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加浓，更深露重。本就初来乍到，与孟扶摇在外闲晃一天，直到夜色降临才搀着她回公寓。
也许是中午吃饭的小插曲，又也许她是换了新环境，自己没留神，她便在晚饭贪杯，心思烦闷，眸底深处无光，唇瓣稍抿成一弯，别人常说喝醉酒的人最难惹，喝醉酒睡觉的还好，喝醉酒胡言乱语外加精神活跃这才是一般人最头痛的，好在她酒品一向不错，偶有几句胡言乱语敷衍了她她又会迷糊起来。
孟扶摇整个人的重量都在自己一人身上，吃力的扶着她从挎包里翻出钥匙，奈何搀着她实在无法抽身开门，又生怕她喝醉酒吐一身，急的在门前直跺脚，左右摸索几下才终于将钥匙插进孔里，脱下绒靴，先将扶摇扔在沙发上，一边应着她的胡言乱语，一边走进厨房给她倒水 ” 好好好，明天我就带你出去玩儿 “递给她水杯，瞅着她手直哆嗦，坐在一旁默默的叹口气。

身上的温度烫的惊人，足以媲美一个移动的小火炉，不耐烦的蹙起眉心，脑中的念头都褪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要给自己散热，触碰到程嘉悦递过来的热水杯壁发觉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清凉，委屈的皱了眉，哼哼两声把它推向更远的地方，笨拙的用蛮力撕扯着衣服，身上的温度却只增不减，委屈的一皱眉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的声音也愈来愈大

被她把水杯推回来没留意不小心被热水烫到手背，条件反射嘶了一声，疼的钻心，心里本就烦躁的很，蹙了一双细长柳眉，新年第一天竟出了这茬，也只能感叹一声流年不利。
匆匆进了厨房用凉水冲洗手背，留心着孟扶摇的情况，见她这模样，心下也了然今晚怕是睡不了好觉了，又怕她着凉，始终没停过，又进她卧室给她找了张毛毯披上去，面对酒醉者，不惹，即是最大保命秘诀。

慢半拍的缓过神来，略抬了眸子看着她隐忍却痛苦的神情，冲进厨房的无奈和手中轻柔的动作，突然就有些恍惚，往事历历在目，似是重演，眼眶更加酸涩，眼泪愈发不要钱一般的往下落，掀了身上的毛毯，哭的格外撕心裂肺，拼命装出来坚强最终溃散，仿佛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落泪的理由，抽噎着断断续续，“程嘉悦…你…不能…不要我”，这些年来身边走走停停了许多人，奉沛的感情来的快，走的却更快，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的也唯这一人而已，辗转流离，原来你还在这里，往事过眼云烟，谁都没有想象中那样重要。

许是习惯她强势的面容，而今她酒醉后的突然变脸，倒是让自己有些无法适应，被她揽着腰肢，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双鱼座的姑娘总是容易被带动情绪，一双狭长的眸底晦涩的很。
微卷发丝自然垂落在肩胛骨，鬓角两旁的发丝却也似有若无的摩挲着皮肤，刚想用手背去抹掉她的眼泪，又觉不妥，从桌上抽了几张餐巾纸帮她擦泪 ” 你傻啊，我都陪你来这儿了怎么还会不要你。 “

原本就没有深入睡眠状态，清楚的感受到兜内一空，右眼皮突然开始狂跳不已，心下一凉，想要去抢回却早已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她面色逐渐青白，巨大的响声如同惊雷响在耳畔，神智已然清醒了三分之一，摸到自己的空荡荡的口袋，突然意识到什么，却不知如何反应，只得缓缓从沙发上起身，垂了明眸等待她下一步动作，蜷曲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抚上双颊，淡淡月华滤过窗纱筛进屋内，明暗交汇于身上暧昧不清，浓黑鸦睫静谧垂下，交织一片迷雾，眸深似海，当初我们的青春那样惨烈，年少时的血肉横飞，如今诸事皆忘，舔舔唇，还可以隐约感受到当年热血的腥甜。葱指交缠，缄默无言

耳边的心跳声像是即将迎来瓢泼大雨时先声夺人的惊雷，失去血色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牙齿也好像在打着颤似的，咬着牙，回避孟扶摇的视线，她并不打算解释，心脏就像是坠入彻骨的冰寒，神色有些恍惚，墨色的瞳漆黑的像未知的黑洞，也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哑着嗓子，却又硬要装得不紧不慢，而这看似平静的空气流动，实则暗流汹涌 ” 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
这种无法释怀的压抑感堆积在心底，一方面因为她的隐瞒，一方面因为自己一直深深抵触不愿提起的过往，多多少少是各种情绪掺杂着，大概是我们天资不足，所以彼此的感情路都太苦，侧着脸，弧度堪比精美的艺术品，如墨似的发绾在脑后，露出精致莹白的脖颈，无声笑开，却也是别样的风情自成 ” 孟扶摇，我当真是错看你了 “

天空已被哀凉墨色吞没，天际升起一颗颗遥不可及的明亮星子，梧桐翠色愈浓，月色碎碎漏进，温柔抚上侧脸，愈发苍白单薄，孤意在眉，深情在睫，烟视媚行。注视着程嘉悦忧伤又苍白的面容，心脏没由来的一阵绞痛，原来自己的悲喜仍是与眼前的姑娘息息相关，明知她已不会愿意听自己的解释，嗓音略有嘶哑，但无法忽略语气中的生硬，“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真爱不是一见钟情的童话，是一场冒险，需要勇气，还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如今，我也终于明白作茧自缚为何物。整个人像一个金属质地的冰锥，精致的脸庞散发着寒气乌眸里的热情和专注是以冷酷为能量才得以妖娆的燃烧，却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悲凉，“程嘉悦，全世界都可以这样说我，只有你，没资格，今天你居然说看错我？”

本就生的白皙，月光照耀下脸色便苍白的很，不知是被眼前境况吓着了，还是月光的作用，不过那都不重要，眼底悲凉的神色立显，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是根本不想说，还是在找理由搪塞我，怒火一下子喷涌而上，积累了几日的压力连同此事一同怪罪她身上 " 没有找到机会？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想说的诚意，至于我说我看错你，我不会收回这句话。 "
食指抵住手掌心，下意识用力却也不觉得痛，我最觉得难受的，是你压根就没想过坦白 " 怪不得你今日会提起他，原来你们早就有联系，是心虚 所以才隐瞒吗？ "

早已习惯了她和颜悦色的好脾性，如今翻脸是自己多年不曾见到的犀利，只有被逼到绝路上才会露出的神情，十年后重演。面色沉静如璧，眼波似绵，绵里却藏了银针似的光芒，一贯的骄傲令自己不屑辩解，看吧，无论怎么对你，你终于还是不信任我的，心结终究是心结，那种安全感，我曾以为牢固的坚不可摧的仁义，还是被我们亲手抹煞。“你总是有道理，你永远都是对的”，我们带着獠铐舞蹈，观赏彼此狰狞的伤口，果然是在沉默中爆发，眉心一点愁意斯遮住月光的乌云，次第浓翳，直直注视着她的眸子，眼中有不容忽视的悲怆，“现在你这样痛苦，可也不及我当年的十分之一不是吗，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沉默太长久，几乎能听清彼此呼吸的悠长之声，情绪憋了太久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爱的安亡，使我们都成了守墓人。

高中时代自己便已经是辩论的一把好手，面对孟扶摇却一直告诉自己退让她，也是不知为何，只是没想到，十年之后，旧事重演，我还是忍不住。
女人争吵往往都是这样，吵完便会歇斯底里，我不愿做这样的人，我明明有理，必定是最后赢家。
我们总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治愈师，殊不知，它只是伤疤结痂，撕裂开仍旧会痛，听她这话不怒反笑 " 是，是我活该，可你呢？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做过噩梦？十年前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不是不知道，我只不过装成不知道，孟扶摇，你别把别人想的都笨。 "

一段感情若势如破竹，最后也往往兵败如山倒，原本我以为看清了你，却猛然在回头时发现眼前的人竟然如此陌生，原来我从未看清，一切都是我以为罢了。我真怀念，但毕竟事过境迁，人生若只如初见，大抵如是。
有些事本该在十年前了结，却于今天更猛烈的爆发，眼波冷静，眸光中自有一种食髓的妙意，黑发垂额，不恼，明眸淡然
：是，我当时是想开车撞死你们，我承认了，所以你现在要做什么，亲手把你最好的朋友送进警察局吗？程嘉悦，那可是十年前的事了
慢条斯理，逻辑严明，丝毫看不出醉酒的痕迹，挣扎过的灵魂，身上多少都有绳印。
如今面前的姑娘锋芒毕露，身上竖起的刺清晰可见，笑意带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而我从不知道原来你忍性这么强

人生来只能活一世，做不尽的事太多太多，做错的事情也太多太多，而今日，我把所有不该说的往事放在眼前，尽管这举措都在撕裂着我们二人的心绪，可我仍旧不会回头。低眉敛去几分笑意，呼之欲出的，则是与自身气质并不符的傲气，即便如此，却也不让人觉得厌烦，因她本就在理。
扫过孟扶摇的面庞，半晌只轻轻一声嗤笑，耳边她的话字字珠玑，深邃的瞳孔折射出冰冷的刀锋一样的光芒，，面上却仍旧一副柔婉模样，启齿 “ 你也知道是十年前的事情，就算这样，你当初也仍旧这么做了不是吗？ ”

心肠已坚硬如铁，红了眼，缓缓起身与她两相对峙，额发覆过来，更添一抹阴影，眸仁瞬间积蓄波澜。是我亏欠了他，亏欠了全世界，只要负疚还背在身上一天，就永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爱情与友情，从来都是伤人不见血，只有无情的人才可以全身而退，而再壮烈的爱情，也比不上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光线黯淡疏影里眸光深邃如无穷黑洞幽远难测，冷硬锐利，一字一顿，“我，永远，不会后悔”，似嘲讽般轻笑两声，抬了眸子居高临下般看着她，笑绕进眸子里，绵密如万千蛛丝，冰凉蚀骨。容色如白璧微莹，天际一片惨淡的红，曾经喑哑岁月兀的生出林中响箭，曾经黯淡白衫倏然散出月牙白光，时隔多年之后重回纯白年代，你与我始终隔一汪秋色，却始终悲喜相伴，“而你，程嘉悦，你有心吗”

或许，自始至终，你从没有一分钟用真心来待我，比如你现在的欺骗，比如我现在的决绝。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无心之说可能一语成谶，就像我现在是那么想收回对你所说的那些重话，可这些话啊，如同泼出去的水，根本覆水难收。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段感情里，原来我们势均力敌，都在结尾统统惨败。我毁掉的，是他关于我的这个想和他一起的梦想，而他欠我的，是一个本来承诺好的世界，你却也不例外是这样。
“ 我有心，无心皆不上你的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