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

“林萧，你不要看。”她挣扎着，林萧用力的抱住她，把顾里圈在怀里。
“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已经变得太丑了。”顾里崩溃的声音里掺杂着委屈，她捂住头，埋在林萧的怀里，眼泪掉的凶。
林萧滚烫的眼泪砸在她裸露出来的肩上，强撑着回答她：“不丑，不丑，真的。”
顾里没再说话，空荡荡的衣帽间里是两个人的抽泣声。
“真的不丑，女王怎么都很美的，我不骗你。”林萧放轻了声音耐心的轻抚着顾里的后背，却怎么也止不住不停冒出来的泪水，顾里又瘦了，摸着都硌的慌。
顾里依旧是不肯说话，她死死的抿着唇，眼底红了一片。
林萧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她紧紧的抱住顾里，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就再也抱不到了。
“真的不丑。顾里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林萧抽噎了几下，哭的鼻尖都红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顾里猛的推开她，指着林萧，浑身都透着一股狠劲：“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给我滚。”
林萧退了几步，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她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扛很好玩吗，都病的那么严重了还自己挺着，你自己行吗！”
她盯着顾里那双此刻像是长了红疹子一样的漂亮的大眼睛，突然软了语气，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顾里你又让我滚，你从小到大没这么对我发过脾气的。”
顾里一愣，看着林萧委屈的天都要塌了的表情，心突然就软了。
“我想陪着你，你让我陪着你吧顾里，你别赶我走了。”林萧仰起头巴巴看着她，眼底蓄满了泪水，像一只乖巧的大狗狗。
“顾里…顾里…你让我陪着你吧，我求你了，你别赶我走，我不想留你一个人。”林萧用刚刚哭过的软绵绵的嗓音开始央求她，就差没伸手扯顾里衣摆了。
顾里很想狠下心再骂她几句，让林萧立刻滚出她的视线，看现在这样子，她是狠不下心了。
这是林萧啊，她从小就捧到心尖上宠着疼着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的林萧啊。
用毫不掩饰的目光盯住林萧看了一会，看着她用哭到猩红的双眼倔强的和自己对视，不时的发出一声抽噎，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踢了一脚林萧的腿：“起来，地上凉。”
林萧脸上还挂着眼泪，突然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了顾里怀里，亲昵的在顾里颈窝蹭来蹭去：“顾里你对我最好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林萧，你的眼泪鼻涕抿了我一身我又要洗澡了你知道吗。”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伸手揉了揉林萧毛茸茸的卷发，这是她们之间的小动作。

“很晚了，今晚上先住着吧，不过你卧室空了。”顾里松开她，帮林萧揩了揩眼泪。
林萧努力的弯弯嘴角：“我可以和你睡。”
“你不要再熬夜了，快去睡觉。”林萧没有理会顾里的反应，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顾里看了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假发，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牵着自己的林萧，欲言又止。
“你睡觉。”林萧一到卧室就快速的收拾好了床上乱糟糟的文件，码好放在桌子上，又掀开被子，对着顾里发号施令。
顾里已经把假发戴上了，她挑挑眉，阴阳怪气的说：“呦，出息了，还敢命令我。”
林萧抽抽嘴角，像个小太监一样弯着腰走到顾里身边伸出手：“女王陛下，您该就寝了。”
顾里配合的把手搭上去：“真乖。”
“玩够了没，快点睡。”林萧翻了个白眼，看架势顾里再不去床上她就要动手了。
顾里戳戳她的额头：“去你卧室柜子里找找睡衣，换好了过来和我睡。”
林萧“哦”了一声，听话的走出了顾里的卧室。
等林萧走出去，顾里就变了脸色，捂住发疼的小腹，跪在地上慌张的从抽屉里拿了药出来填进嘴里，来不及缓口气，就又把药塞进了抽屉，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紧紧的皱着眉，低着头等痛感减轻。
“林萧…”等顾里抬起头时，看到门口抱着睡衣，眼里满是泪水的林萧，有气无力的叫她的名字。
林萧撇着嘴，嘴角狠狠的向下拉着，看的出来，她正在努力的忍住眼泪。
“你别哭啊，你过来。”顾里干脆坐在了地板上，喘了口气，对着林萧招招手。
林萧不吭一声的走过去，睡衣都扔了，直接跪在地上环住了顾里。
“好了我还没死，不至于啊。”顾里拍拍她绕过自己脖颈的胳膊，以示安慰。
林萧过了很久才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顾里你太过分了。”
“好好好，我过分，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她已经把这辈子难得的好脾气都用在了哄林萧的身上了。
感觉颈后一片湿热，顾里抬起头，伸手捧住林萧的脸，皱着眉眼里满是认真：“又怎么了？”
“我说的不是发脾气这件事。”林萧哭的稀里哗啦的，抽噎着话都有点说不清了。
“林萧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好吗，我真的很累。”顾里叹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林萧说的是哪件事，只不过，她真的不想提。
林萧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问：“明天你会赶我走吗？”
“林萧，这儿是家，现在只是我们两个的家，我真的想睡觉了。”顾里避开了林萧的问题，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我们明天说，你先好好休息。”林萧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说错话。

“我抱你。”没等顾里回答，林萧就直接一手伸到顾里腰后一手穿过她的双腿，公主抱着把顾里温柔的放在了床上，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有事明天再说，这可是你说的，快睡吧。”林萧把她盖上被子，看着欲言又止的顾里，小声的提醒。
顾里的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的松开了：“晚安。”
林萧小声的应了一声，放轻脚步去捡起地上的睡衣，又回过头看了看床上闭着眼睛的顾里，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卧室。
她一个人沉默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顾里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星星的暖光，黑夜像是一头恐怖的怪兽，嘴角带着玩味的笑，用锋利的爪子一下下划拉着林萧的心脏表面，鲜红的血液慢慢的渗出来，火辣辣的疼着。
她伸手捂住脸，压抑住喉咙里像是悲鸣一般的啜泣，不敢打扰到顾里。
子宫癌啊，顾里得了子宫癌，她故意逼走了所有人，自己孤零零地守着这栋空了的大房子。
林萧只要一想起来，就一阵阵钻心的疼。
她坐在那流着眼泪瑟瑟发抖，整个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上海闷热的夏夜竟也让她浑身冰冷，林萧执拗的独自坐在客厅不肯起身守着一室黑暗，不知道这么不懂事的自己回到卧室该怎么面对顾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里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萧你坐在这干什么。”她逆着光站在卧室门口，身前透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
林萧想开口说话，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够了林萧，和我回去，睡觉。”顾里紧紧的皱着眉头，走过去拉住林萧的手。
她冷冰冰的双手和满脸的泪痕让顾里有些烦躁，拢着眉头，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你是不是疯了。”
“疯的是你不是我。”林萧用颤抖的哭腔对着顾里吼出了这句话。
气氛像是瞬间凝固了一样，顾里的脸隐藏在黑夜的阴影里，眼底有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思绪。
良久，她伸手摸了摸林萧的卷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林萧环住她精细的腰身，脸埋在她的怀里，断断续续的抽噎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萧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了，扭头看到的是顾里恬静的睡颜，蹑手蹑脚的走到卫生间，看到镜子里自己糟糕的模样，收拾了一番，准备出去的时候，发现顾里正抱着臂靠在门框上。
“起这么早可不是你的风格。”
林萧刻意让自己去忽略顾里头上的假发，对她微微一笑：“我去给你做早餐。”
“你是想把房子炸了吧。”顾里翻了个白眼。
“再睡一会？”
顾里转身走进卧室：“换衣服，要上班。”
“顾里…你准备什么时候做手术？”

吃着早餐，林萧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头都没敢抬。
顾里顿了顿：“忙完了再说吧。”
“那我搬回来照顾你。”
“别了，这房子要抵押，你还是住你那吧。”顾里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说的毫不在意。
林萧有点急了：“那你住哪啊？谁照顾你啊。”
顾里越过餐桌，拍了拍林萧的额头：“说得好像我没房子了要流浪街头了一样，Lucy照顾我，不用担心。”
林萧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吐司。
顾里看着她自己闹脾气的样子有些想笑，走过去弯下腰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腮帮子：“我去上班了。”
林萧一抬头就直直的撞上了顾里亮晶晶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赶忙慌乱的点点头：“你去吧。”
“中午你要回来吃饭吗？”
顾里走到了门口，扭头看到了追出来的林萧，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看到林萧一瞬间扬起的唇角和两道弯弯的月牙，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看着对她挥挥手交代自己开车小心，应了一声才坐进车里，车子发动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林萧还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顾里突然莫名的笑了一声，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马上就是顾里的生日了，林萧虽然对南湘的反应有些泄气，但顾里的生日还是要过的，当她拿着蛋糕和礼物走进别墅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搬走了也不说一声。”被顾里气的有点胸口疼，冷静了一下林萧打车去顾延盛江边的那套大房子。
顾里自己捧着一块蛋糕坐在阳台上，惨凄凄的自己给自己过生日，她没通知任何人，连林萧和Neil都没叫，有那么一瞬间顾里觉得自己的王冠已经斑驳，布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当打开门看到林萧的时候，顾里承认，她的眼睛突然酸胀起来，有些想哭。
林萧帮她买了个蛋糕，蠢不拉几的把7和2插错了位置，吹完了蜡烛才发现，一脸无辜的捧着脸问：“怎么办顾里。”
“就这样吧，能活到七十二也不错对吧。”
“过生日就别说这些了，笑一个，笑一个嘛。”林萧赖在她身边，伸手戳戳顾里的脸蛋。
对着林萧提了提嘴角，看着她指着自己别过脸笑了一声，弯弯的两道月牙显得格外可爱。
喝了不少酒，还在阳台上发了会疯，顾里也不放心林萧一个人再回去，就留她住下了，像是从前一样，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十指紧扣。
“喂，林萧，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明显喝多的林萧已经不能再像顾里一样理智的思考了，迷迷糊糊的扭头看向身侧的顾里：“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到。”
“没事，你睡吧。”

医院走廊的大门被撞开，担架被护士们推着进来，林萧跟着一路小跑，脸上还留着泪痕，被护士拦在外面，看着顾里被推进急救室，林萧虚脱般的坐在了长椅上。
林萧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衣服上也都是猩红的血，身体里一些不出来，却能清晰感知的恐惧仿佛成千上万的黑色蚂蝗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身体内壁。它们吸食着血液，胸口像有一个怪兽快要撕破皮肤钻出来一样。
林萧脸色惨白的坐在走廊里，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她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尖泛出白色，咬了咬牙，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惊慌失措的大叫，林萧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着。
顾里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绝对不会。
“林萧来了没，病人现在…”
林萧站在医生面前，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她只知道，顾里把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填上了自己，她把命都押在了自己身上。
“我是林萧，我签。”猛的接过医生递过来的东西，林萧颤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不能辜负了顾里的期望，这个时候，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急救室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头顶苍白的荧光灯，把走廊照的又冷又阴森，林萧的眼睛笼罩在一片狭长的阴影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的双手紧紧的握在身前，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紧了最后生存的希望。
她的的双眼一直都是湿漉漉的。
天蒙蒙亮时，手术室门口那盏猩红色光芒的灯，终于灭了。
手术室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走廊里突然一阵躁动，打破了原有的静谧。
林萧立刻冲了上去。
医生走出来，他摘下口罩，声音里带着欣慰：“病人抢救过来了。几个小时后，应该就脱离危险期了。”
两颗滚圆的眼泪从林萧的眼眶里滚出来，一瞬间就被走廊里冷风吹的冰凉，胸腔里是仿佛被烧滚的沸水，无数话语失序般涌向喉咙，最后冲出嘴巴的，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谢谢。”
六个小时后。医生把顾里推出了重监室。
十三个小时后，顾里进入了普通监察室。
林萧换了消毒服，小心翼翼的蹲在顾里床前。
顾里还在昏迷。
“顾里，我是林萧，你没事了…”说完这个，林萧就哽咽了，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
“你别怕，我在。”她那双大眼睛，此刻像长了一圈红疹子。
“我陪着你。”
“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当顾里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不眠不休提心吊胆守了她几十个小时的林萧终于可以放下心稍稍的休息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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