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吏部衙门出来，换了身常色服装随处走走，近年来天下承平，战事渐嚣，皇城根下全是人间富贵繁华的景象。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走近一书画摊。竹竿上挂着书画，撇捺之间略见风骨。瞧他一个“韵”字写的最好，短末处见真章，不觉心赞。再看前处立着一士子打扮的年轻人，见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黄肌瘦】
【一向眼界高，这回唯见他笔力超常，才提起一卷书，开口问道】我瞧你这字不错，不知师承哪位大家？

（正为明日要交的旅店租子发愁，字画摆了几日，鲜人问津，一时盘缠耗尽，告状之事一筹莫展。九门提督衙门去了一回，门口小吏劝我不要白日发梦，白丁小事，衙门大人定懒于过问。一时气愤，又求告无门，心想不如先了结了银钱来路，再做打算，不然饿死京城，岂不含冤九泉？）
（两手交叠身前，正拧眉细思，就见摊子前头来了个华服少年，一拱手，笑道）
少爷谬赞，小可一手章草全靠自学，平素往来多为芥民，也没有大家乐意指点。

【收了折扇，细看他笔锋，温润内敛，自成其法。都道字如其人，眼前人秉性，也略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收了一幅卷轴入手，再抬头看他】先生居于微末，曲身贫流，却能卓尔不凡，才更叫人称道。
【臂一收，握住卷轴在手】我瞧先生素衣缟束，看来手头不宽裕，这幅字我也不讲价了，一百两银子，再算五十两润笔

（少年语出惊人，一时入手七百两纹银，可真算是久旱逢甘霖，几月吃穿不愁，兴许还要余钱转圜打点，待得冤情云开月明，前势明朗，心生欢喜。忙朝他施了一礼，纳罕道）公子所言非虚？小可自忖这书墨可不值这许多银子，我见公子锦衣纨袍，想来不差银子，不过还是，三思，思啊

【揣测此人多半文人出身，大约屡试不第，明珠蒙尘，这才碍于生计，做些出卖字画的营生。但伏案的书生，总不比打算盘的商贾精明，从来没听过还有买家自折价的道理，扇骨往手心一敲，摆了摆手】
话既出口，驷马难追。既然价钱说定，先生也不必推辞。我说你这字值这个价，它就值这个价

【后有阿克敦随行，接过卷轴，朝后一扔，他正稳当接下】
【天近晌午，日至中天，也快到饭点儿了。子临昨日归宁，一早支了人来传话，说得再住一天。别看她从来安静，身边一时没了她，也太没趣儿了些。懒得回去面对寒锅冷灶，再行大栅栏，又嫌太过打眼，同熟人见面，少不得寒暄。前头倒是有一间酒楼。觑他一眼】先生可有闲，我有意请先生小酌一杯，赏个脸？

（再听他这话，实在有些诚惶诚恐，忙回道）岂敢岂敢。公子相请，小可自当奉陪
（回头打量一眼书画摊子，挠了挠头再道）容小可收拾收拾，公子请一旁稍候，马上就好

【酒楼门面不大，胜在闹中取静、酒品醇香。市面上有酒家为牟暴利，以次充好、酒中兑水，自小尝过的琼浆玉酿不计其数，出宫后尝试过的农家腊酒也有些，就这家酒楼自酿的醇香型米酒，醇而不烈、厚而有香。最对口味。】
【在酒楼内要了个雅座，一路上大堂二楼去，推门进去就在圆桌前主座坐下，扇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候他人来。没多时那书生就找了上来，指了身侧位子给他坐】

（从前在苏州也算是家底殷实，玉盘珍馐尝过不少，到了北京又是另一番遭遇，囊中羞涩好久不曾开荤，听他做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他身份不明，来历不知道，起初难免有些提防）
（后来转念一想，我两袖清风，他官宦人家子弟，想必也不图我什么，直说无妨）
没错，打从苏州进京，原来是预备来告状的。。。不过，求告无门，如少爷所见，暂时卖画为生

【听他一番话略有犹豫的说出口，又瞥了他一眼】告状？状告何人？
【背靠躺椅，手中一串小叶檀珠，颗颗圆润，滚在指腹上手感上佳】苏州府父母官是何作为？居然不能替先生昭雪？非得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听起来不像是小事

（官官相护的嘴脸在苏州一早就看了个透，也不用猜，眼前这个人多半不是什么平头百姓，非富即贵的人物。听他还这样问，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一面疑心他是否也会屈居武氏淫威之下，一面又祈望或许这件事能在这人身上有所转圜）
（席上起身，拱了拱手）实不相瞒，我要告的乃是前任江苏布政使武忠一族中的武攸止。他见我妻子颇有姿色，我又是穷书生不足为惧，故欺占我妻，我妻贞烈，早已自缢。此事在苏州府上状告无门，小可愤懑难平，无奈只有进京告状，苦于盘缠用尽，当街卖字为生。

【听他将事托盘而出，皱了皱眉头，苏州武家，有所耳闻。他一板一眼，眉宇间忧愤不像作假，手摆了摆】先生莫急，先坐，你若想沉冤得雪，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这话全部同他说了之后，我心里也一上一下没个准儿，倘若他和苏州知府一路货色，畏惧李家权势，那我也没法。见他皱了皱眉，心里登时绷紧了弦，再听后话，又不像那么回事儿了）
（听了他话，坐下后，战战兢兢得夹了一筷子菜，再殷切的望向他）公子这话当真？我在苏州府的遭遇就不必说，蛇鼠一窝，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此处的衙门这样多，我都找不到哪一处能时收下我的状词，我在街上卖字已有一月，我还想，若当真没办法，就先回去再做打算。。。

【入朝以来诸般冷眼看的不少，热话也听了好些，毕竟王孙贵胄，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换成这穷书生就不同了，人世间欺善扬恶的事从来都不少，有悖人伦天理，命数到了自有天收】
【见他模样实在可怜，低声抚慰道】实不相瞒，我也在朝为官，食君禄忠君事，若先生所言俱实，那你这冤情，就不愁不能沉冤得雪。苏州武家声名再彪炳，权势再煊赫，也是天子臣民。也该被圈在国家法度之内，绝不会容他做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