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亿

1999年6月8日
罗马，黄昏。

公寓里一片朦胧的昏暗，克里斯蒂安·维耶里独自绻在沙发中，穿过半透明的窗帘，他的眼光漫不经心的扫过罗马城中那些阅尽人间沧桑的古建筑尖顶。


他是一个曾以世界许多城市为家的人，而惟有罗马才能使他真正产生一种家的感觉，令他倾心的并非圣彼得教堂、色铁塞维露斯宫的拱门或月光下的纳罗尼斯竞技场，而是这间公寓，只属于他和他的黑发好友菲利浦·因扎吉的秘密空间。


去年7月，他从西班牙回到意大利，以500亿里拉的转会费自竞技马德里加盟罗马的意甲劲旅拉齐奥队。多年至交——尤文图斯队的前锋菲利浦因扎吉——已经为他打点好了温暖舒适的公寓，从此他们又可以住在一起了。


因扎吉每周从尤文所在的都灵市飞回罗马一次，两人便可分享一周训练和比赛中的点点滴滴。


他静静地等待着，以狩猎者一般的耐心和冷静控制着自己的躯体和感情。他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颧骨和下颌都如同他职业足球选手的肌肉一般坚硬，只有如地中海一般深蓝的眼眸才昭示了他纯正的意大利血统。也许是因为童年时曾在澳大利亚的草原上与袋鼠共度的十年罢，南半球的季风吹干了他容颜中海水的滋润，而代之以一种如澳洲大陆长达数月的旱季一般的顽强坚忍。


公寓中的陈设弥漫着一种被他称之为“菲儿的味道”的浓浓暖意，全蓝色系的家具洋溢着不可救药的浪漫气息，矮几上的糖果盆不论何时都是装得满满的，菲儿从来都不会忘了“博博的棒棒糖”——维耶里认为当记者提出你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不去理他专心吃糖是个好办法。


果然黄昏使人容易伤感呢，菲利浦因扎吉的身影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继罗伯特·巴乔和德尔·皮耶罗后的又一代忧郁的斑马王子，尤文图斯的当家射手，门前捕捉战机的嗅觉比猎犬更敏锐。身高181cm，体重71kg，看似弱不禁风，不过一旦他进入兴奋状态，那纤弱的双腿中便会爆发出整个意大利足坛乃至于整个世界的门将都望而生畏的可怕能量。人们称他为意大利的转世金童，记者、球迷、教练、队友，人人都将“Super Pippo”与82年世界杯的保罗·罗西相提并论——即使他并没有得到与罗西同样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机会。


维耶里微笑着，坚毅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温柔，与自己相比，菲儿真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呢。


维耶里是意大利球员中十分另类的力量型前锋，朴实无华的球风透露着一种杀手的冷酷，射门具有雷霆万钧的攻击力，而传球也能为搭档的队友创造一击致命的杀机。维耶里—因扎吉锋线是近年来意大利国家队最天衣无缝的默契组合呢，可是两人却从未有缘效力于同一家俱乐部，年年都是阴差阳错，而今年更是……


该怎么开口呢，菲儿一直深信不疑地期待着——维耶里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最佳拍挡回来了。


菲利浦因扎吉一手推开房门，一手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似乎是满载的塑料桶拎进门来。


“咦？你已经回来了呀，晚上有鲜鱼吃呢！”因扎吉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挺秀的眉毛微扬着，汗湿的发卷不听话地耷拉在额头上。


“我采了很多蘑菇，我们可以煮一锅奶油浓汤——你干吗板着个脸也不过来帮忙拿东西，难道是因为我钓鱼没叫你一起去？安啦安啦，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目标会大很多，狗仔队的盯梢我可是受够了……”因扎吉絮絮地说着，专注于将鱼桶安全地转移进厨房。


没办法，总要说的。


“我要去国际米兰了。”


“那好啊，可以和罗伯特·巴乔在一起，那儿可用不着看老马的脸色——你说什么？！”


仿佛刚刚才领悟到维耶里简简单单一句话后没有说出来的下文，因扎吉不能自制地大叫起来：“你不肯回尤文跟我在一起倒要跑去国际米兰送死？那是个球星黑洞耶你难道不知道吗？博格坎普、保罗·因斯、罗纳尔多、罗伯特·巴乔……哪个不是把自己的大好青春白白地耗掉了？你以为你在干吗？殉教还是救世？你别忘了当初把你赶出尤文的里皮下赛季可要正式执教国际米兰了，到时候看你有没有把板凳坐穿的觉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