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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个身体系列—周耀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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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文风,出奇歌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5-02-22 22:30回复
    《甲》
    指甲如此微小,可是涂在上面的以至再把它抹掉的,气味如此浓烈。
    我踏进我过去三年几乎每个月都来一次的小店,坐在我过去三年几乎每个月都见一次的她前面,伸出双手,对她说。
    她把我的双手放在她的双手之上,专注地看着,像算命师傅。不过,她看着的不是我的手掌,是手背,和上面的十片指甲。我仿佛感到她掌上的汗,还是我自己的。
    她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说:每次见你, 你都这样说,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喜欢还是讨厌我们这里的气味?
    我不知道,其实。我只记得小时候他们都说这气味不好,叫我不要多闻。
    喜欢好,讨厌好,她说,反正你起码有一段时间不来了,对吗?
    对啊,就是这些东西。我把右手从她左手拔出来,指着旁边一瓶一瓶能够美化我指甲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这些气味,他们说是化学品,对胎儿不好。
    那天,我跟她说,下一次可能就要等生了孩子才再见了。她望着我,仿佛告诉我,她明白的。可是,我居然有一种感觉,辛辛辣辣的,是背叛。
    于是,我知道,有时,两个人,约好了,然后一起。有时,两个人,一起了,慢慢慢慢,就是约定。 像我和替我美甲的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时间替代了话语,也就等于说了,我突然告诉她,不再来了,就成了背叛。
    当然,我也想到,更常见的,可能是:约定,带来时间,时间,带来约定,纠纠缠缠的,就一世。我和我丈夫大概也将这样。
    然后,我把左手也从她右手拔出来,打开我的手袋,从里面一如我生活的混乱里钓出一部手机来。
    看,我把手机光的一面对着她,我的孩子。
    那天做检查的时候,医生给我的照片,效果加强了,看起来,玲珑浮凸的一团肉,而手,放到口上,两只指头在口里。
    她把手再次放在我手上,把手机左右移动,大概希望看得清楚一点。然后,她说,你知道指甲在我们出生之前已经开始长出来吗?
    然后,她示意我把手机拿走,把右手放在小水盘里,继续说。
    你也知道,我们的指甲一个月要长大约零点一毫米,手指长得比脚趾快四倍。而手指之中,中指的指甲长得要比,这个,快。
    她把我的手从水中提出来,捏着我的,尾指。
    我有礼物给你,不过,你走的时候才送吧,她说,一边开始替我剪指甲,一边继续说着关于指甲的许许多多,许许多多。
    指甲一小片一小片地离开我,像雪。
    你也知道,指甲不但在我们出生之前已经开始长出来,甚至死了,还继续生长的。
    我的神情大概显露了我的不安,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5-02-22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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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起来,说,骗人的。自从我怀了孕,我得承认我是迷信了,很怕听些不吉利的事情,如死。
      骗人的,事实是,我们死后,身体没了水分,收缩,指头也一样,因此指甲看起来就长了。
      你好专业啊,知道那么多关于指甲的事情,我说。
      因为我从小就想做美甲师,她说,并且开始替我挫滑刚刚剪过的。挫在甲上来来回回以至仿佛听得到的磨擦声,往往令我毛骨悚然。
      是吗?原来是你的童年志愿。
      是啊,不过,你从来没有问,事实上,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
      我几乎想跟她说,人大了,也就不再问,不想问,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问过谁什么了,包括我最亲近的人,我丈夫。但,我必须承认,我确实没有向她发过什么问题,虽然过去三年,我们每个月见面一次。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明明这样拿着你的手了,可是我们在接触吗?她说。
      我从小就想做美甲师,不,应该说,从小,我对头发和指甲都有兴趣,多奇怪的东西,一天我们活着,一天它们就长啊长,无缘无故的,到时到候就要剪要修,是为了证明我们还活着吗?
      最后你决定不做理发师?我问她。
      有天,我走到街上,认真地看着一个个路人,终于看懂了,男女可以修饰自己的地方很多很多,可能只有指甲,还是女生的专利。所以,我决定做这个。她说,同时,举起一瓶指甲油,像珍珠的颜色。
      听说,几千年前,已经有人装饰指甲。她把指甲油打开,很用力地闻了一下。
      这次,我代你选颜色,好吗?她说,我还会帮你多涂一层银粉,做母亲了,珍珠颜色吧,但太白太纯,也不好,还是加点闪烁,做个闪亮的母亲。
      好啊,反正我结婚的时候,也是你帮我决定的。那次,你还不小心,剪伤了自己,我说。
      我是故意的,她说,同时涂好了我一片指甲,问我,这样,喜欢吗?
      故意的?我问她。
      她说,你记得我替你后来涂了很红很红的指甲油,结婚,喜庆嘛,里面混了我伤口流出来的血。
      我明明知道我该为了这句话而震惊,可我没有,至少,我看来没有。我依然坐在她面前让她涂着我的指甲,她依然在我面前涂着。我们继续本来的,可能更易装着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听过,什么也没发生过。就是这样。
      指甲,多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啊,不修剪,让它不断地长下去,终于长得不能接触身边人。
      之间,听起来,多像指尖啊。
      她似乎自言自语了。我由她,反正最后一次了。然后,她把我的手放在灯箱里,说,等我一下。
      回来时,她手中拿着一个小盒,银色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5-02-22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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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她把小盒放到我面前,说,给你的。
        小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堆灰灰白白的,零零碎碎的,一时之间我看不出是什么。像雪,但明明不可能是雪。
        都是这三年来,我替你剪过挫过的指甲碎,我储起来啦,现在,就当是道别的礼物。
        把所有破碎的放在一起,似乎完美些,她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5-02-22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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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与我的小女儿茜茜在另一个世界重聚了。
          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
          请包容我。你知道我多久没有在另一个人面前呼喊她。
          自从茜茜死了,她妈妈跟我说,不可以再提起这件事。她的眼神如此冷,我的情绪如此乱,就答应了。也忘了问她:只是在她面前不可以提起吗?
          当时,茜茜只有五岁。那天,她妈妈不知忙着什么,就剩下我带着茜茜。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我常常一个人开着车带着茜茜到处兜。
          那天,天气特别好,尤其是在我们的城市,难得啊。茜茜,让爸爸带你到野外去,好吗?
          一路上,茜茜好开心,到处看,不断问我无从回答的问题。我还记得她突然大喊“牛啊牛啊”的兴奋,和指着前方的短短的胖胖的很可爱的小指头。
          我把车停在一条我熟悉的小河旁边。那段日子,我的工作特别不顺,也想借河水让自己安静一下。
          河水在阳光下闪着,茜茜抱着她的洋娃娃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我把香烟拿出来,但风大啊,我本能地转过身来点火。我忘了,转过身,就背着茜茜,看不到她了。
          是我点了很久都点不到烟吗?还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可以跑得很快。
          我听到她掉下水中的时候,已经太迟。
          其后的一切,我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洋娃娃浮在水面,脸是朝天的。我也好像看到水中的茜茜,一双手不断向上抓。短短的胖胖的很可爱的小指头。
          可能是我的幻想。
          就算是,也不奇怪啊。我天天想着这件事,我责备自己,但茜茜妈妈却不准我再提起这件事。沉默,是她哀悼的方法吧,但不是我的啊。我好想说啊,我好想说“我多难过”,我好想说“原谅我啊”。
          有次,我忍不住,问她:你不挂念茜茜吗,怎么你可以如常生活,就好像从来没有茜茜这个人?
          她站起来,张开了口,但什么都没有说,就跑出了大门。我听到车的马达声。到了第二天清晨,她才回来,衣服,头发,半湿的,浑身发抖。我想抱她,她一手推开我。
          不是讨厌,是恐惧。
          后来我看到一部电影,说一群基因出现巨大变化的人,也不知算不算人了,反正各有特异功能,有个少女,一头白发,她的特异功能就是伸出她的指头,一碰什么,什么就会马上毁灭。
          茜茜妈妈当时给我的表情,让我觉得我就是这个白发少女。一碰什么,什么就会马上毁灭。所以,后来我很少很少触碰人。
          我也不再提起茜茜。
          我因此非常明白爱一个人却不能说出来的痛苦。
          就算茜茜的骨灰,我也只能偷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5-02-22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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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只能偷偷地放在一个她妈妈看不到的地方。茜茜妈妈根本不知道我决定把骨灰拿回家。那段日子,她什么也不管。对,他们找到茜茜,胀啊,尤其是本来已经短短的手指,可我依旧觉得可爱。
            最后,我只能抱着一个瓮,冷冷的,轻轻的,有一公斤吗?
            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到那条小河的旁边,对着河水,大声地喊着: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茜。仿佛每一遍“茜茜”就是一撮骨灰,撒到水里。而我发觉,亲爱的人的骨灰是撒不完的。
            茜茜妈妈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秘密,只有小河知道。我答应茜茜妈妈不再提起,我就真的没有再在谁的面前提起过。至少我觉得河水的涟漪是应着我的呼喊。
            我不怪茜茜妈妈。我怎能怪她。
            但我的确想过假如她死得比我早,对我来说,是否一种解脱。当然,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必须马上让它沉下去。
            哎,我又想起茜茜沉下去的样子了。
            人人都有说不出来的痛苦,既然说不出来,谁知道呢?我怀疑我身边的人都是如此经营着他们的所谓平常,然后总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呼喊。
            像我。
            我不知道我和茜茜妈妈谁先离开。但假如我先走,我好想认认真真说一次我的秘密。
            生不能说的,死了,可以吧。我用一生的沉默赚来一刻的诚实,可以吧。
            茜茜,我来找你。
            XXX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5-02-22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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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中的是鼻子嘴巴肚脐生殖器。从头顶一刀切下,一分为二,对称得离奇。因此,我相信,人生下来,以为是完整吗,其实是为了分裂。
              两根骨头,散在两个地方。刚好。
              XXX
              2014.4.29-30/阿姆斯特丹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5-02-22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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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想的就是得到李奔同意,继续疯下去,例如切掉尾指做U盘产品的原型。
                他们还不敢跟李奔说,倒是与他的艺术家女朋友谈过。她说,前卫艺术不设限。
                家私店连系列的名字也想好了,用“李奔”的汉语发音,配合德语,就是Leben。生命。
                生命真是难测,李奔失足的时候怎会想到最后得到这么多。
                这时,他跟制药厂和家私店的高层聚在医院一个房间里,后来态度变得非常支持的医生也在,女朋友也在,很多媒体也在。
                然后,房间的另一道门打开了,有个穿着白袍的人拿着一个披着大红丝布的东西走进来,丝布下显了圆筒的形状。东西放在李奔面前的桌上。
                医生说,请。李奔慢慢把丝布掀起,下面是个玻璃瓶,瓶内就是他的腿。
                坐在轮椅上的李奔,视线正好对着玻璃瓶,很近,看得很清楚。小腿部分是灰色的,脚,白得刺眼,脚毛还在呢。
                但,怎么颜色是这样的?还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颜色的。李奔不断这样想。哎,还在身上的时候,李奔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腿,也没有好好用过自己的腿。
                到了面对着它。李奔同时还有很多很多的计划。
                例如,到处都在教我们如何得到,李奔啊,他打算写一本书教人如何失去。
                不,是失而复得,女朋友常常纠正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奔的书还没有出版,腿灯也没有大量生产。事实上,李奔这个人也没有生活在我们生活的地方。不过,请你相信,世界上的确有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确用了自己的一条腿做了一盏灯放在家里,然后,一到黄昏,要开灯了,他就会想起一切,再次明白为什么“足够”用的是“足”这个字。
                2014.12.18-21/上海,香港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5-02-22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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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多抽一根烟。她左手的食指动了一下,指头很黄。
                    最好开开这个时候过来捉着她的手。她想起了开开还在吮手指的模样,也想起了=多久没有触碰过开开,自从他长大了,再也不许妈妈触碰他。
                    一辈子,我的身体被多少人的指头触碰过,我的指头又触碰过多少人的身体。
                    血玛很想再抽一根烟,很想再触碰开开,甚至任何一个身体。
                    她很累了,却不想睡。
                    我的孩子还在,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她左手的食指又动了一下,颤颤的颤颤的,静下来,止在洁白的床单上。床单仿佛因此稍稍的,黄了,而她的指头稍稍的,白了。
                    2014.08.30/香港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5-02-22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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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下我的衣服,然后一件一件穿上她的,然后一笔一笔一抹一抹地替我化妆。我想起殡仪馆的化妆师,我觉得她也在替一个死人化妆,但我觉得我同时慢慢活过来。 世上能够让我死去活来的人,其实,有几个? 最后,她拖着我站到镜子前,见证我们的重生,我们的关系。我们都站着。我看到自己,我看到画上黑线的眼睛,轮廓鲜明了,竟然像两滴泪。 泪,原来像眼,眼,原来像泪。 分不清的时候,益发想分清楚。我望着镜中的我们,问她,我是否很变态? 我想哭,但我也不想哭。 有人说,不会为我流泪的人,不值得我为他流泪。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可是,我呢?我值得为我流泪吗?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之前,我跟她说,可以再替我检查一次,确定我的脸是否真的没有留下任何化妆的痕迹。我约了我太太。 当晚,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下体冒出一些分泌物,不痒不痛。我跟苏医生只说了最后这一句,其他的,没有,只补了:当天,我找过妓女。 反正,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不正常。 心目中。 忽然,我下腹感觉一滴凉。是苏医生,流着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流着泪,而且握着一只形状很奇怪的杯,叫我想起切半的8,刚好接着他的泪。一滴一滴一滴,有一滴,滴到我身上。 人,不是只有三种眼泪吗?一是基本的泪,覆盖眼球的一层薄薄的,保护的,二是反射的泪,像给烟熏到,没有意义的,三是情感的泪,为了喜怒哀乐,由衷的。 苏医生的泪是哪一种?他哭什么? 他越哭越厉害,装泪水的杯半满了。他示意我穿好衣服,站起来。然后,他的泪停了。 我们一起回到最初的椅子,坐着。 苏医生把那杯泪水上了盖,交给我,说,拿回去,分三,你,你太太,和你找过的妓女,都喝。 有一种眼泪是治疗的,他说。 我看着他的一双红眼睛,跟先前一样无神了。也许,他之所以渴望正常,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更多不正常的伤痛。 在我离开诊所的时候,刚好来得及看一看墙上的一群黑白头像。我马上明白刚才我所发现的怪异是什么。那二十个老头原来都长着差不多的一张脸,是苏医生的脸。 墙上的裂缝,一定是他们的泪流下时的脉络。墙角满是水的痕迹。 假如此刻有人来到我身旁坐下来,我怀疑我也会跟她坐下,然后一起哭起来。滴在地上的泪水,将会变成一只眼。 也许,我不用谁为我哭,我但愿可以为自己流泪。 2012年11月 香港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5-02-27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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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瑞士一位精神医生罗夏克发明的,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医生会根据你的答案帮你分析性格。你看到什么?
                      我认真地看着,说:我看到幽灵。
                      啊,幽灵,你的痛,但恐怕我帮不到你,根据我看过的研究,镜子治疗应该比心理治疗有效,小康说。
                      你记得吗?那天晚上,你说,难道没有了手脚就注定没有了吸引力吗?我想,我不需要什么治疗了,我怀疑也没用。我用尽我的勇气继续说:我想问你, 可以跟我上床吗?
                      我不过想再次感觉自己的完整,你会帮我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5-02-27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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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问他如何找到我的地址,只是非常清楚他想见我。
                        我从来没有告诉小玥L那天来找我。我也没有告诉小玥其后L常常来找我,有时不在发廊。
                        他想见我,我也想见他,就这么简单,虽然我们的理由不同。假如小玥不再找我剪发,我唯有从她丈夫口中知道她的近况。
                        明天,他约了我剪发。我首先会感谢他,然后我可能问他是否真的对小玥的头发过敏,如果真的,也许我会把待会扫起来像花蕊般的头发弄碎再放在L喜欢喝的黑咖啡里。
                        花咖啡。
                        如果他因此死了,那小玥应该又会来找我吧。从头来过。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5-02-27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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