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郁非看到苏月夜的脸色不对,问:“怎么?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苏月夜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死的钱少龙是公门中人,而且是公门世家。通常这种案子不会让我们这种外人调查。是什么让府衙的人把案子交给我们锦衣卫的?通常他们对锦衣卫是避之唯恐不及。”
“是苏州府府尹和应天府府尹同时向刘大人提出的,具体是谁我并没有问。你这么一说,果然有些不妥。”杜郁非亦皱起眉头。
袁彬思索道:“也许他们怕府衙的人投鼠忌器,不能调查彻底,才让外人来查。但据我所知,南京卫所本来就没什么办案人才。他们也不会不知道。”
“这你倒是和刘大人说法一致,南京卫所打家劫舍可以,查案就差了点。”杜郁非笑了笑,“南京的刑部其实有不少人才。虽然迁都后,许多都北上了,但总有几个留下的。”
“是的,目前南京和苏州有两大高手,铁面神捕万长空和八臂神猴唐宋。钱少龙就是万长空的手下。南京刑部虽然表面忌惮南京卫所,但其实很看不上他们。”苏月夜又进屋拿出一个包裹,里头是十张人物肖像,“这些应天府和苏州府刑部的重要人物,我托刑部的朋友画的,可以用来作参考。”
“这真是不错。”杜郁非看着画像,慢慢道,“如此或许真的有猫腻在里面。大概府衙的人就是知道南京卫所不行,才把案子踢给我们锦衣卫走个过场?”
袁彬道:“那他们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
这时远空中有一只信鸽飘然而至,苏月夜上前解下纸条,皱眉道:“凶手又出手,而且是两起案子,分别在苏州和扬州。苏州是昨晚深夜的事,凌晨杂役发现的尸体,扬州则略早,但时间靠得那么近,里头一定有问题!”
杜郁非深吸口气道:“袁彬去扬州,我去苏州。月夜,你负责调查八到十年前所有和弓箭手有关的案子的档案。派人去查一下韩青阳的死因。我给你写封文书,南京卫所的资料室会为你敞开。另外派几个兄弟去监视钱少龙的家人,他们家是公门世家,难保其他人没有卷入这事。鉴于我们是在他人地头办案,稍微小心一点。”
“是的大人。”二人先恭敬领命。然后苏月夜温柔叮嘱道:“大人先前在泉州得罪了江南人,这次小心被人认出来。”【泉州的故事详见《最推理》总第101期之《踏雪者》】
杜郁非目送二人离开,独自前往村长家,俞全友见到他殷勤招待,但杜郁非不冷不热地打断了他:“老俞头,这里的案子,你没有说实话。”
俞全友顿时一惊,战战兢兢道:“怎么会,大人,我可是把知道的事儿全都告诉你了啊。”
“钱少龙和俞浮生两人是旧识。”杜郁非冷笑道,“钱少龙已经死了。如果你还为他打马虎眼,接下来就去刑部大牢说吧。”
“这……我……”俞全友面色阴晴不定,“我……这个不是我不说,而是,大人您先前没有问我,没问钱少龙和俞浮生是否是认识的。”
杜郁非啪地一拍桌子,俞全友立即跪倒在地,飞快道:“八年前,俞浮生回来没多久,应天府的钱大人来跟我打过招呼,说是这老爷子有什么需求都要满足,但如果老爷子离开老家,或者有什么小毛小病的也都要通知他。”
“那他是否经常和俞先生来往。”
“奇怪的就在这里,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来过。八年间俞老先生病倒过五六次,我都给他发了通知,他都没有来。”
杜郁非冷笑道:“你还真是蜡烛不点不亮,还有什么没倒干净的,都给我倒出来。”
俞全友一咬牙:“有一件事只是我的猜测,并不确切。”杜郁非面无表盯着他,俞全友只得继续道,“我怀疑俞浮生并非本村人,确切地说,我以为这个俞浮生是假的。我们村的确有这么个年少时候去外头赶考的书生,而且多年都不曾回来。但那人离开时,我是认识的……俞浮生和那人长得并不像。”
“村里其他人也觉得他不像?但离家多年,面貌有所改变也是平常事。”杜郁非问。
“不,他回来后,表现出的气质和言行,已完全不是本地人。但是如果一个人在村里长到二三十岁才离开,这么大的改变可能性……很小。还有就是,他几乎对村里老一辈的人都不认识。”
杜郁非道:“你没有试图挖他的底吗?”
“我不敢呐!钱少龙一方面让我随时报告他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要我好好照顾他。这些年我对他是有求必应啊!”
杜郁非沉默片刻,认真问道:“你作为村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
“可能是……大衙门里退隐的人物。我看他教书有板有眼,也许当年做过这个?另外他乡里土制的酒是不喝的,都是喝外头的好酒。有次我看见过他一个私藏的酒壶,好像是大酒楼里卖的佳酿。”
“大酒楼的佳酿。”杜郁非想到了朱耀祖的出身,话锋一转道,“你觉得阿牛这孩子怎么样?”
俞全友见对方语气缓和,松了口气道:“阿牛家贫,但用我们乡里的话说是能文能武啊。他记忆力好,念书快,难得的是身体不错,有把子力气。所以我们这里的乡亲,平日里尽可能都多接济他们母子一点的。”
杜郁非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道:“阿牛是俞浮生案子的人证,我会派人带他离开几天。你帮忙照顾他的母亲。”
“乡里乡亲的……我一定照办。”村长点头哈腰道。
苏州笑月楼,是虎丘山下的第一酒楼,最新的蓝衫案就发生在这里。清晨时分,杂役小厮发现他们的二掌柜易辽源倒在酒窖里,整具尸体被泡在酒里,一袭蓝衫挂在最高处的酒桶上。所有的酒桶都被打出洞眼,笑月楼至少几年都没有私藏珍酿可卖了。
杜郁非先去殓房看了尸体,意外地发现易辽源身上肌肉结实,手掌骨节粗大,似乎是个长期握枪的武者。
他站在酒窖里,将自己替换成死者的视角——夜间身处原本就昏暗的光线里,被勾魂使者悄无声息地靠近。只是,凶手为何要把尸体浸泡在酒桶里呢?酒窖平日里是关着的,有人进去制酒,大门也是随手关闭,而酒窖也并没有凶手破门而入的痕迹。另外,凶手毁酒的行为又是为什么?看完酒窖之后,他又去看了临时存放尸体的房间,他对苏州府这一举动有些困惑,按理说这种大案尸体应该去府衙的殓房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