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张·如果从开始讲——决斗
广袤草原，长风如刀，生冷的鞭打在已经开始战栗的肉躯之上。圆日已归入天一边，而残月还未升起，于是天昏地暗，暮云燎天。背后是比黑夜还要黑的阴沉，身前是比朝阳还要亮的明朗，而王耀一行两千人，正是挣扎于黑暗和黎明之间的逐日者。
探马来报，前方不远处是阿史那贺鲁手下先锋大将——阿跌依翰的驻军。
阿跌一姓也算得上是突厥的贵族，生性凶猛的突厥人自古便是靠武力说话，换句话说，你拳头不够硬，这突厥国内便没你立足之地。如今有一西突厥贵族将军驻守曳咥河畔，可见阿史那贺鲁也是压了全部家当，准备决一死战了。
这毛团子，还真当我大唐是没骨头的狗吗？王耀冷笑一声，在山丘尽头猛的勒住了马缰。四千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住了他的视线，待黄沙散尽，眼下赫然是一大片雪白军帐，几十面红色的旌旗在大风中滚动，不难看出那是一个黑边绣出的“阿跌”。王耀脸色顿时凝重了些许，身下枣红色骏马也打了两个发着寒意的响鼻。
“这架势少说也有三万人马，将军，局势不妙啊！”说话的是副将萧嗣业，此人为人忠正且作战勇猛，听人说自幼便从军，在战局方面颇有自己心得。王耀也没答话，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有握着马鞭的手越发紧了起来。
他怎能不知这是一场恶战，甚至是几乎没有胜算的，大唐初建不久，民生，财政都还如雨后春苗一般脆弱，这个时候举兵讨伐，显然是捉襟见肘。唐皇帝共派兵七万，再加之回纥归降的一万人，满打满算也就八万，而阿史那贺鲁听闻唐军逼近曳咥河，索性竟派了十万人马！且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
这战局，何止是不利啊！
“此处地形有利。”王耀起唇，整张脸因为隐在青铜盔下，难以辨认他的表情，“若是夜间趁敌不备，冲进敌营，或许有奇效……”话说一半，王耀意识到这似乎与以卵击石无异，纵然是卵外又覆了一层看似坚硬的膜，“罢了，容我再想想吧，将士们急行军三日三夜也是乏了，萧副将你负责安顿他们，暂且在这里小驻吧。”
“是！末将领命。”萧嗣业抱拳，勒马转身吆喝着两千士卒在山丘上小憩。
古有云，战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论天时，王耀摇摇头，看那晴空万里的模样，丝毫是没有要暴风骤雨的征兆了；论人和，王耀眉头深锁，听闻阿跌依翰待部下如兄弟，特别是那些骁勇善战的，更是善待有加，军内士气也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事而极为高涨，只能说敌我双方人和各占一半，所以唯有这地利了！许是想到了令人心潮澎湃的环节，王耀只觉脑门出汗，于是随手就脱下了罩在头上的青铜盔，几缕青丝黏着汗液胶着着，垂落在肩头。
曳咥河周围大多是广袤草原，而山丘只占少数，但好巧不巧的是这蠢犊子竟将大军驻扎在一连片低矮起伏的山丘下！天助我哉！山丘虽矮，但隐藏区区两千骑兵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问题就在于……怎么偷袭，什么时候偷袭，才能把这地利发挥到极致……
“啊——”沉入深思中的王耀，颈后猛中一弹，不由吃痛叫出声。王耀心头不由起火，哪个劳什子的敢逗弄老子！王耀杀气腾腾的回头找那嫌命长的小子。

哎，又是那蛮夷竖子！
那不能再称之为黄色的泥泞发丝下，一双紫眸正充满恶意的瞪视着他。王耀现在悔不当初，为何要一时兴起留这么个烫手山芋在身边？天天吵着要回去不说，还时时嚷嚷肚子饿，一行两千人一路都是急行军，粮食自然也就没备太多，而偏偏这竖子竟胃口极大！回想他第一次吃军粮的模样，王耀只觉两眼发黑，虎躯一震。事后就跑去和萧嗣业哭诉：“这小子，估计给他只大虫都能一口吞了。”而萧嗣业也只能拍着他的背，回以苦笑，因为行军粮草都是由他掌管，看那胡儿的吃法，萧嗣业也委实觉得肉疼！
自那以后，王耀就把这孩子丢给张忠那个大老粗管了，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可如今看他这幅杀气腾腾，恨不得剥肉食血的架势，估计又是给张忠欺负了。
“竖子何事？”王耀淡淡瞥他一眼，复又利落的将手中的青铜盔带了回去。诶哟这劳什子的，竟打的我生疼！王耀只觉后颈还隐隐泛着火辣，明明只是粒小石子而已，真不知他使了多大力。
“我……我要吃……饿……”少年缩了缩身子，低下头，嚅嗫一句。看他那副扭捏的模样，王耀便觉得心烦意乱，也懒得多问，张口就大喊道：“张忠！”
“别别……别喊，”少年一听王耀叫张忠的名字，吓得连滚带爬的躲到王耀身后，死死拽着王耀的臂弯，“他，他打我。”
王耀低头，看着那颗脏兮兮的头颅死死贴在自己身侧，大有如见阎王的架势，王耀如黑曜石般的瞳仁中平添了几分思索。在王耀对少年不多的印象里，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刚强的人，至少面对压迫敢于反抗，但从此刻开始，王耀对他的认识不得不多再加一条：一个被饥饿逼疯的孩子。
王耀的黝黑的瞳孔随少年发抖的身影一起漾起微澜。
“大人唤我？”张忠是个老实人，听到王将军高声唤他，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半张干饼，就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待站定，才忽然发现本该在自己身边转悠的臭小子不知何时竟晃悠到了王将军身侧，一手还抓着王将军，这是大不敬啊！于是他连想都不想，暴喝一声，“大胆胡儿！还不回来！”
王耀清晰的感觉到身侧这个小脑袋倏地一颤，被吓得险些没有站稳而栽过去。唉，张忠这性子，普天下哪个婆娘能忍的了？王耀暗自扶额叹气。
“无妨，张校尉莫动肝火，小事尔。本将叫你前来不过是问问众将士可都进食？”
“除将军您和萧副将外，其余人都已领到粮食，并奉萧副将令，没有架锅生烟，吃的都是些干货。”张忠毕恭毕敬的回道。
“大善！萧副将思虑甚周。你且去拿我的那份干粮来，本将也有些肚饥了。”说罢，王耀就冲张忠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不到须臾，那汉子就携两三张圆饼回来，王耀自然知道张忠是有意多拿，因为这几日为了战事王耀甚少吃粮，整个人都饿得瘦了两圈。
这搁原来的时候，王耀铁定是只取一张，剩余的都不多看一眼。但是那揪着战袍的小手越抓越紧，让王耀不得不违心的将干饼都拿了过来。
“接着。”王耀将手里的一张饼扔向少年，少年慌忙伸手去接，却不想那饼竟跟裹了层油似的滑出少年手心，嗵一声砸在了地上。王耀正想劝他掸掸土再入口，但话还未出口，只见那少年想也不想的就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抓起干饼就向嘴里塞，一边吞着一边还时不时的转头瞧瞧王耀，生怕他来抢似的。
这小竖子，王耀心觉他这番模样甚是可笑，暗自勾了勾唇角，索性挪到了另一侧的崖壁，一手拿着干饼，目光炯炯射向不远处的阿跌大营。原本还能时而不时的咬上两口饼，但随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愈发深沉，他就几乎再没有了动作，像是一块天雕地刻璞玉，一边在风吼中屹立一边又在穹盖之下熠熠生辉。

好棒！！！

楼主文触√

于是文是中露的节奏吗

星罗棋布，天地斗转，天暗无光，人间早已伴着几点星火入眠。待王耀回过神时，已是子时。
方才还在不远处啃干饼的弱小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回首看着身着铁甲的将士们或相聚而眠，或抱着马鞍倚睡于树下，偶有二三人绕着营地巡视，疲惫不堪的神情让王耀心中发涩。
若我真要执意如此，当真对得起这些可怜的人吗？
这个想法如蛛丝一般一遍一遍的在他脑内重复，又一圈一圈的在缠死他的喉头，令他难以畅快呼吸。
冻水伤寒马，悲风愁杀人。
寸心明日白，千里暗黄尘。
王耀抬起脚，铿锵有力，握起拳，坚定有力，抿起唇，刚毅决绝。古往今来，战争哪有不曾流血负伤？一将成，万古枯。想当年，那韩信小子不也是背水一战，扭转乾坤的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耀走近自己的草垛，又忍不住回首向东望去，那里有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繁华如它，孤寂如它，平淡如它，壮丽如它。在它那新垒起的红砖绿瓦里，是王耀此时此刻此生此地的梦，他清醒地做着一个盛唐梦。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只要能护得这江山百年长安，我王耀纵使作恶，也甘之如饴！

第五张·如果从开始讲——绷弦
翌日，王耀与萧嗣业等副将商议后定下计划，于今夜由萧副将领五百精骑，佯装攻城，引大军入此山丘，王耀等一千五百人在此埋伏。为保万无一失，王耀还命张忠和他的得力干将满山寻些活物，放血入袋，就摆在敌军入山必经之路。
“这是为何？”萧嗣业搔搔后颈，疑惑的问道。
“我曾听闻突厥将鹰和狼当做圣物，可你说若是这些畜生闻到了血味，是吃人呢，还是像传说中的一样保佑人？”王耀说罢，露出轻蔑的笑容，仿佛突厥人仰马翻的场景已现于眼前。
“万一误伤我军该如何是好？”萧嗣业仍是觉得不妥当。
王耀起身，拍了拍萧嗣业的肩头，道：“萧副将放心吧，待那些恶狼入了这山丘，我便会命人烧了后路，咱们的马不如胡儿强健，但却灵活自如，到时只管向密林里跑就是了。胡儿惊慌失措，定会大乱分寸，只有被吃掉被烧死或是被我们砍死的份儿了。”说罢，王耀露出狡诈一笑，他似乎天生就有这样定心般的效应，萧嗣业看他一双黑瞳炯炯有神，心里大感安定。
张忠等人于酉时之前，已将血袋二十余准备妥当，萧嗣业也在两千骑兵中点出五百精兵，时刻待发，王耀率百余人挖的土坑也被虚填上十几跺杂草，但杂草草色与周围截然不同，极易辨认出来陷阱所在，但这两日云层遮了月色，黯淡无光的深夜，索性倒也掩盖了这不足。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然而这东风还未起，军中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少了一个人。
正当王耀凝神聚气，准备要与敌寇一绝死战之时，张忠却喘着一口粗气，急急忙忙跑到他面前。
“将军！小胡儿不见了！”
“不见了？”王耀挑眉，眼中满是诧异，随即又打量了张忠两眼，无奈的说道，“张忠啊张忠，说你什么好，不就几块饼而已，你便给了那孩子又能如何？”
“不是啊将军！是那胡儿，那胡儿自己——”张忠急于辩解，但小胡儿做的损事让他老脸丢尽不说，他自己又是粗人一个，大字不识几个，那绕在舌头上的话愣是说不出来，急的八尺大汉满脸通红，须髯乱了满嘴。
“罢了罢了，战事在即，那孩子若走，茫茫草原上也是一死，这是他命薄。”王耀叹了一口气，转身正欲上山，倏又蹙起眉，似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喃喃了两句，“倒也不能如是说，毕竟他的部落不灭，他也还是会重生的。该说我们无缘吧。”
无意击一石，激起千层浪。
“部落？”张忠瞋开了一双如牛般硕大的眼睛，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你看不出吗？他同我一样，都是国家。若不为此，我又何必留他这般久，患失心疯吗？”说罢，也不理会张忠那副快要下嘴唇挨地模样，抽起马鞭，就径直向山上走去。
夜色凝如水，滴滴入心凉。
王耀的脚步停在半山腰，回首山下凄冷的小道，心里竟然有些发憷。同为国，为何你能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同为人，为何你能纯真率性为所欲为？王耀暗暗紧了紧双拳，如何不痛？如何不苦？心中有千万难以言表的情绪在交织，但他也明白若是世间一切人都公平，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身为大国，就当为生民立心，万世开太平，而不是东山高卧做一个洒脱的隐士，尽管那是他心之所向。
大丈夫生在天地间，若不为国献身，生若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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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明天中午前再放四千多，楼主就回学校安歇【息】了233333
今天就这样了怕【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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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楼主为什么还不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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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应该还有一更

么么 ! 楼楼好勤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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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要求中露！另:楼主文触！膝盖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