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这个情景考虑完之后我觉得问题还没完。我们再来试一下另一个情景,这是哲学家德里克·帕菲特在他的书《Reasons and Persons》中描述的传送机思想实验的现代版:
传送机思想实验
在遥远的28世纪,人类发明了很多现在没有办法想象的黑科技,其中之一就是传送机——能把人以光速传送。
它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你走进出发室,这是一个很小的小房间
接着你设置了你要去的地方,假设你从上海出发,要去北京。当你选择好目的地后,你按下了按钮。出发室的设备开始扫描你的全身,把你身体的分子组成,详细到每个原子和每个原子的准确位置,全部收集起来。设备在扫描你的同时,也摧毁你,一边扫描,一边把你的每个细胞都摧毁掉。
扫描完成后,你也被完全摧毁了,出发室也空了。设备接着把收集到的信息发送给北京的到达室。到达室利用这些数据,把你的身体重新构造了出来。当这一切完成后,你走出到达室,感觉和你刚刚在上海的出发室里没什么区别——你的心情没有变、肚子还是有点饿,甚至连手指上的划伤也都还在。
从你在上海的出发室按下按钮,到你走出北京的出发室,这整个过程,大概要花五分钟,但是这一切对你来说是即时的——你按下按钮,然后眼前一黑,然后你就到北京了。碉堡了。
在28世纪,这是很常见的技术,所有人都是这么出行的。不但方便,而且安全——从来没有人因为使用这项技术而受伤。
但是有一天,你又要从上海去北京了,你按下了出发室中的按钮,你听到了仪器扫描的声音,但是你并没有被传送。
原本的瞬间的眼前一黑没有发生,你走出出发室,你依然在上海。于是你去找客服人员,告诉她出发室的设备坏掉了,然后问她你能不能用另外一个出发室,不然上班会迟到的。
客服看了一眼使用记录,告诉你:“扫描设备工作正常,它收集了你的全部数据,不过原本和扫买哦设备同步工作的细胞摧毁设备好像故障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还在这里啊,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快给我用另一个出发室吧。”你据理力争。
客服打开监控录像,上面是你在北京的监控画面,“不,扫描设备确实正常工作了。你看,这是你在北京到达室的监控画面,看来你不会迟到了,呵呵。”
你怒了:“但是那不可能是我啊,因为我还在这里啊!”
这时,听到吵闹的客服经理走了过来,然后跟你解释扫描设备确实正常工作了,而“你”确实已经到了北京,只是上海这边出发室的细胞摧毁设备坏了而已,“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们只要把你送到另一个出发室,然后单独启动里面的细胞摧毁设备把你摧毁就好了。”
虽然天天要去北京上班的你每天上班和下班都会被细胞摧毁设备各摧毁一次,但是这个时候你突然慌了:“等一下,不能这么做,我被摧毁后不就死了吗?”
客服经理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先生,你看监控录像,你在北京活蹦乱跳的呢。”
你更慌了:“但是那不是我啊,那只是我的一个复制品,我才是真的我!你们不能摧毁我”。
客服和经理无奈地对望了一下:“很抱歉先生,但是法律规定我们必须摧毁你的细胞,我们不能在不摧毁出发室的身体的情况下就在到达室构造一个身体。”
你囧囧地看着对方,然后开始逃命。这时候两个警卫抓住了你,然后把你拖向另一个出发室……
如果你跟我一样,在看这个故事的前半段的时候,因为觉得瞬间传送这个主意很酷。但是故事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就开始思考——瞬间传送是一种移动的过程,还是一种死亡的过程?
如果在故事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可能你会觉得莫名其妙——瞬间传送明明是一种很安全的移动方式嘛,但是随着故事的深入,它越来越像一种死亡的过程。也就是说你每天来回北京和上海的时候,你都是被细胞摧毁者杀死,然后设备又创造了一个你的复制品。
对于那些认识你的人来说,你经历了瞬间传送后安然无恙,就好像你的太太瞬间传送回家后也看起来安然无恙。她会像你吐槽今天上班的经历,并且讨论周末想去哪里玩。但是,有没有可能,你的太太在那天就被杀死了,而你抱在怀里的只是几分钟前被创造出来的复制品?
而这一切,依然取决于“你”是什么。认同数据理论的人会认为到达北京的你和从上海出发的你是相同的,瞬间传送并没有杀死你。但是我们都能理解故事结尾处那个还在上海的“你”的恐惧——人们是否能在确认自己的数据已经活在了北京后,安然接受在上海被毁灭的现实。
更进一步说,如果传送器可以把你的数据送去北京进行构造,那么它能不能把数据送去东京、南京和西京再造出三个同样的“你”?这时候要承认四个“你”全都是你就很难了吧?而传送机思想实验,其实就是对数据理论的有力的反驳。
同样的,如果有一个自我(ego)理论,认为“你”就是你的自我(ego),传送器思想实验也能同样的反驳。一想到北京的那个“我”,会和我的朋友成为朋友,会继续上网发帖,会继承我的生活,没有人会想念我或者觉得我已经死了(就好像你没有觉得你被传送回来的太太死了一样),这些都没有意义——北京的那个“我”的死活我不关系,我关心的是我的死活。
这么看数据理论也不靠谱,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回到身体理论和大脑理论呢?先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