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718★凯源】《雪泥鸿爪》BY:朝南

01 只剩下钢琴陪我谈了一天
台北101大楼的夜景，是王源这趟长途旅行的最后一站。
身后排着长队盖章的两个少女吵吵嚷嚷，说着前几天某天王在大陆的巡回演唱会是如何精彩，从升降台上吊威亚而下，伴随着舞台周围的焰火，仿佛神祗降临。
“啪嗒”，印章盖在笔记本上发出略显厚重的木质响声，王源微微失神的思绪归位，收起本子时手腕擦过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相机。金属机身冰凉的温度抵着夏日里的皮肤，一瞬间将人从渺远记忆中拉回现实。
他没有用语音导览机，靠在落地窗边俯瞰万家灯火的台北。这天101的外墙灯光正好是蓝色，好像一个失重星球上的大海那样竖立着，一个浪头就能摧毁全部的希望。天边的月亮在台北的灯红酒绿映衬下黯然失色，周遭还有游客熙攘，所有人都成群结队，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只是看着海岸线的方向，连拍照都忘记。
落地窗敞亮光洁，王源想，果然人天生会有冒险精神，他现在跳下去也不足为奇。
只是最终没有这么做，转身离去的时候碰到一个人的肩膀，声音放得很大的导览机里传来几句模糊的粤语。王源突然很想知道王俊凯最后有没有学会。
灯火通明的台北和很多年前没有区别。
在香港略歇脚，返回重庆的飞机上，王源翻看着这趟旅行的照片。
北海道大片大片灿烂如阳的向日葵衬托一棵孤单大叔，挪威港口停泊的船只挂满了各色旗帜，阿姆斯特丹的风车和田野，布宜诺斯艾利斯跳探戈的艺术家，奥克兰街头的银蕨像结冰的白云，米兰大教堂在冬日大雪中伫立千年……
最后是花莲的海岸线和空中窥伺到的台北沉郁夜色。王源的手指擦过单反的小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关掉相机靠在椅背上安稳睡一觉，再醒来时舷窗外灰白天幕。
他暗叹一声想，“终于回来了。”
长途跋涉后王源并未在家呆很久，整理好行装径直去了老街的某家麻辣烫老店。火红的一碗，特意嘱咐老板多放辣，中年人热情好客，听他口音索性攀谈起来。

02 在感情还能够感人的时代
王源高中的时候各个方面都是不折不扣的乖学生，除开恋爱。他的对象叫王俊凯，是同级却大一岁的篮球队队长，高一开始就是同桌。
那个时候天很蓝，日子很慢，连单车铃声荡过街道都是一阵年少单纯。教室里上自习，随时提防着后门那扇小小玻璃窗里会出现班主任的黑脸，王俊凯抓着笔却趴在桌面睡得很熟。他的一串小呼噜落下，王源忍无可忍退了把他的胳膊。
刚睡醒的人迷茫却条件反射地装出认真读书的样子，斜着眼去瞥教室后门看老师是否来抓人罚站。那人有着虎牙桃花眼大长腿，除开成绩不算上乘，着实是小说男主标配。
他们的头一次交集是在某天放学，王源正收敛着自己的书包准备回家，王俊凯突然用力推开教室门，撞着一张凳子发出叮里咣啷的巨响。他抬头看到王俊凯抱着篮球，脸上带伤，胳膊上还在淌血的狼狈样子。
在学校外面的药店帮他买了碘酒和绷带，上药时听到他龇着虎牙说高年级占了球场又如何欺负人，伴随着一句你轻点儿。尾音缓缓敲在王源心里，他手一抖绷带在王俊凯的胳膊上打了个死结，那人笑笑，“你这样我都解不开了。”
于是便结下孽缘，抱着篮球推着单车，一路畅谈。大约那个沉闷的黄昏确实是暴雨的预兆，只是天下红雨，慌乱地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王俊凯在冬天刚来的时候请他喝热奶茶，顺手把隔壁班花递来的情书和吸管包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他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和王俊凯并不太熟，只好用力咬吸管，装作认真的样子吸着杯底的西米，大约从那时就落下了喜欢咬东西的习惯。
“我晃了一眼，有一句写得略肉麻。”
桃花眼流转带过狡黠的光：“我会一直想你，忘记了呼吸。不过好像是歌词。”
他说了那首歌名，王俊凯说你会弹钢琴，那你弹给我听好吧。反复从脑海中的海顿和贝多芬们中搜索着这个，最终泄气。
“我不会。”
“学嘛。”王俊凯说，捞过他喝完的奶茶杯子，“我等你啊。”
王源第一次磕磕绊绊地弹会这首歌，扭过头就看到王俊凯坐在琴凳上笑。借来的音乐教室门没关，钥匙插在锁孔里，窗外斜映着开得正好的腊梅花。淡黄色花蕊吐出馥郁芬芳，无孔不入地游离在空气分子的罅隙中。
打完篮球敞着冬天的厚外套，王俊凯内里只穿了一件棉TEE，锁骨露出一大片。歪着头看他，原本浅淡的嘴唇这天却有了点血色，王源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王俊凯就凑上来含住了他的嘴唇，热度让他吓了一跳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推开。王俊凯不会弹钢琴，顺着他的袖口摸到手肘突出的骨头，却在那里模拟起了弹琴的

后王俊凯就凑上来含住了他的嘴唇，热度让他吓了一跳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推开。王俊凯不会弹钢琴，顺着他的袖口摸到手肘突出的骨头，却在那里模拟起了弹琴的动作，他被这个动作逗笑，一不留神启唇被他攻占了口腔内的领域。
王俊凯压着王源，温热的吐息烘红了他的耳垂，仿佛要滴血一般：“我喜欢你。”
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态地抱住了王俊凯的腰，没关好的门外走廊空无一人，王源的目光落点在锁孔处穿起钥匙的绿色棉绳。
想到了王俊凯秋天的早晨咬着面包冲进教室，又因为迟到被班主任喝令出去罚站，头上顶着数学课本却毫不以为意地吃早餐，对上他的目光时笑出了小虎牙，眨眨眼。王源不会读唇语，但他就是知道王俊凯在说“傻子，上课啊”。
音乐教室成了一个隐秘的存在。王源在第二个学期加了学校的乐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借用教室，到后来钥匙也挂了一块在他的那串上，和家里的大门钥匙一起，碰撞的时候发出叮咚响声。王俊凯偶尔神情暧昧地擦过他的腰际，手从校服外套的内里触碰到口袋里的钥匙，耳语姿势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我训练之后见啊。”
春天的海棠，盛夏的香樟，秋天的金桂，冬天的腊梅。
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觉一楼的音乐教室位置多么好，能够从一扇缺了半边玻璃的小窗看到学校最美丽的四季。王俊凯一进来就拉窗帘锁门，一气呵成，听他弹琴后两个人接吻，或者做爱，技巧生涩而诚恳，吻落在后腰，手捂在嘴唇，贴着耳朵说未成熟的爱情。
“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
王源还来不及定义自己内心所想，就迫不及待地接受了他的男友。自习课时在桌面下手指纠缠，皱着眉让他别闹，转念讲起一道数学题，考试进步就可以放肆一些，到了快毕业的时候王俊凯已经和他在排名上并驾齐驱。
大学志愿单上完全一样的名字，王源交完单去篮球场找王俊凯。夏日里大汗淋漓，穿着一件背心和短裤，短发湿透垂在额前，笑得明晃晃如太阳向他走来的王俊凯。
他那时候真的很愿意去相信“永远”。

03 我会学着放弃你
分手那会儿他们都很理智，王俊凯也没说废话，如同告白时候一样直接，理由都不曾给过一个。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戏，然而中间却有好多年的光阴。
咖啡馆外夜色浓郁，王源看他起身结账走掉，之前还不忘嘱咐等下回家记得发短信知会。原本酝酿的一肚子话全部都没有说出来，母亲发现他们关系时震惊的神色和王俊凯的窘迫挥之不去，日子久了就成一道鸿沟横亘开愈来愈远的距离。
走出咖啡馆时瓢泼大雨，王源穿的是卫衣，拉起帽子可也挡不住秋天最后一场暴雨的气势，他勉强遮住了脑袋望向马路对面，没来由记起高中常和王俊凯淋雨走回家。
春末的重庆多雨多雾，白日里阳光尚可，一到晚上就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偶尔晕染开气人的黏腻炎热。王俊凯除掉鞋袜拎在手里，在下补习班的同学异样眼神中冲他招手，笑颜始终那么好看。他的少年心性被一场大雨灌溉了，学着王俊凯的样子脱鞋踩进水洼。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快顿时兜头兜脸而下，把全身都浇透了，仰起头时雨水打在脸上还有点酥麻的痛，王俊凯握着他的肩膀说只有经历了风雨才是男人。
他脱掉上衣模仿《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经典镜头，王源在后面笑得不可开交说他是个白痴。王俊凯牵着他的手，冰冷的雨水在掌心汇集。
“你喜不喜欢白痴，嗯？喜不喜欢？”
点头后还没容王源开口，吻就像雨点一样密集而下。
原来没有人陪的淋雨只剩下狼狈。王源捂着脑袋等红绿灯变色通行，头顶突然被遮出一块安稳，他疑惑地扭过头，走掉的王俊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举着一把还没撕掉标签的透明雨伞，肩膀上大块水渍。王源想说点什么，那人却扭开头。
王俊凯不发一言地送他回家，在楼下把伞塞在他手里，“伞对你就是消耗品啊，用一把少一把，拿着，下次别再淋雨。”
站在单元楼底看他脱了衣服兜住头走进雨幕中的背影，王源没来由地觉得原来那个他仰望了整个青春期的肖申克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于是王源学着去做了他们那时约定好却没来得及兑现的事，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在新西兰的霍比屯中巴金斯家外站着想，以前王俊凯最喜欢阿拉贡。
杂志社的工作很顺利，回到重庆后他也没觉得哪里不能适应，即使这座城市日新月异，仍然到处都是他和王俊凯的影子。王源抚摸过钢琴想他可能是时候去忘记，就像钢琴和五线谱被尘封很久，那个人虽然还是崭新的样子可也逃不过好久不见的事实。
他重新回到高中校园，算是彻底和自己的青春决裂。
艺术楼是奶白色的外观，一侧爬满了藤蔓植物，学校新修了一条石柱砌成的长廊，栽种下紫藤花。春天的时候刚好开花，昨夜的露水还没蒸发殆尽，阳光照耀下垂下的一簇花瓣都是半透明的质地，轻柔如被风吻过的羽毛。
王源推开没有上锁的玻璃大门，右侧墙上是奖状，左侧是贝多芬的画像，正前方贴着名人名言，旋转楼梯往上延伸。长廊拐到尽头就是他以前常常练琴的教室。
有人好像在里面，半掩着，弹奏的旋律简单而干净，好像是很久之前听过的一首情歌的前奏。那些年王俊凯把他从李斯特的练习曲中解救出来，在周末弹着吉他为他唱过许多首周杰伦的情歌，甜蜜的苦涩的悲哀的，全部混合在一起就是他和王俊凯恋爱时候的心情囊括。
“睡着的大提琴，安静的旧旧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杂志社的同事出差来到重庆，他尽地主之谊也是情理中的事。对方是新派音乐人，非说要去南滨路看看，王源不好推辞，选了一个下午就带他过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重新遇见王俊凯，同事推开那间工作室的大门时王源便觉得装潢很熟悉。等里间的人走出来时——就算灯光很暗淡，站在门口遮挡住了白日，阴影一直蜿蜒到高脚凳和谱架下方——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王俊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