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终止于晚上十点钟。跆拳道馆的学员和教员一个个跟慕厘道别离开，她才深吸一口气然后放松下来。
夜晚的城市格外美丽，慕厘的家距离她的道馆不近，走路大概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没有特别的事情她一般都会走路回家，慢慢的慢慢的，看车尾灯渲染的城市热闹，也看某些小巷昏黄路灯笼罩的温馨。
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特意定了十一点的餐位，为妈妈庆祝生日。慕厘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在空旷的训练馆把衣服换好，又去洗了把脸。
她订的餐厅二十四小时不打烊。道馆有个特聘的韩国教练，有一天说是要谢谢慕厘收留他，一定要请她吃饭。吃过一次，在有人给她介绍新的餐厅之前，她会一直专注于此家。而这一家，慕厘已经吃了大半年。有时候自己，有时候和妈妈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
今天她自然没请弟弟。为了庆祝妈妈生日，她还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和及膝风衣。
这家的服务生都很漂亮，听说工资高的离谱，但菜金不算贵，来来往往人很多，翻牌率比较高。她经常来，每次来都点固定的菜，服务生见她自己，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并没有递菜单。慕厘同样报以礼貌的微笑，并摆摆手。
“今天不吃八宝玉丸子和澳洲小牛排，今天我请妈妈吃饭，她到了再点菜。”
慕厘合上菜单递回去，声音轻快。慕厘来的次数多，与人一起的时候却很少。尤其是每次她来都坐在最边角固定的位置，他们都以为她是孤独的文艺女青年。见她开心，服务生也跟着由衷的高兴，便免费送给她一杯蜂蜜柠檬水。

慕厘略带紧张的在座位上，墙上的时钟显示此刻十一点钟，而妈妈还没有出现在门口。她大口大口的喝水，到十二点钟的时候撑的肚子圆滚滚的，妈妈也没有出现。慕厘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睫毛上挂着一颗圆润的水珠。她向服务生招招手，收起一切落寞的表情。
“一份澳洲小牛排，一份八宝玉丸子。”
服务生不免有些同情，飞快地跑去帮慕厘点餐。
她等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来了。高中时候，爸爸的公司破产之前，妈妈要求分割财产离婚，爸爸为了女儿生活能有所保障，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妈妈，然后以死亡这种形式带走了所有的债务。妈妈没过多久改嫁，把她扔在姥姥家里。除了在姥姥家里见过妈妈，平时无论是在哪里遇见，妈妈就当不认识她一样。

宋晓月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了，她歇斯底里的无力。陈慕厘或强大或柔弱，却偏偏，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够战胜的。
外面风雨再大，此刻的陈慕厘已完全不在意。之前的伤心难过，都因为这个温暖又宽阔的怀抱变得微不足道。约莫有一分钟的时间，她才放开年锦，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年锦，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慕厘呀，陈慕厘。”
年锦听着这个名字，如猫抓一般的心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去的快，他像是要抓住什么而不得，竟然生出一种遗憾的情绪来。
“没有关系，这是我的名片，这是我的钱包，打电话还给我。”
说完，不待年锦反应过来，往他的怀里一塞，人已经闪出了餐厅门口。
雨夜的狂欢自她的脚下到头顶，让她一路狂奔。

2003年冬天，有小学。
早上出门的时侯风阴飕飕的，家里的保姆送慕厘到门外，好心的提醒她带伞。结果，慕厘嫌麻烦，趁着阿姨回去拿伞，赶紧的从家里蹿了出来。好在穿的衣服隔风又保暖。
一切如常，她走在往常从教室到学校门口的路上。慕厘有个很大的缺点，她的小脑不发达，尤其是平衡能力特别弱。所以，为了防止摔倒，她在雪路上一个小弯都不会拐。
前面几个人，看样子是学校里的几个小霸王又在欺负人。被欺负的学生的外套被扒下来扔在一边。慕厘直愣愣的走过去，手揣在口袋里，一点要绕道的意思都没有。
“喂，你们，给我让开。”
这几个人慕厘认识其中一个，前面那个闲在在指挥的，她曾经在家里见过，应该是父亲的生意伙伴家的孩子。
“陈慕厘，这可不是在你家。”
被陈慕厘揪着耳朵教训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但在手下面前震势不能丢。
“陈慕厘，你绕个道吧，他们会打你的。”
趴在地上的年锦硬是扭过身，露出一个比哭还要别扭的笑容。
慕厘叹口气，终于也轮到她叹气了。接着把书包往旁边一甩，助跑起跳把冯有伦踹翻在地。
“都说了别挡路。还有，下次欺负我们班的人一定别让我看见。”
慕厘捡起自己的书包，目光回收时扫过年锦的衣服和书包。她拎起他的衣服给年锦扔过去。
“在我身后打喷嚏的话，不会放过你的。”
年锦虽然浑身疼痛，却因为慕厘貌似关心的话扯出一个春暖花开的笑容。
“不会的，如果感冒了我就请假，一定不传染给你。”

之后的年锦变身为牛皮糖，只要有时间就粘在慕厘身边。
“陈慕厘，这是我给你定的补课表，帮你提升成绩。”
“陈慕厘，你要等我一起吃饭，你一个人吃饭是被别人孤立了。”
“陈慕厘，你能不能不要板着脸？其实你比我还要小一岁呢。”
“陈慕厘……”
他总有说不完的话，有叮嘱不完的事情。可，那时候的慕厘，无从体会他的好心好意。

回忆里只有腻死人的甜蜜。慕厘的脸深埋在枕头里，心满意足的叹口气。他回来了，她还有深埋不满足呢？
可手机总也不响。为了避免漏掉年锦的来电，只要是没接到的来电，她一一拨回去，可一次次的不是他，慕厘有些心灰意冷，冷到她觉得血液发凉，一遍遍的懊悔自己走的太匆忙。悔青肠子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
今天同行借她去健身房教健身房的会员一些基本的防守动作。同行之间相互串课很平常，慕厘去过那个写字间几次了，轻车熟路的到了上课的教室。
她今天没有穿道服，配合健身房穿了蓝色的运动服，加上她的短发，有些难辨雌雄的感觉。慕厘拍拍手，把人聚集起来，开始演示一些自救的动作。

年锦后退了一步，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会对他有深不见底的依赖。
“连你也躲我了。”陈慕厘鼻头发酸，涌入眼眶。
年锦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说着“对不起”，给她递纸巾。
“你……认识高中时候的我吗？我失去了那时候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