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岛上发生那一幕,摩严有一个多月没再去寻找流云石。
并非是他怕了那黄衣女子,而是那之后,他的心神日渐恍惚起来,竟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平日里打坐冥想的功课本是驾轻就熟,但如今闭上眼睛,脑中却难放空,识海中不时闪过黑发白衣,纤手如玉,美目流转……甚至能闻到那男人每到微夏时,脖颈处透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摩严愈是强迫自己清空杂念,却每每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直到丹田一股热气陡然升腾起来,将他强行保持清明的念力击得粉碎。
摩严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狼狈地打量着自己,脸上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微微喘息着瘫坐在榻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过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拎着佩剑快步走出殿外。
贪婪殿外,大雨倾盆,摩严在雨中狠狠地挥剑,砍,刺,削,挑,他卸了周身气境,任由雨水将自己从里到外冲刷得透湿。但饶是如此,这凡间之雨又怎能消解他心头之火?摩严不断递出剑招,脚下步伐逐渐混乱,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他此刻真宁愿自己是个凡夫俗子,淋了大雨,练剑脱了力气,还能胡乱睡去,也许就此大病一场,甚至丢了性命,也比这样日日夜夜强忍悲切要好过得多吧?
心魔,心魔,难道真叫那妖女说中了不成?不,我对师弟只有手足之情,我对他从小养育教导,如父子般,我怎么可能对他……不,绝不是这样!摩严一剑劈开雨水,剑气陡涨,将远处山石击出一片烟尘。
可是,可是为何我竟不能入定?师弟,师弟……这究竟是为何?为何我的识海中,只有你?
摩严心中烦闷至极,他陡然一声长啸,将剑脱手甩出去,嗖地一声钉入了汉白玉殿柱之中,直没至柄。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摩严痴痴地站着,任由衣袍上的雨水慢慢地滴落。
“师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摩严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将牙咬得咯咯直响,却没半点勇气转身。他怕回头看见那身白衣,他怕被那双星辰般的眼眸盯着,他怕心中那团乱麻将自己越缠越紧……
身后的男子见摩严样子古怪,便迈步向他走去,声音中更加关切起来:“师兄,笙箫默传音与我,说你淋了雨,这到底…”
“我没事。”摩严终于努力转过身体,面对着向自己走来的白子画,脸上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白子画看到师兄转身后的狼狈样子,更加吃了一惊,他快走两步,一挥袍袖,摩严身上的雨水顿时消失不见,衣衫也恢复了干爽。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白子画眉头微蹙,目光中除了焦急,还掺杂着一点责备,“莫不是练功出了什么岔子?”说着,他伸手捉住摩严的腕子,两只玉葱般的纤长手指轻轻落在脉门之上。
摩严只觉得白子画手指触碰之处一片清凉滑润,但周身肌肤却在下一秒陡然滚烫起来!他深深吸气,忙不迭地将手腕挣脱,一边后退一步,强笑着道:“师弟不必担心,我,我真的没事。”说着,他伸手将佩剑召回,“许是最近有点劳累,我回寝殿休息……师弟你也,回去吧。”
白子画一触之下已知晓摩严并无大碍,见他如此古怪,虽然心中微有疑惑,却也只得点了点头:“如此,师兄且去休息。”
目送摩严仓惶离去的背影,一直躲在殿内的笙箫默不声不响地凑过来,小声说道:“摩严师兄他,可是一个多月没去天岛了。”他对着白子画眨了眨眼,微微抬起下巴,“会不会是……跟那位闹别扭啦?”
白子画摇摇头,正色道:“师弟莫胡说,上次我去天岛见了那女子,可以确定他二人并无私情。”
笙箫默瞧了白子画一眼,微微一哂,漫声说道:“子画师兄你少年得道,如今已贵为上仙。这情爱之事嘛,怕是绝没触碰过,又怎能说确定二字呢?”
白子画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随即望向笙箫默:“那么请问师弟,对这些事,你又是如何……”
“行了行了,当我没说过还不成!”笙箫默不待白子画说完,连忙嬉笑着摆手,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是夜,摩严神差鬼使地登上天岛,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天岛之上静谧异常,空中时有流星划过,微微的光亮映在摩严呆若木鸡的脸上,他却无心观赏美景,只是一声接一声地长叹。
一个修道之人,竟然无法清空自己的识海,甚至连五感都控制不了,这算什么?摩严紧闭双眼皱紧了眉头。果然是我仙资有限,竟被个妖女一句话语便迷失了本真,难道我的道行就止步于此了么?相比子画师弟修得上仙之体,经历的磨难凶险不知凡几,我就这点出息?子画师弟……
摩严拼命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对那白衣男子的绮想中挣脱出来,同时对自己的失望又再加深一层。他望着脚下的长留山,还有远处闪烁着灯火的绝情殿,用力攥紧了拳头……
耳畔突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音,摩严警惕地转身,心想,定是那妖女又来嘲笑与我,这次非要跟她拼个死活!他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找寻着那一抹鹅黄,全身蓄力,准备一击得手。
然而那鹅黄色却没有出现,迎面走过来的人,一身白色衣袍,在夜风中飒飒飞扬,月色抚在他乌黑的长发上,染得他的发丝微微发光。
摩严半张着嘴,看着对面的人慢慢走近了自己,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那张不沾半点凡尘烟火的俊美脸庞,不由得沙哑了声音:“子,子画……你,你怎么来了……"
白衣男子在摩严面前站定,一簇流星将他隽秀的脸部轮廓映得忽明忽暗。他望着摩严半晌,眼波流转处,竟隐隐地勾起唇角,那似笑非笑的姿态,看得摩严几乎呆了。
“子画担心师兄的身体,才偷偷跟来,还请师兄不要怪罪。”白子画不疾不徐地说道,声音低沉悦耳,他缓缓向前又走了一步,一双星眸落在摩严局促的脸上,“不知,是否打扰了师兄的静修?”
摩严闭紧嘴巴点头,又慌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来这散心……”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又解释道:“并不是来找那妖女!”
白子画闻言眸中闪烁,轻轻地“哦?”了一声,便垂下眼帘,“如此……甚好。”
两人沉默半晌,摩严只觉得自己的脸渐渐热起来,他连忙转头看向夜空,口中支吾着:“子画……师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白子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任由夜风将他的长发吹得纷乱,一丝丝贴在白皙的脸颊和修长的脖颈之上。
摩严深深吸气,拼尽全力约束着自己的眼睛不再看向对面的男子,却再也没有半点开口的气力。
就在摩严感觉度秒如年的时候,白子画终于开口:“不急回去,我还想与师兄探讨一下,修行的精要。”
“修行?”摩严听了这两个字,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是让师弟知道我如今的状况,今后还怎么做人!他正胡思乱想,对面的男子已经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子画看在眼里,想必师兄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难关吧?”
摩严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凉了半截,脑子里千万个念头闪过,人已经僵立当场。
白子画见摩严呆呆地站着,脸上神色不停变幻,禁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低头思忖了几秒,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步步走近了心慌意乱的摩严,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师,师弟……”摩严彻底慌了神,百多年来尽管也有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但他两人却绝没有如此靠近过,摩严死死地盯着白子画温润的双唇,已然无法挪开眼睛,鼻腔中溢满了那男人肌肤上散发的馨香味道,他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快要脱体而出……
白子画却不待摩严再多说什么,已经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
“子画愿助师兄一臂之力,跨过难关……只是……”白子画放下手指,缓缓将嘴唇贴在摩严耳边,柔和的呼吸拂在摩严颤抖的脖颈上,令他无法控制地急促喘息起来。
“师兄,你可愿与我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