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曾经是他的分身。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叫王老二,也不是一个丁丁。
我遇见他的十七岁的夏天,一只蝉吻过我的眼。
……
对不起,拿错台本了。
……
见到他之前,我本来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就算我死了,时间也会裹着我往前走,毕竟时间不会死,而我又是个奋勇不屈的灵魂。
那个毛汪汪的爪子一把揪住我,揪住我的一个翅膀,然后拎起来,甩了甩。
我操——
我本就只有一边翅膀,最近快要修成了单边飞行术,此时被面前的人一搅和,全成泡影了。
他却一点羞耻心和抱歉的神色也没有,穿的破破烂烂的,嘴里叼一根来历不明的狗尾巴草:“喂,你很想飞吗?”
我不想理他。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换边捏着我:“不回答?好,那换个问题。你的翅膀,怎么掉的?”
……我本是天山底下一只蛾,大哥你放过我好吗?
本着说不清的心态,我缓缓开了口,语气有些复杂:“万物有灵且美,老子教导我们,独与天地精神之往来,请尊重自然……”
“难久长。”
他打量着我,口里喃喃。
那一刻我很生气,很愤怒,很伤心,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驳他。
“又怎样啊——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我性命的长短,跟你本无关。
我选择的道路,需要你指点?
断了一只翅,在他看来,倒像是没什么大不了似得。
对,因为你TM用脚走路,被人砍断了脚,还能这么无关痛痒不。
我恶狠狠地诅咒着,却被他猛然站起的动作带起来,接下来我看到他把眼睛靠得很近,隐隐中有种光辉流动:“那你愿意跟着我吗?每次我打仗的时候,你都需要出来,但我保证,有危险的话你们都会回来的。”
我保证,你们都会回来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面前的珍珠奶茶狠狠晃了晃。
对面那女人翘着二郎腿,摇着把油画图案的扇子。浓郁的色彩,隔着张桌子我感觉都能闻到那稠味。
“你这品味是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
她手顿了下,嗔怪般百转千回的瞪了我一眼:“你还否认你是谁?”
我面色不改:“我以前是小一,但我以前还是很多呢。每一个都要记得,我活着就不用做别的事了。”
女人摇扇的手不停,大眼睛浮上清淡的笑意:“对,你是个BUG。”
我无语地看她:“这鸟语你也会了?”
女人哼笑:“我很聪明。” 她面前的蜂蜜柚子茶是热的,稀疏袅袅的热气腾起,照的她面目模糊又温柔,整个人打点的极妥帖的样子。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记得了。”
她的笑淡了三分,叫我的名字,小一。 “这恶心的世道,记得的人是输家。”
我低了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奶茶,声音飘忽:“是吗?”
“那我真是这世间最大的输家了。”
我嗓子深处有笑意,内里却感觉咽掉了什么。不敢让它跑出来的东西。
“不,”她认真地反驳,“你不是。他是。”
我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哟呵,别生气啊,不就这么一句……想知道为什么?很简单啊,”她用尖长的指甲沿着玻璃杯划一圈,我这才注意到她涂了蔷薇色的指甲油,“他不仅还记得,还留恋,他还在妄想里等待一切回来呢。”
我仍然端坐着,但是已经不去看她了。“他没有。”
“有。”
我听见她这样说。
“没有。”我抬起眼,直直望进女人眼睛深处。
“从来没有。”我捏起桌上的餐巾纸,把它叠成了一个千纸鹤。
我记得的事其实不多。但是我一直记得我犯得一个错误。
是在我其中的一世,某个很自我的家伙,他揪我起来,自作主张地将我从飞蛾变成他的部下。一个法术,我便成了万千战士中的某个,某个猴。我很不满的,因为我讨厌满身毛,还是黄澄澄的毛,像品种变异的桃。那时的我想,如果我目前这个主人啥时候在大战中断了腿,他就知道我断翅的感觉了。
我错了。
日后无数场大战过去,我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适应了一个事实。
他不忌惮身体的缺少。啊,当然了,他确实强。不然我也跟不了那么久,毕竟在外面的名号还是很威风很响亮的,一会儿大圣,一会儿王的,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他怕什么呢?
只要灵魂还在,散成灰又何妨?他确实不忌惮。
所以我大概记错了,我以为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而月色当头的夜晚,他在清溪山涧坐着,闲闲散散,并没啃桃,只是看着天空,我看着他,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笑着说,制定这世界规则的人真恶毒啊,小一,你说是不是。
我是谁?
呵,我是他呵气而出的第一个战士,我是陪他舞魔的至近,我是看他在命运里浮沉,到头来仍只认他的一。
呼气成体时,第一个出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