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毒

（今冬头场初雪，珠子盼了足足有小半月功夫。京城连着几年没有好雪，诗人的词笔都枯朽起来，我也画不出好梅，成日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只期盼一片鹅毛纷纷一扫阴霾。阿玛额娘如今无暇陪我闲情逸致，只是间或送来几盘果子聊作关怀。至于小神萍，也和禄子闹了脸红，不再愿意陪我去胡同后头逗松鼠玩）
（我把果子老实用了，便一卷雪花棉被，凄凄惨惨戚戚地落了草虫小帐，短短一眠。再醒来时，已是几个令龙的小丫头在窗下欢呼：落雪了落雪了）

（有什么好事我也不出门，心里想着。我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一点光亮都看不见，能听见珠子的声音，可见她喊得多用力。不说外面有雪又冷，今日我心情可不好，难得一次不爽，可是要好久的。不能让自己偷偷的排解掉，到时候憋在心里，再成了病。）
（即使不是下雪，平时的我也不会这么爽快的出门罢，我这样推测着自己。）

（院里的奴才急急忙忙地迎出来，一脸便是小祖宗您怎么来了的神情，看我手里头握着汤婆子，这才安心些个。小神萍和寿阳两个将我引到檐下头，沿着游廊一路往屋里走。可雪是随风的，不听人的使唤，屋檐下头也是无意沾染些许，将肩头两簇白又打深一些）好了好了——我阿玛额娘都没拦着我呢，你要担心，替我往汤婆子里换了热水来吧。哦，再给玉玉也装一个
（如此一说，也是大言不惭的模样，阿玛额娘哪儿还顾得上约束珠子呢？我打起帘子进了里屋，也无人拦，便是望见玉屏后影影绰绰歪着的身影）

大懒虫，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还真的有甚么，睡不醒的冬三月？（兴冲冲往床头一坐，在一团红浪似的被子里勉强寻出个人物的轮廓来。因这几个月的懒散，玉玉的身形竟是也圆滚了一些，探手一抓，被角下头露出半张小脸儿来）喔，你躲起来真是自在——
（斗篷也不去，带着一身抖擞的精神和寒意便往人身前欺，一双冰凉小手去捏她脸）再不起来，我要抓你了

你这个人，是蛇吗，身上都没有暖和的地方，真是可怕。
（我缩在被子里，她带着寒气过来，我就后退，直至缩到角落，才埋怨的说一句。不过现在捂在被子里，说话都不清楚，谁知她听没听懂。我平日里才不这样，也不能说是因为懒，也不能说是畏寒，就是有些人说的，一个人，就有说不出来理由的时候，任性。）
也没人不让你躲起来啊，我给你支个法，你回家里，躺着，什么也不做，保证你开心的不得了，试一试？
（我拨开被子，喘一口气，可嗅到的都是她满身的寒气，嫌弃。）

（这双手停在人雪白脖子的一寸边上，弯着眼睛一笑）我哪里像蛇了，喔，你莫不是夸珠子苗条呢——今儿的雪真是大，你若出去走走，保准也从头冷到脚了
（寿阳灌了温温的汤婆子上来，外头冷，捂着这东西自然暖和，玉玉这儿熏得暖，一时反而是不察觉的。待再以抬眼时，风帽上的落雪叫暖意融掉了大半，帽兜上深红一片，这才站起身来）不能在坐你这儿了，身上都是雪呢

（这才给拥着被子缩在墙角的人留出一亩三分地来，摇头笑笑，吐吐舌尖）这天风雪交作虽冷，但外头风景白茫茫的，已经是不能再好的。就是冷点儿，出门不还有车不是？
（老话都如此说，落雪不冷化雪寒，精神尚好时，雪天也是不畏的）我不是想着，你素来爱静，这样的天气，再热闹的铺子里也不会有几个人了（羽睫上雪片子莹莹地，而今才化了，微微一动）咱们何不出去走走，看看京畿别样的景致呀？

（我不是昨夜胡闹，睡不足，现在听见她说话，自己躺在被子里，还来了睡意。若是别人，我就随着自己，索性睡上几个时辰，管她是下雪还是坐车。只是珠子这人，叫人的能力叫人不得不服，你觉得厉害，不知不觉就跟着她走了。）
（我整了整刚刚弄得有些乱的衣服，试图坐起身来，幸好自己也不是要睡下，穿的不是单衣，在屋里也不嫌冷。）
你还知道有雪，还惦记着玩，从头冷到脚还叫我出去，你说你怎么想的嘛。

（喜欢静还要出去玩，这想法，估计还是她喜欢热闹的底子。毕竟在我看来，我不是喜欢静，而是本来就静，喧闹的是别人，这话是小时候一个哥哥讲的，那时候不太懂，觉得真深奥，可惜到了今时今日才用得上。）
你说京畿别样的精致，我觉得这岳察府或者宝王府你的一亩三分地，都是别样的，谁人能复制的来。
（我看她一眼，自己伸个懒腰，舒展一下，吟诗赏雪，可不是我做的事情。）

我觉得那是你冻得麻木了，你说我屋里暖和不？（我不知道她这一路怎么来的，人家披星戴月，她就踏雪飞奔，反正如果是我，我是不会招呼着出门。我慢悠悠的准备起来，还不忘问她，未当她回答的时候，便抢先说道。）没感觉啊，那可真是我说准了。
（当然不会有人觉得她是真的冻麻木，没感觉了，或许她就是一心惦记着出门，吃好吃的，根本不在意外面的风雪。我一心觉得外面冷，却没有考虑路有积雪，可不好走，忽然有些不开心。）
那可不是，这样的天气人家都在家里抱着暖炉睡觉呢。
（话是问句，眼神随处飘，也不瞧着她，只是手指有意无意的指了她。）谁家的傻姑娘非要出去跑呢。

（窗外正是雪花飘扬，就是毛毛有心去雪中垂钓，鱼儿怕也都冷得躲起来。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软软的鼻头，心有余悸起来）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把我家的池塘闹翻天的时候，也没见那张小脸红一红
（身为一个和三哥一样的城墙拐弯儿，毛毛的为非作歹之路委实太顺利一些，眼下还欠着我二十一斤一两的草鱼，我也不知怎么寻她讨去）你快说说，是怎么制住她的？

（我胡乱说了一通，试图把她说晕，不管她感觉怎么样，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了，她今日总是提起衔英，搞得我有错觉，衔英好像去宝王府上房揭瓦，那可不得了。）
池塘？（只是池塘，是不能理解，衔英能怎么作，把池塘的水舀出来，再把鱼儿们都放跑？反正我是不相信，一个在我这闹了乱子就跑的小姑娘，能做出来多厉害的事情，值得让人兴师问罪。）
我哪里制住她了？是她自己心里尴尬，其实不好意思也是我设身处地想的，说不准她觉得事情躲一阵就能烟消云散了。

（她说的梅花味，我是没闻到，或许是我对这些东西不敏感，有时候分不清，只觉得有些地方好闻些，并不会因此对它有什么偏爱，毕竟我是去做事，不是去闻味的。）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院子里可不爱种花，那是你喜欢的，百花争艳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她们种起来不会随着我的意愿去长，还不如不种。
（摆摆手，我懒得去看窗外的花花草草，不是我嫌弃，夏日蝉鸣和飞蚊，我没有诗意，写不出鸣蝉游子意，促织念归期，也写不出却因凉思谢飞蚊，我能写出的只有吱吱吱和嗡嗡嗡。）
那天我跟哥哥说，索性都拔掉算了，你猜后来怎么着。（啪的一拍手，好似茶馆说书人的响木，只是用劲太大，以至于手心震得疼，有霎那懵了一下，只是止不住自己要讲故事的欲望，才不管手。）
对——我还真去拔了，只是我想过些日子，这里肯定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了，也不好看，我就想，把这里弄平了，练功用吧。
（指了下窗户外面的地面，只是自己本来就不是练功的人，也没有那兴趣。）结果那土里竟然挖出来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