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开始一本正经地回忆。这个年纪回忆起来应当算是有点资本的了。二十年着实是巨变。十年的年龄跨度，怕也是刷去了不少老墙的斑驳。
我记得有次扫墓，我坐在了别人的墓上。那碑确实长得像把椅子。大人，当是我妈，过了一会才发现我的。她厉声叫我起来。要是平时，一向严格的父亲定会打我一顿。可他没有。那时原来我还不懂生死。
我住的第一个社区，可能大多是同一个公司分配的房产。大人都是同事，老人在一起摆龙门阵。最让我怀念的，是记得十几个孩子会在院子里一起玩耍。曾有一度极流行竹蜻蜓的。满天的竹蜻蜓在傍晚饭后的夜空里飞呀，孩子们的笑声有时会把楼道里的声控灯吓得一惊一乍的，逐渐昏沉下来的夜空就抱着那不刺眼的暗黄灯光。玩累了，大人就给叫回去。
那时候交个朋友也是极简单的。问个名字（甚至有时候这一步也是不必要的）两个人就能玩游戏。当然，还是一群人在一起疯玩最痛快的。那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动画片，所以学校里大家会发挥自己无穷的想象力讨论其内容，并发明了各式游戏。忆当初在游戏上花了不少钱，嘻乎还比不上现在孩子手中的方寸屏幕。我庆幸自己早些的童年未受电子世界的荼毒。正如现在的，我庆幸自己不必沉浸于纸醉金迷。还好当初我在一个郊区的小康家庭中过完了童年。
这百年的中国是个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的可怜家伙，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带着满身的尘土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咳着血。多少无辜的人，被他压在身下，或是弄得头晕目眩。有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期无奈地遥望着这个国家的“唤醒”；有的人把生命最灿烂的岁月给了一个纯净的时代，却在睡梦与现实中不知不觉地亲历了东西朝迭；有的人，还未完全睁开眼看清这个世界，它就已不再是记忆中的娇羞。我有时觉得我们这些人真是可怜。但再一想想，至少我们还见过那已消失了的遗迹。我们至少比他们幸运，我们还有嘲笑他们的资格。
是的，现在不仅是精神的死亡，或许我们都已找不到可供玩味的器物来像周作人与丰子恺那样自得其乐。二十年即是残古，百年之前的历史，我是不敢想的。我可不是钱钟书，也实在不好意思在刺鼻的油漆味还未褪去的古楼中，在插着电的蜡烛与寿桃前，在围满了隔离栏而闪关灯一片的胜景大观前表达我对古世的敬意的，我太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