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有一个朋友,同我一样喜欢和暖的天气,精致的玉饰,纤尘不染的绿叶以及摄人心魄的文字;同我一样,眷恋这个充满悲苦然而无限繁华的人间。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朝北的屋檐底下,膝头摊着一卷佛经,闭着眼睛拿手指一行一行地摸下去。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两个孩子都寄养在弟弟那里。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朝我睁开眼睛。“我家很多人都有这个病。在他们死前都会失明。”他把佛经慢慢卷起来,手指干枯得像树枝一样。“我得开始适应黑暗。这肯定是很难的。我记得杜十三的弟弟患了许多年的眼病,仍旧跌跌撞撞,离不开十三半步。”
他安静地看着我,目光像刻碑的刀,一点一点凿出我的眼睛,鼻梁,额角。“温十六,到那时候,但愿我还能记得你的样子。”“到那时候,我会把我的眼珠子剜出来一个,分给你。”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许多年前我们一起去昭陵,山路上他忽然不好意思地叫住我:“温十六,我忘了带干粮。”那时我说的也是,“我分给你。”
我有一个朋友,他答应我要活到儿孙绕膝,青丝成雪。他答应我,要像飞鸟一样,即使栖身的大树摇摇欲坠,也仍旧展开无忧无虑的翅膀,向着艳丽的晚霞唱最动人的歌。正如同我答应他的那样。可他,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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