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出殡
今年天气暖得格外的晚。纵然春节已然过去十余天,城中依然被阴冷的空气笼罩着,刺骨的寒风甚至更猖獗了些,直吹的刚刚染上些新绿的枝条又苍白灰暗了下去。
或许是今年是寡年的缘故,沈遃安排了雪香阁门面的整修,说是要冲喜。崭新的匾额和泛着亮儿的大红门槛极是喜庆,招惹了一群叽叽喳喳围观闲谈的路人在门口指指点点。
宁致远迈进雪香阁前楼的刹那,楼中沸腾着的宴席便瞬间安静。正举着酒杯往作陪的姑娘嘴里灌酒的富少和官员都一时间被宁致远带进的这股子寒冷惊到,一动不动的僵硬着身体看着宁致远面无表情的走过。
民间流传着“红白喜事”的说法,便是婚姻喜红,高寿之人殡天喜白。今日雪香阁的前后楼也是一幅红白交映的景致,跨出前楼,院子中赤裸裸的枝条上系着无数被风扬起而打卷的白色缎带,内宅的匾额上更是被雪色的白菊装点着,地上有意无意的就飘落着些细碎的白色花瓣。今日无雪,这白色便被凸显的更明显,直给人错觉,以为这天空都是被这满园毫不留情的白映得发亮。
“宁少来了。”
沈遃极少穿浅色的衣装,今日这一身灰白色的长袍倒也称得他逸群而儒雅。他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怡然自得的看着大步走来的宁致远,他定定的盯着宁致远的步伐,蓦的笑了笑。
“沈老板相请,不敢不来。”宁致远也微微一笑,他今日穿着一袭颜色极少见的暗金色亮面长袍,即使大氅挡住了不少,胸前微微露出的小块布料也足以吸人眼球。
沈遃急忙摆了摆手:“不敢当。”
宁致远抬起眸子凝视着沈遃,沈遃则垂下头,瞧着自己的脚尖。风紧了些,温度便又骤降了些。宁致远身后的家丁急忙扯了扯身上的棉袄,恨不得将自己裹得半分空隙也没有,倒是本就穿的不多的宁致远和沈遃犹然不觉一般,只是维持着院中该有的沉默。
沈遃身后的地面铺着一块儿白色的丝绸布,罩着底下似乎是一块儿长方形的,巨大的盒子。丝绸布的四个角被四只青铜的小兽石压着,任凭风吹着布料呜呜作响。
“你……”
“一千两黄金。”
“什么?”刚开口便被打断的宁致远长眉轻轻蹙起:“你说什么?”
“当日你许我一千两黄金买下殷白雪,自那日起殷白雪便不再是我雪香阁之人,一生为宁府效力,再无自由。”
“那又如何?”
沈遃看着眉宇间含着凌厉又疑惑的宁致远,蓦的一摆手。四角的兽石被家丁迅速撤下,一时间风猛烈的卷起白色的,巨大的丝绸布,将其缠成扭曲又撕裂的模样。地上静静戳着的柳州琉璃棺就在一瞬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连思考和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连过渡和接受的余地都不留下,它就这样硬生生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琉璃棺是我花尽心思寻来的,造价一千两黄金。”沈遃叹了口气:“你说,卖了她,我得了一千两,她死了,我费了一千两。这一来一去,我是何苦呢。”
宁致远瞧了瞧沈遃身后的琉璃棺,懒懒的掸了掸大氅袖子上沾上的白色碎花,转身欲走。沈遃挺直了脊背,静静瞧着宁致远愈走的背影,猛地抬手狠狠抓住了宁致远的手臂。他一把扯住他,大力的,生猛的将宁致远甩到了棺材旁。宁致远脚下一滑便狠狠撞上了琉璃棺,他整个人伏在棺上,视线便落在了棺中沉睡的人的面容上。苍白却精致,美好又可怕的面孔,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白雪挺尸宁府门前,宁少也能面不改色,犹若未见般来来去去,只是沈遃唯恐白雪不得安葬,孤魂常驻宁府,只得替宁少做主,给白雪置办了后事。”
“此事是你自作主张,与我何干。”
“沈遃听闻,五年前宁少痛失爱妻,柳州最大棺商巧得一只雕刻精良的琉璃棺,便想献给宁少,安葬夫人。谁知,宁少不仅没有接受,这商人半月后,竟消失在商界。”沈遃笑看着宁致远的眸光一点一点变得狠戾,笑意就愈加浓烈:“如今沈遃好容易寻来了这当年被宁少拒之门外的琉璃棺,自是会不惜任何代价买下,以安葬宁少心中最疼惜之人。”
宁致远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狠狠砸到了棺材上,他一把揪住沈遃的领子,大力踹向沈遃的膝盖,只一脚,沈遃便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谁给你的胆子,叫你用这个女人,亵渎我的妻子?!”宁致远的嘶吼让家丁们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一只枝条上的绸带松了,便随着他的话音幽幽的滑落到地面。沈遃的喉咙被宁致远狠狠扼住,他却似是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一般笑的愈加开怀。沈遃看着宁致远充血的眸子,轻声问,东园三月雨兼风,白玉的茶花玉佩交给她,你后不后悔?
半月后,雪香阁匾额被人取下敲烂,阁中姑娘和家丁皆被逐出。自此,城中再无雪香阁,再无沈老板。
——她五年前刚来时候的模样我还记得一身白兰色的旗袍染着发阴的血翠竹盘扣被运她来的伙计扯去了两颗因为盘扣上的玉珠看起来值钱打紧她的指尖被海水泡的发白手掌里紧紧握着一枚茶花玉佩整个脸儿都是惨白的却高烧烧的滚烫她睁不开眼睛只是蹙着眉喃喃的叫唤唤着两个词儿如意和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