不满和表情上的惊喜——这般的矛盾并非出自演技，而是真情流露。
他在那个人面前身心都透彻得让人一览无余，果真是如他所言的热恋期。
对方是如何，这就不得而知了。
“您言过了，如果需要我出现的话，我无论何时都会出现在您身边的。”
“哼。”
亚洛斯似乎并不喜欢这公式化的回应，但他的反应也只是像小孩子故作的娇嗔——这个形容有些令人难堪，但并非毫不贴切。
他欢欣地挽上黑发男人的胳膊，看样子是要和他一起离开。
“老爷，死者的灵魂还没有回收吧？”
“啊啊，忘了。”
这也能忘啊。
“我说，你工作还能带帮佣啊……”
“啊，不不，克洛德不是我的帮佣，生前是我的执事——称呼习惯了嘛，改不过来了。”
“就是这样。”
俊美的男子沉声附和，他看上去言行优雅，年龄上光看相貌不过二十过半，但却和鬓发尽白的英格兰老管家一般合体。
这两个人真是奇妙。

我看见侯爵夫人的脸，她娉娉婷婷绕到后台，隔着装饰了翎毛的扇子冲我嫣然一笑。
少年的脸淹没在疯长的走马灯里，我想起应该最后写一点什么。那想必是一支无终卡农，此起彼伏的乐章导句同答句随着一个旋律缠绵不断，高声部像锋利的剑一样刺入主体。鲜血混着流水，泥土携着花芯，交相衔接，循环不止。直到观众都已死去腐朽成为枯叶和残渣，那无终的作品也不会停息。
——濒死者之章·END——

像一把吞口一样，无懈可击地接过了所有的质询。亚洛斯咋舌，“我就是说不过你。但是没办法啊，我这么爱你。”
“我也像您爱我一样爱您。”
“只有这个，”少年笑着眯起眼，“绝对不可能。”

【如果我比现在更加惹人喜爱的话。】
【如果我比现在更加漂亮妖冶的话。】
【如果我比现在更加举止得体的话。】
【如果我比现在更加学识渊博的话。】
【如果我比现在更加自尊独立的话。】
你会，比现在更加，喜欢我一点点吗？

“……但是最后，在了解到夏尔会成为恶魔之后，塞巴斯抛弃了过往的一切，甚至抛弃了对他灵魂的渴望——所有契约者最后的筹码，他试图杀死夏尔——以不带任何温情，也不作假象的方式。”
他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恶魔微微颔首，并没有问出口来，但倒是真的被撩起了一丝好奇。
“所以，侥幸活下来的夏尔利用塞巴斯的誓约将他永远困在了身边，带着复仇的心理和无可奈何的爱。”
“这是您自己猜的吧？”
“我觉得我还是有站在和他一个立场的资格，毕竟大部分时间是我比较悲惨。”
“……”
理亏的恶魔用手推了推眼镜。
“对了，一开始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吧？”
“是的。”
“我想听你的想法。”
“那么老爷……”常年冷脸的恶魔嘴角现出隐约的笑痕，“我有问题想问您。”
“诶？”
“如果我不是能够实现愿望的恶魔的话。
“如果我没有能实现您的愿望的话。
“如果我形同撒旦那般凶恶丑陋的话。
“如果我不是在您绝望之时恰好出现的话。”
您还会像这般，如同眷恋冰川的飞蛾一样——无法自拔吗？
“诶……”
目瞪口呆的少年，含着浅浅冰花的蓝眼睛蒙起雾来。
他经历过人情冷暖人性本恶，在名为现实的恶境中度过了短暂的一生。他从纯真残酷慢慢变得老练，将垂涎他身体的老头子们玩弄于股掌。
然而在他自己奢望一般的小小恋情里，却稚拙如同幼儿。
“我、呃……”
他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该怎么做？回答“我当然爱你”？但克洛德不符合上面说的任何一点，不是克洛德的人叫他如何爱？
回答“那样我就不爱你了”？这样的话，自己一直以来的质问不就像傻瓜一样？又有什么资格自艾自怜地怨他不爱自己？
他犹记得脸上脏污、盯着蓬乱金发的自己被困在蜘蛛网上，那巨大的毛绒绒的节肢动物伸出带毒腺的螯节拨撩他细嫩的颈侧，就像人就餐前用叉子摆弄盘中食物一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令他想要尖叫逃跑。
以至于那恶魔以俊美惊艳的人类男子形态出现在他眼前，用低音提琴般的声线说着红发幼弟说过的话时，他几乎是立刻就成为了那只飞蛾。
万劫不复、甘之如饴。
他是如此如此地爱着那个恶魔啊。

“别哭啊，老爷。”克洛德放下茶具，轻轻擦去亚洛斯脸上的水痕。“那么，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
“你觉得夏尔·凡多姆海威是否惹人喜爱？”
“反正你们恶魔都对他趋之若鹜。”
“……我已经不是恶魔了。那么，长相呢？”
“虽然不觉得我比他差，不过他也不错啦。”
“举止得体呢？”
“他从小就是贵族吧！和我这种当然不一样。”
“学识渊博呢？”
“……他确实在好好经商从政，还会乐器，会说法语，看得懂拉丁文和德语，好嘛，我只会在文件上画女性裸体……”
“自尊？”
“那种与生俱来的清高的确是学不来的——虽然不想承认。反正他就是比我好啦！”虽是自暴自弃的语气，但他的确仍然记得夏尔用嗤之以鼻的语气说，“你以为塞巴斯爱我？”
简直是彻骨之寒。
“不，莎士比亚写过，朱丽叶也带着处女独有的淫荡——那么，”他抛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觉得他得到了塞巴斯蒂安的爱了吗？”
“……”
没有。
也许有，但现在维系那爱意的线已经不见了。
曾经是一段佳唱，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轰然崩塌。
黑玫瑰：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所以，您只要是您就好了，作为死者的我会爱着作为死者的您的。今天是要去幽暗的森林工作吧？请万事小心。”
留下这样的话，男人走出了房间。
“啊……真狡猾……”
亚洛斯抱紧了膝盖。泪水润湿了睫毛，但那与悲戚却又并不相同。
“原来是……爱我的啊……”
————死者之章·END————

生者之章
黑暗的森林似乎要吞噬有形的生命，轻缓升降的萤火幽幽如鬼魅的磷光。密不透光的黑色叶障里垂下黑色的蔓藤，黑色的灌木里长着黑色的浆果。
黑衣黑发的男子单手托举着身着黑色礼装的少年行进着，这路障重重的森林对他而言仿佛仅仅一面虚张声势的背景墙。萤火舔上他们的侧脸，映出男孩一片晦暗的蓝眼睛。他胸前别着盛放的白蔷薇，那是他自我殡葬的凭证。
“咿呀啊啊啊——！”
一声巨响，在二人——这样说并不准确，在这摒弃了灵魂的二者面前，哗啦跌下来一个人影，还有一把沉重的镰刀，以非常危险的姿态插进了地表。
“痛痛痛……抱歉啊，我还以为是我要回收的人呢，明明应该是在这附近的……”不识趣地跌下来的家伙笑道，毫无诚意可言。“好久不见了啊，夏尔，还有塞巴斯。”
“是你啊……”蓝眼的少年似乎厌烦地皱了下眉，“怎么，生前没个正经职业，死后反而开始工作了吗？”
“好过分呐。”亚洛斯声音委屈却含着笑意，他拾起镰刀搁在树边，并无要告别的意思。
“怎么，想跟我炫耀你和那个恶魔终于在一起了吗？”夏尔的眼睛一瞬间变成红晶的颜色，内里是一双裂缝般狰狞的竖曈，“我是因为你的女仆那愚蠢的愿望才变成这样的。”
恶魔。
“你不喜欢吗？”
“呵……”男孩的声音充满了刻毒的讽刺，他的心脏早已被他忠实的侍从所洞穿为齑粉。“当然喜欢了，不用再思考终有一天会被夺去灵魂，成为恶魔消化在胃里的渣滓……哈、哈哈哈哈……”
夏尔笑起来，眼睛像含着玻璃渣一样疼痛。他推搡着恶魔的肩膀从那个臂弯中一跃而下，站在了亚洛斯面前。
虽然并未死亡，但作为人的寿命只有十三年的少年较之他来更为矮小。
“塞巴斯，你到一边去，不许听我们说话。”
恶魔颔首应了马上消失在他们面前，他那句表示忠诚的台词仍然听上去无限柔情，此时但却如同退潮的海滩一样干涸得让人绝望。
“……但是也不会再被爱了？”
“你这个人，真是天真得残酷呢。”那人生年仅十三的前伯爵睥睨着亚洛斯一身合体的黑衣，后者正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尖触碰镰刀上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蜘蛛。
“你就让我自我满足一下呗，反正我就是不如你那么坚强啦。”
“所以，你是专门来看我们是怎样一副惨状吗？一个宁愿死掉却无法如愿，一个永远得不到所求之物却被强制束缚，满意了吗？还说什么来回收灵魂……这里可不是现世的森林。”他抬起手背，珠圆玉润的指节被萤火点亮——但那形状漂亮的指甲已经变成诡谲的深色，“你来寻找这些游魂吗？”

他的眼底像血池浮上来了一样泛红，随即强制压回了被黑暗所笼罩的海蓝色。
“不要误会了，真的是有死者的灵魂误入了这里……威廉说如果我能成功回收的话就让我转正，还会发眼镜给我哦。”夏尔清冷到刻薄的温度并没有感染亚洛斯，“我并不不讨厌你，也不是要嘲笑你……当然，你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被我这种家伙嘲笑的。是说，我还要为临死前的事向你道谢呢。”
“不必了，反正你现在也过得不错的样子。”
“是的，现在的工作比我的整个人生还要有意义呢，能见到各种各样的死者，有的人啊明明和我们一样活在阴沟里，却善良到傻气的地步。上个星期死掉的老太太，明明连工作都没有，却一生都在帮助弃儿街上的孩子呢，真是不敢相信。”
“世界永远无关公平。”
“夏尔，你说话好酷啊。”
“……”
“我是想道歉啦，虽然觉得你大概不会原谅我的。”
“……不会原谅你的。”夏尔似是重复又似是回答，他盯着亚洛斯的黑衣和绸制的波洛领带——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也是一身黑衣，同时作为葬礼的死者与宾客，永远继续着万劫不复的“生”。
“……”
“你说得对，我不会再被爱了。永远不会。我已经没有值得去爱的灵魂了，对他而言我只是让人厌恶的同类、毫无价值，毫无吸引力……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愿望，自私的想要被爱想要被渴望的愚蠢愿望，我变成这样了。永远无法死去，但也不是活着。不是生者，不是死者，什么也不是，不，是恶魔……和他一样的恶魔。”
金发的少年沉默着，面前人比他经受的更多以至于拥有了如同深海的波浪一样处变不惊的性格，沉静而内敛。可现在他在自己面前失控一般吐露着破溃的词句，受到惊扰的磷火四散飞去。
“我宁愿在完成愿望之后被他吃掉灵魂死掉，即使被消化掉……即使他在下一秒就会去狩猎下一个猎物……那样我就是被渴望着而死的。他说过，有生以来我是他见过的最棒的猎物。他这么说的。我真是个傻瓜，我以前无数次梦到他吃掉我的灵魂的场景，我当时觉得那是恐怖的噩梦……那不是，我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那是现实。”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禁欲意味的压抑。亚洛斯以为他会落下泪来，但并没有——他的眼睛像月亮一样干涩。
“……不会原谅你的。”
夏尔逼近他，伸出双手扣住了亚洛斯的颈项。
并没有想到抵抗什么的，年轻的死神垂着双手，逆来顺受地抬起头。
曾经是契约者，现在是死神和恶魔。

“呐呐~”
走到远处，少年露出了狡黠的笑声，得意之情毫不掩饰，“为什么来找我啊？”
“……没什么。”
“是说，我今天可没有恶作剧哦？只不过加个班，你为什么跑到这么远的死者之森来啊~？”
语尾一波三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因为卢卡说到饭点了你还没回，我就去问了下威廉。威廉说你到这里来了，如果我找到了你就带你去见他，会教你正式资格者的课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骗人！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亚洛斯笑着抱住恶魔的胳膊，“居然在一个病娇面前傲娇，真够胆啊你~”
“……”
“你看你看，没心虚为什么要推眼镜！”
“您言过了，是眼镜它歪了。”
自家执事故弄玄虚的样子让金发少年心情大好，他踩着黑色的树枝和地上的莓果穿过森林，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
背负命运之人的悲剧，果然比能想象到的还要更加、更加地令人叹息吗？
他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引他回头。
“克洛德，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
“什么？”
“我梦到我死了——嘛，虽然我确实是死了，死人为什么还会做梦呢？”
“这也许并不是坏事，有的活着的人，已经丧失了做梦的权力了吧。”
“你果然也很在意他俩啊……不，听我讲，我梦到我死了，在父亲大人曾经的那间教堂举行葬礼。我穿着黑色的丧服，躺在一棺材的白玫瑰里头，简直像个他妈的天使。”
“……”
“不不你别误会，不是形容词是名词。画上就是那样的。我躺在那里，两手放在肚子上——也不知道哪个入殓师给我摆的。头发也梳好了，两脚并拢脚尖朝上。总之就是个彻底的死人了，再也没法去烦任何人。虽然我现在死了也还在给你们制造麻烦就是了，而且我的尸体还在哪个不知名的森林里的哪个树下扔着，估计让狼什么的吃了吧……而且脑袋上被你和汉娜戳了几个洞来着？”
“……”
“哈哈，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我自己都不在意。继续说，那个教堂神坛下面有很多座位对吧，我还记得叔父大人坐在哪里，而且当时他还一脸不爽。但是我死了的时候，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门敞开着，外面的光非常刺眼。我躺在棺材里一直等一直等，然后丧钟响起来，你一个人走进来了，还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
“对，你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礼帽，你走进来在我面前鞠躬致意，把花束塞在我手里。然后你站在神坛上开始为我祷告，‘让上帝宽恕你’……什么的，完了我没背过圣经记不得。之后你合上了棺盖，我被埋入泥土，在我的棺材上面的地面开满了风铃草。”

爱人之章
——昼隐于夜，糖隐于盐，生者隐于躯壳，藏青隐于金。
“您说的教堂就是这里吧。”
“啊啊，就是这里。一年没有人来，果然荒掉了呢。”刚刚升上正职的死神撒丫子跑了进去，及顶的花窗里均匀洒下的光芒将圣母像包裹起来，细小的浮尘像是蒲公英种子。
“快来快来。”亚洛斯仿佛嬉戏的孩童在招引自己的玩伴，他在圣母像与花窗之间的阴影里，脸上翕动着琉璃一般的光辉。
见着圣母像，恶魔嫌弃地蹙了眉，但仍然慢吞吞地踱了进去。
下一个瞬间，亚洛斯将克洛德扑翻在地，运用了些微格斗手段将高个子的恶魔
少年剥去恶魔的外衣，精炼的腹背上那火焰之剑雷沃汀留下的创口清晰可见。从前至后，形状像毒蜘蛛的脚一样的狰狞疤痕。
亚洛斯俯身舔弄那伤痕，鲜红的舌尖像呼之欲出的刀刃。
那里再也见不着那金色的烙印，即是他们的羁縻不再需要由图像来维系。
少年非常清楚如何挑逗男性，只要拥有人类男性的躯体，不管内里是恶魔还是圣徒，抑或吸血鬼。他拥有着贵族与娼妓的气质糅合，上帝将如此不容的两种脾性如同黏土一样结合在一起——正所谓被大众所接纳的艺术品并非用于顶礼膜拜，而是用来意淫和猥亵的。
修长精瘦的肢体赤裸着纠缠在了一起，艺术品。毫无疑问是艺术品般精巧的肌理和柔软的肉体，以人类普遍嗤之以鼻的方式进行了结合。亲吻既凶狠，又温柔。撞击既疼痛，又快意。背后的石壁冰冷彻骨，而面上的光芒却温暖得引起睡意。
蜘蛛蚕食蝴蝶，就是这般简单易懂。
他们在圣母的阴影里将禁果烹为飨宴，而圣母垂着眼睑，石膏的眉目满是仁慈。
——将热情化为冷静，将犹豫化为决心，将爱情化为墓碑。

“看，汉娜和卢卡在那里。”恶魔指着摩天轮的最高点，“汤普森他们也在。”
“我们也去？”
“好的。”
“呐，克洛德。”
亚洛斯眯起眼看着半沉的太阳和摩天轮最高点的车厢重合，“说你爱我。”
恶魔微微挑起嘴角，这是亚洛斯今生——包括死后，见过的第一个笑容。不可怕。不欺瞒。不狡诈。不令人毛骨悚然。
非常，迷人。
“我爱着您。”
————LOVELESSXXX FIN————

搬完了～撒花～随便召唤一下作者 @雅灵月

啊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