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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又冷又明亮》by王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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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的灯光在头顶哑哑地亮着。我将半边身子靠在装零食的货架上,呆呆地看着收银台前的路齐的背影。
  “发什么呆呢?”对方结完帐后,朝我转过身。将手中两支饮料的其中一支递过来。我忙不迭地接过,刚从雪柜拿出来的玻璃瓶身还漫着雾气,贴上掌心,是让人心间一颤的冰凉。“没。没什么啊。”我说。
  就是……突然又勾起了某段回忆罢了。
  路齐看我一眼,叹口气:“你怎么又买酒喝?刚刚KTV里没喝够?”
  “这算酒吗。这就是有点酒味的橙味汽水好不好?”我挑衅似的举高瓶子朝路齐晃了晃。半片橙子形状的LOGO划过眼前。对比上的,是对方手中那瓶寡淡的矿泉水……既然是矿泉水。就没办法问“你的那瓶是什么味道?”了吧?——这样的想法火星般划过脑海,我被自己咳了一跳,连带着脚步也就停了半拍。
  “怎么了?”路齐回过头看我,“还不想上去啊?”
  “不是不想上去……”我支吾着。内心飞快地计算出一笔时间账:从走出包厢到现在也就十分钟不到。十分钟,对于老虎而言,或许还处于酝酿如何表白的阶段吧——当初跟着路齐走出包厢,说到底就是想给老虎制造点独处的机会,而既然都下来了,当然不能这么快回去。“KTV严禁自带酒水吧,至少喝完了再上去呗。”
  “嘿。有什么阴谋?”路齐大喇喇地往路边花圃的石头边上一坐,一边拧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一边看向我,“明知道严禁带酒水,还带我去便利店买饮料,就这么想和我单独相处啊?”
  “呸。”
  路齐用手拂了拂身旁,朝我比出坐的手势:“那你是想干吗?”
  我犹豫了一下。坐过去。“喂,你猜林艳和老虎现在在干吗?”
  “还能干吗?”路齐看我一眼,“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那当然是——在唱K啦。”
  我“切”一声,算是对他那个无聊笑话的回应:“那你说……如果我们一直不上去,他们会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们?”路齐勾着嘴角,“关心一下我们怎么样?你看,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还没得K唱的,你说我们再不上去……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别过脸,用一种“很好笑”的语气重复一遍,视线移向马路。临近夜晚十一点,沿街的路灯早已打亮,软糯氲黄的光线如同人类酿给世界的酒,将城市浸泡出一汪醉意,就像那一晚的食街。但,也只是〔像〕罢了。“能怎么样呢?”
  “确实不能怎么样。”对方煞有介事地点头,“这大马路上的。”
  “喂。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啊?”
  “我正经的样子不对外人公开哦。”路齐看着我,“你确定你想看?”
  “……那算了。”
  “哈。”对方笑起来。笑容隐没在鸭舌帽的阴影下,像是〔无奈〕,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分辨不清:“拒绝得可真快。”
  “不然呢?你是路齐欸。”我说。
  对方愣了愣。“你这话说的。‘路齐’是个贬义词吗?”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1楼2015-08-15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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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我不回答,就只是笑,一边拧开瓶盖灌下一口饮料。泛着酸意的冰凉涌进喉咙,将体内那团蹦跶出的火苗给熄灭不少——或许是先前的酒精,或许是眼前的路灯,又或许,是对方那张被夜色和灯光调和得温柔的侧脸,有那么一会儿,我确实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出一刻的恍惚,这感觉我熟悉得很,因为我在方宇、Peter和冯旭身上,都曾或轻或重地体验过它的来临。但路齐,他既比不上冯旭的安全感,又不至于像Peter那样危险得不留余地。他游刃在〔随便〕与〔认真〕之间,就像行走在一条钢丝上——我不清楚他先前那番暧昧的言语,究竟是出于试探还是一句随口的玩笑,我也不想深究。男女间调情时的真假。本质上大概不会比商场生意要来得更界限模糊。与其浪费时间研究对方的心态,倒不如先看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很清楚我的想法。
      我不想,也不可能和路齐走上同一条钢丝。
      所以必须拒绝。何况拒绝也不是件难事。和冯旭分手的这半年来,尽管也有痛苦,但倒没有想象的难挨,或许是有了免疫,也可能是因为多了其他需要操心的事。总之,我并没有当初那种“为了摆脱对前男友的思念而开展新恋爱”的心思——能找到合拍的另一半固然是好。但一个人的时光不也很自由吗?无论大脑还是肉体,一旦省下牵挂一个人的气力,能做的事情也比先前要多得多。所以,就算余裴裴手持着〔爱情〕和〔寂寞〕的利刃朝我步步逼近,我也能有将她重新推回进笼子里的底气。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我能够控制得了她。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2楼2015-08-15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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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世里所谓的〔成功〕,大概分为两种。
      一是经营好了一份事业,二是经营好了一个家庭。当然也有一些人能狗屎运地集两者于大成,左手事业有成右手家庭和满,所谓“成功里的成功”。而像我这样一把年纪不要说事业了连钱都没几个,不要说家庭了连爱人也找不到的家伙。那大概就是位于金字塔的最底层,食物链的最尾端,存在就只是为了演绎什么叫做“失败中的失败”。
        喂喂喂,别老是这么消极啊。
        还是来点积极的思维吧:就是处于谷底的人才不会摔下来啊,就是两手空空的人才不用担心失去啊,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才有〔得到〕的可能性啊。要知道上帝可是很公平的,那些什么都有的人,那些飞得很高的人,那些手里的礼物多得快拿不下的人,他们接下来能面对的就只有失去、跌倒和坠落而已——〔没有〕这件事,从来就不如〔失去〕要来得叫人恐惧。这可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啊。
        所以没什么好羡慕的。羡慕会变成忌妒。
        而我,我可不想去忌妒自己最好的朋友。
        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忌妒林艳。我也不该去忌妒她——她的美丽性感是她玩命儿减肥减下来的,她的那套房子是她牺牲了大半的尊严和自由换来的,她越发红火的网店是她用汗水坚持下来的,我有什么理由去忌妒她呢?她唯一没有通过〔努力〕获得的,无非就只有那个死心塌地的〔男朋友〕,而那是我心甘情愿帮她撮合的。
        但其实我也不确定,他们的关系是不是〔男女朋友〕——因为那天晚上主动示好的不是老虎。而是林艳自己。
      “我真没想到他唱歌居然那么好听,也不是好听,就是……说不清楚。”事后林艳一脸荡漾地跟我这么描述,“你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他居然点了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但是唱得一点都不娘,到高潮的那一段我听着听着就扛不住了。”
        “所以你就‘出手’啦?”我问。尽管没能目睹过程,但以林艳的功力修为,她要真想诱惑一个男人,那估计连性冷淡都难逃她的魔掌——何况还是一个本来就喜欢她的大好青年。
        “坐近了一点而已。”对方一脸谦虚。
        “行了吧。不是都kiss了吗。”我说。
        “你怎么知道?”林艳挑了挑眉,看向我,“老虎告诉你的。”
        “我,我猜的啦。”我急忙否认,“你们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个包厢外加两打啤酒的,坐近一点什么做不出来啊?那天唱完K你不都直接挽上老虎的手了吗?谁看不出你们之间发生过事情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还需要别人告诉我才知道啊?”我说。话说得有些多,是因为我心虚,是因为〔kiss〕这回事,确实是老虎告诉我的——那天晚上回到包厢,我明显感到气氛和先前有所不同,便偷偷发了短信询问老虎。一小时候后,收到对方羞答答回复来的真相:〔kiss了〕。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3楼2015-08-15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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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发展。
        〔意料之外〕是因为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快,〔情理之中〕是因为得知了原来那是林艳主动。但〔林艳会主动〕这件事儿本身,却也属于意料之外。她视个把男人为玩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但对方是老虎欸,是那个会给生日礼物亲手扎上蝴蝶结的老虎欸——上半场刚许下“友谊天长地久”的生日愿望,下半场就直接朝想〔天长地久〕的朋友献吻。又不是在演情景喜剧。一首《我只在乎你》罢了,威力就这么大?
          “那你们算是交往了?”我忍不住问。
          “我现在这个身份,你觉得我能跟别人交往?”林艳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自己的指甲。
          “那你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啊?” ——成年人的世界我要搞不懂了!
          “他说让我等他,他会在三年里变成一个超厉害的男人。”林艳看完了左手指甲,又看右手指甲,“然后等我身份自由了,就脚踩七色彩云来求交往。”
          “哈?他真的这么说?”
          “后面那句是我编的。”
          “……”
          “但‘超厉害的男人’是原话。”
          “是吗……这话还真像他以前的风格。”到底是喝醉了?还是被林艳的那一吻给吻醒了?“那你答应了?”
          “答应了啊,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认真的?”我不得不问过去。
          “认真?”林艳终于抬起头看向我,唇边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怎样才算认真?”
          我语塞。
          “说起来,你和路齐两个那天晚上搞什么啊。去个洗手间也去得太久了吧。”见我沉默,林艳朝我递来一个暧昧的眼神,“不过开房的话,时间又好像……嗯。太短了?”
          “我说你一个女人,脑子怎么跟那些老男人一样乱七八糟的?我们就是便利店买饮料而已。”我有些气急败坏。
          “就只是买饮料?”
          “不然呢?”
          “路齐是个好男人。你要把他拿下我是支持的。”
          “行了吧。”我烦躁地挥挥手,“做朋友就够了,而且我最近对恋爱什么的没兴趣,劳心费神的事儿一样就够了。”
          “劳心费神的事儿。”林艳笑,“是说你的那个网站?”
          “嗯……”我点头。


        IP属地:江苏194楼2015-08-15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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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两个星期学习软件和网络语言。花两个半星期制作网页。花半个星期研究上传。
            花五百大洋买了两年的网站空间,花了两百大洋买了两年的域名使用权。
            这个花费了我将近一个月工资和将近半个月兼职工资的网站,上传之后,才发现效果在自己电脑上和在别人电脑上看大有出入,问了懂行的人,才知道原来是不同电脑的分辨率导致的后果,只好又在网页里加上定义分辨率的CSS语言再重新上传。好容易完美了效果,又发现原来还有个叫〔域名备案〕的玩意儿。而〔域名备案〕的意思就是,还要至少再等一个月,我那花了两百块大洋买下的域名才能正式启用。也就是说,眼下别人要进入我的网站,就只能通过那个由空间网站所配给的,既烦琐又难记的一长串网址进入。好吧,这也没什么。毕竟域名备案是每个网站的必经之路。只是,问题是,我到底是要直接用那串难看的网址做宣传,还是应该就这么守着网站等上一个月?——前者既不好看又浪费了域名的钱,而后者,浪费了时间。
            我等不了一个月那么久的时间。至少,我身体里那个小人儿,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她在我的体内上蹿下跳翘首以盼,一心只想搞清楚自己这一个月的耕耘,能丰收出怎样的成果。越快,越好。
            所以最后选择了折中的方法:只在贴过照片的论坛里宣传自己的工作室网站,而没在街拍摄影师的主页上透露出风声。收到的回报是,这半个月来林艳的网店生意水涨船高——“你的网站真厉害啊!好多人都是从你那儿点链接找到我网店的。”忙得不可开交的店主,对此给予了高度赞赏。
            “那就好。”我努力笑过去,“当初论坛发帖的目的达到了。”
            “是啊。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林艳说,顿一顿,“那你呢?有人找你拍照吗?”
            “嗯……还没有。”
            “唉,我还蛮期待到时候能帮你做造型那一块儿的呢。”
            “呵呵。嗯。”
            “慢慢来吧,别太沮丧。我不也到现在还只是做网店,没做成造型设计吗?”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低落,林艳难得给出了安慰。尽管这所谓〔安慰〕,只能让我的心情更加糟糕——〔别沮丧〕?我当然知道〔别沮丧〕,但这话由一个网店月利润快有个七八千的人说出口,根本就毫无说服力。是啊,她努力勤奋,她流汗流血,但那些投入都确实地给了她回报不是吗?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就握着一片沃土,有的人却一辈子只能守着一片沙地,即便付出同样汗水的耕耘,到头来,也只是落得一个盆满钵满一个寸草不生的可笑对比。
            〔这是我的网站,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拍照。〕
            我坐在电脑前,隔着显示屏刺目的光,默默看着眼前的主页。那是曾给我留言〔你拍得我好漂亮,我好开心!〕的女孩的页面,两天前,一番踌躇后,我在她的留言板里留下了自己的网站地址,并小心翼翼附上了那句话。可直到眼下,也依旧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回复。倒是那些比我时间更晚的留言,早已得到主人热情的回应。我胡乱拖动着滚动条,将留言板的页面拉上又拉下。借着那一片焦虑、浮躁、什么都看不清的眼花缭乱,掩盖掉正中间,那条寂寞又尴尬的存在。
            ——我已经很努力了呀。
            ——我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得了吧,是你自己蠢。被别人说两说就来劲。拍照经验不过半年的所谓〔摄影师〕,还敢学人搞〔工作室〕?失败了吧?活该!一个月的时间和那七百块就当交学费了,叫你以后还这么不经大脑地做事情。
            ——那要放弃吗?
            ——放弃吧。
            ——可我不想放弃。
            ——可是不放弃又能怎样呢?
            ——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确实是,稍稍地,红了眼眶。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5楼2015-08-15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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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眼下,她想做什么?
              她这样疯了一般地朝方宇的方向跑去,是想做什么?
              或许天真的是我才对,我居然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控制她了。原来不是啊。原来我之所以能控制她,只是因为她愿意被我控制,只是因为和方宇分手之后,她从来,就没有完全地苏醒过来。她在我体内微缩成为聒噪却不具破坏力的小人儿。直到这一刻。突然就膨胀成了足以顶风破开我原本躯壳的巨兽。
              


            IP属地:江苏198楼2015-08-1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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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声音跟见了鬼似的?”听筒对面,林艳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x灵广场,你现在有空过来吗?”我站在广场的某个角落,给林艳打电话。我必须找个人说点什么,不然我会爆炸。但手机下拉了一圈名单,能安慰我又能在这个点数出来的,除了林艳就只有路齐,考虑到后者的〔闭关〕,我打给了林艳。
                “现在?现在不行啊,我在忙着包货呢。今天一定得发了。”
                “这样。”
                “到底怎么了啊?你怪怪的……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算了,就这样吧。”
                不理会对面的“喂喂”声。我有气无力地按下挂机键。先前澎湃着的倾诉欲在对方那一句“现在不行啊”给过来的同时,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抹了个干净。挂机的同时干脆直接关了机。屏幕熄灭前,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四。距离相亲饭局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现在去的话时间刚刚好。但——
                算了吧。
                相个屁亲。结个屁婚。
              既然人类生而孤独,那就,让我彻底孤独下去好了。


              IP属地:江苏200楼2015-08-1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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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我不想分手。”
                  嗯。是谁在说话?
                  “我不想分手!我不想分手!我不想分手!”
                  哪里来的神经病?
                  “什么叫看不到未来?什么叫觉得不合适?你觉得那女人比我更‘合适’你?你都还没跟她开始交往她就‘合适’你了?!得了吧。这种烂借口!你是要笑死我吗?你就是见异思迁!你就是现实势利!你就是没有责任感!我算是看透你了!你真他妈的叫人恶心!”
                  嚷嚷什么啊?我的头好痛。
                  “……不要分手好不好?”
                  来人啊。给我拿下这名患者。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呢?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来人。
                  快来人啊!
                  人呢?人都去哪里了?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1楼2015-08-1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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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知道为什么紫色是最难搭配的颜色吗?”
                    不知道。话说你是谁?算了,你来了就好。你总算……来了。
                    “因为它的色感非常饱和。饱和度太高的颜色,是很难和其他的颜色搭配得好看的。”
                    是吗?好像有点寂寞呢。
                    “你知道在我心里,紫色和什么颜色搭最好看吗?”
                    什么颜色?
                    “就是紫色哦。”
                    对方比着身上那件紫色调的夏威夷风衬衫,朝我笑起来。他的笑容明亮犹如阳光。它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终变成眼前一片刺眼的白。
                    我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窗户。窗帘没有拉实,白花花的阳光芒刺般透进室内,将我的眼角猝不及防地刺出一点湿润。我皱紧眉头眨了眨眼睛,这是哪儿?哦,是我的卧室。怎么太阳这么大?哦,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等等。怎么回事?我居然睡到了中午十二点?还梦到那家伙?不,那好像不是梦?而是……现实里确实发生过的谈话?
                    是以前在路齐那场个人摄影展上的谈话。
                    可为什么它会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伸进裤兜,从那里摸出一张纸片。动作过于自然,以至于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穿着昨天的衣物。大脑在此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太阳穴像是被手用力挤压般地传来一抽抽带着钝感的痛,这感觉颇为熟悉,大四时我曾频繁地,或重或轻地体验过它的存在。
                    该死的宿醉。
                    用力捂着额头,我看向手中的照片:水族馆、短马尾、逆着光的侧面,暗蓝的基调因为漏光而在边缘渗出的一抹紫色。路齐照的我的照片,去KTV的那天晚上,他将原片送给了我,用的说辞是:“正好带在身上,就给你吧。”
                    而这张照片就这样被我夹在钱包的一隅,直到昨天,才终于将它重新拿了出来。可我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对了。昨天我在商场里遇到了方宇。然后遇到了……再然后……嗯……头颅里越发尖锐的痛感,就像一枚刮彩票的硬币,将昨晚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刮出了大致的模样。
                    嗯。我记起来了。
                    重新将这张照片拿出来,是因为我想撕了它。
                    就像昨天晚上,坐在我旁边的老虎那样。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02楼2015-08-1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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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广场楼下的便利店遇见老虎的。关机后,在极度郁闷又无处可去的状态下,我走进便利店,本来打算买几瓶酒,拎到天台上一个人喝,不想就在那儿撞到了正在买东西的老虎。
                      “石沛?”对方看向我手中的那几瓶青岛,流露出一脸惊讶,“你买那么多酒干吗?”
                      “喝。”不喝难道拿来敷脸吗?我这么想,却没了说话的力气。
                      “怎么了?”或许察觉到空气的低压,老虎问。
                      “没怎么啊。”我不想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转了话题,“你今天也在这儿摆摊?刚没看到你啊。”
                      “今天我没在,是刚刚要给同事带个东西,所以就来了,顺便把想做的事情做一做。”他说,一边指着货架上的打火机,“给我一个。”
                      “啊?你抽烟?”我有些诧异。
                      “谁说买打火机就是抽烟?”
                      “不抽烟那你买打火机干吗?”问出口的同时,某幅画面自回忆的角落跳了出来,“啊,难道是……”
                    “是我消灭他的第一步。”


                    IP属地:江苏203楼2015-08-15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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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老虎和我坐在天台的长凳上,一边说着和初中时一样的台词,一边撕着手中的照片。夏日的夜晚来得晚,时值六点半,夕阳依旧留着一口气,垂在天幕边缘撑出一蓬软淡的光,借着这光,这次我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
                        “这是你自己的照片?”我努力让表情显得不那么震惊。
                        “是啊。”老虎全神贯注地垂着头,将手中的纸片从豆腐干大小,撕成指甲盖大小。
                        “你干吗……要撕自己的照片?”我问。
                        “不是说了吗?这是我消灭他的第一步。”
                        “‘消灭他’。”我愣愣地重复,“那初中的时候,你撕的不会也是——”
                        “嗯。是啊,我自己的照片。”对方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那时候一直都以为你撕的是欺……围攻你的那些人的照片。”
                        “呵呵。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些家伙的照片。”老虎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他越来越像初中时的那个他了,“而且,撕他们的照片有什么用?”
                        “那撕自己的照片就有用了?”我搞不懂他的逻辑。
                        “有用啊。这是一个仪式。”
                        “仪式?”
                        “嗯。”老虎说,“初中那会儿,我就是在撕完照片的那天之后,才开始正是反抗我们班的那帮傻x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啊,我班上有一留级的傻x给我起了难听的绰号,我已从动就揍了他,后来就被他天天带人上门找麻烦。还他妈在放学路上埋伏我。你想啊,我再厉害,一个也打不过几个人啊。后来是蔫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学也不想去上了,有段时间我都是上午上学,中午就拐到游戏机房,泡那儿打一下午的拳皇来发泄。”他仰头喝下一瓶我递给他的啤酒,话也就顺带着多了起来,“想想那段时光还真他妈活得够憋屈的,就跟现在一样。”
                        “那你就决定靠这招来变身啦?”指指他手中的碎屑。忍不住用了讥诮的口吻——心理暗示要真那么有用的话,那当初撕了那么多方宇照片的我,早八百年就该把他丢到脑后了才对。
                        “不是变身。”老虎纠正,“〔变身〕是说变成另一个人,我只是变回我自己而已。”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IP属地:江苏204楼2015-08-15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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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弃吧。
                          可是。
                          放弃吧。
                          可是——
                          我用力握着鼠标,按着左键将眼前的文字一行行选中成黑色。
                          “有一定的摄影工作经验”。嗯,符合。
                          “男女不限,年龄23至30岁”。嗯,符合。
                          “对摄影拥有热情”。嗯,好像符合。
                          “性格开朗认真能吃苦”。嗯,这个符不符合都可以当符合。
                          既然都符合,那不如就试试?试试吧,试试又不会死。我神使鬼差地将鼠标移到投递简历上,看到下面的附录:“请将简历连同作品一起发至邮箱。”嗯……作品?我在自己电脑里的摄影文件夹里选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清楚该挑哪几张作为〔代表作品〕——我觉得它们全都挺不错的。这也就意味着,它们其实全都挺一般的。不过不失,不好不坏。这样的照片怎么可以拿作〔代表作品〕?它们既没有故事也没有想象力,它们缺乏让人注视的力量。
                          我想到路齐的照片。
                          他拍的那张母亲,他拍的那几张老虎,还有在他摄影展上看到的其他照片,都一度让我感受过这种力量。如果是他这样的照片,如果我能拿他这样的照片用作〔代表作品〕的话……等等。余裴裴你脑子又进水了是不是!给我醒醒!
                          手机的光标在〔路齐〕二字上闪着光,回过神的我将它扔回桌子上。靠。我在想什么?这种做法恶劣与否暂且不提,我怎么可以去找路齐帮忙?我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离那家伙远点了吗?自从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梦里后,他的存在就成了落进眼中的睫毛,短短一截,已足够把我搅和得全身不自在——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天后,当他以“Project完成,出关了”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会那么用力地揉起了眼睛。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0楼2015-08-15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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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用上斩钉截铁的语气,借此藏起内心的不确定,“你别单想着现在还不能和她正式在一起,就不关心她了啊。像刚才林艳都那么明显表示‘不敢一个人回家’了,你就应该直接推开路齐送她嘛!光会撕自己照片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又只会发呆。”
                            “她刚刚动作太快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好吧。”我比个手势表示理解,“总之你以后多点关心关心她,没事多送她回家。她要不想让你送,你就直接在她回家的路上等她。就算她说什么怕老板看见,你也要态度强硬一点地坚持去送。我跟你说,女人都吃这一套。” ——当然,前提是她喜欢你。
                            “这样啊……”老虎举头眺望着明月,流露出一脸分不清是〔女人真麻烦〕还是〔男人好命苦〕的控诉。但无论是〔真麻烦〕,还是〔好命苦〕,在〔喜欢你〕的三字箴言面前,或许都只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好吧,我会的。”三秒后,老虎朝我点了点头。月光将他的眸子洗得干净又坚定。
                            那一刻,我确实,确实有一点忌妒起了林艳。
                            


                          IP属地:江苏213楼2015-08-15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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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好吧。我承认了。我忌妒林艳。
                              我忌妒她的美貌。忌妒她的房子。忌妒她的三皇冠。忌妒她的一根筋却足够忠诚的〔男朋友〕。忌妒她的……无论哪一个方面,都比我要来得成功的人生——要是没有她,或许我只会觉得自己遭遇了〔挫折〕,但有她作对比,我的挫折就通通变成了〔失败〕——这些失败足以将我的心态抹黑成一名怨妇。我忌妒林艳,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换了眼下的我和比尔·盖茨成了死党,我也会忌妒他那半个岛屿的豪宅。
                              所以,这绝不是我们闹翻的原因。
                              至少,不是全部原因。
                              但我也搞不清楚〔全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太多了。细碎的线头交互相织,一本随手翻阅的小说也能被编进引线。
                              是一本日本小说。无所事事的周末上午,我在家里的书柜里翻到它,就这么讲它看完了。一个关于失败者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的消极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小他就活得纠结又纠结,软弱又软弱。他连看到别人强奸自己老婆都不敢跳出来阻止,却还想用“不抵抗难道是罪吗?”的无赖嘴脸来收获世界的同情。他一辈子唯一的勇气便是自杀,可就连这自杀到最后也是失败的——陪他的人死了,他却还活着。
                              彻头彻尾的,无望的,失败者。
                              这本书看到最后,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撕了它。我讨厌这本书。我后悔自己看了这本书。我甚至对这本书的作者感到了震怒。我不明白他写出这样一个充斥着淤泥沼泽气味的故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它唯一的价值就是破坏读者的心情——至少,它破坏了我的心情。确切一点,它将我原本就够坏的心情,破得更坏。
                              我就是带着这样一团仿佛角落里的烂布的心情,去帮林艳和老虎拍摄新一辑的室内照片的。结果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的路齐。“你……”眨眨眼睛。对方那头新染的发色我到现在还没适应,第一眼还以为沙发上坐的是个陌生人:“你怎么来了?”
                              “林艳叫我过来的呗。”路齐说,一边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个苹果递给我,“吃?林艳刚洗的。”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我接过苹果,又将它重新放回果盘,“林艳和老虎呢?”
                              “老虎还没来,林艳在洗手间。”路齐朝身后仰一仰头,“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她家啊。挺大的啊。”
                              “她真正的‘家’更大呢。”我在心里嘟哝。当然不好说出来,路齐应该还不知道林艳的身份。在他心里,林艳估计就是个成功的网店店主,兼DCUP大美女。哦,说反了。应该是DCUP大美女,兼成功的网店店主——虽然还没实现造型设计的目标,但不得不说林艳这两年的网店生意确实颇为红火,尤其我将网站链接摆上论坛后,就更是蒸蒸日上。所以两个月前她就抛弃了先前的单间,在附近重新找了个一室一厅。客厅很大,厕所厨房一应俱全,乍眼一看,也就是一个家的样子了。
                              “林艳干吗叫你来啊?”我有些不自在地坐上沙发的一角。印象里以前拍摄,只有去那些可供游玩的外景时,我们才会叫上路齐。像这样的室内拍摄,路齐从来就没有参与过,更别提还是林艳亲口叫的了。“你们最近怎么走得这么近了?”我想起之前的饭局,“那天晚上你送林艳回家,后来怎么样了?”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4楼2015-08-15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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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齐的“余裴裴?”和林艳的“你怎么知道的?”错愕同时落进空气。我选择了理会后者。“那天去GAY吧邹鑫告诉我的。”我也懒得隐瞒,“他说他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去,所以他能体谅你。他可真够伟大的。要换了我,这辈子也体谅不了。不就是有个不靠谱的爹么?你有什么权利用这个理由去伤害别人?你不幸。你悲惨。你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的爹不靠谱?呵呵,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我直视向林艳,她的脸此时就和我一样,没有半点表情。
                                “滚。”然后她说。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我耸耸肩,捞起沙发上的书包,目不斜视地掠过路齐身旁,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再反手用力关上。
                                身后一声沉闷的〔砰〕。


                              IP属地:江苏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17楼2015-08-15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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