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歌文学社出品。
甜甜圈洞
文/莫河
亚瑟眯着眼，斜斜的朝桌上有些卷边的A4纸望去。
太阳已近下山，木棉花般的黄昏透过窗户，折射着撞上白色的纸页。两种色彩揉和成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就像对面男孩白皮肤上隐隐可见的红痕。
只一眼，讽刺和厌恶就漫上了亚瑟勾起的嘴角。“不合格。”几个单词携着伦敦腔，听起来干净又利索。
几秒的沉默，男孩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的开口：“等等，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不服气的伸手拿起那份薄薄的实习报告在眼前晃了晃——显然他对自己的结果非常满意，年轻人总是那么自信。“愚蠢的好问题，阿尔弗雷德.F.笨蛋先生。”亚瑟将纤长的食指探进骨瓷茶杯的把柄。杯子里盛着如琥珀般温润的红茶，正载着晚霞与热气微摇。
英国人轻轻抿了口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美味的饮料，脸上却满是带着无奈的享受。“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看到‘英雄拯救城市’这样的标题。听着，焦躁的小家伙，真正的英雄现在恐怕不得不靠在华盛顿打工来维持生计，因为现在这个社会该死的安定。”
他看向阿尔弗雷德耷拉着的金毛脑袋。男孩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亚瑟知道那一定是一些反驳和埋怨的话。这很让人苦恼，亚瑟长长的叹了口气。或许让阿尔弗雷德出来工作就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是个标准的美国人。吵闹，精神，鬼点子多，还有，英雄主义。
世界上一个人不能办到的事有很多，其中就包括拯救世界。
隔着一张一米多宽的实木办公桌，两个人就那么相对无言。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偌大的公司里早就空空旷旷。
亚瑟还记得弗朗西斯离开时冲他挤眉弄眼，向他保证给他营造一个完美的幽会环境。如果不是那个勤勤恳恳的日本小伙子被弗朗西斯硬生生的扯住，他保证自己一定会朝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砸一个茶杯。
阿尔弗雷德低着头，大概是看着鞋尖或是牛仔裤裤脚的泥土，表现出意外的安静，安静得不像阿尔弗雷德。亚瑟有些好笑，他想伸手拍拍男孩的脸，胳膊却始终探不过那一米一的距离。伸出的右手白皙好看，五指自然并拢，却只能尴尬的停在空中。亚瑟正犹豫着要不要缩回手，阿尔弗雷德却适时的弯下腰，将脸颊贴上了亚瑟的手掌。
冰冷的脸颊与略显温暖的手掌相触，就像在可乐里丢进冰块一样令人愉悦。亚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又深沉，他看着阿尔弗雷德闭上眼，177cm的小伙子就那么乖乖的维持着这个有些难受的姿势。
这动作太过于熟悉，自然到像是融进了自己的生命里。手掌贴着男孩的皮肤游移，轻轻的抚过那些还清晰可见的伤痕。
“又是多管闲事吗？”“英雄不会多管闲事，我只是在维护正义。”“有人在你面前大叫救命？”“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最后我让抢劫犯大叫救命了，为此我还差点被白痴警察当成犯人抓起来。”往日充满活力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就像是一块融化的苹果糖，委屈又不甘。
亚瑟没有接话，阿尔弗雷德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许他认为19的年纪还向自己的哥哥撒娇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你的实习报告打算怎么处理？”“如果我不重写，你会允许我转正吗，尽管这是你的公司。”“不会。”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直起了身子，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英雄想吃甜甜圈。”“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如果面包店还开着的话，我会给你买一个。”亚瑟的绿眸没有丝毫波澜，语调平缓温柔，现在他只是一个宠溺弟弟的哥哥。阿尔弗雷德用手指戳着亚瑟的派克钢笔，原装典藏版，市场上要价贵的吓人。他无视了亚瑟有些担忧的视线，伸手扶了扶平光眼镜。钢笔的流线造型非常优雅，还没盖上的笔尖残留着黑色的墨汁。它的金属的嵌边在太阳最后的一抹余晖里熠熠生辉，像一支火把，只需要一个火花就可以重新点亮。
“温柔点，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的笔。”亚瑟摇着轮椅从桌子后面缓缓挪出，每一步都及其艰难和笨拙。他拒绝了阿尔弗雷德推他的好意，只是咧开唇笑了笑。“我想我得习惯自己动手，我可不愿意被你从五楼推下去。”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亚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冲愣在原地的人招招手：“如果咱们现在快一点，应该还可以赶在面包店打烊前到达。”语毕，他静静地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消失的太阳，就像一个生灵看着自己无法触及的博大而感慨。
“太阳死了吗？”“没有。”“你明天也要来上班？”“是的。可以走了吗，先生？”
“明天也会来吗…”阿尔弗雷德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脖子上的项圈。不足两米长的锁链连接着桌脚，抻长了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阿尔弗雷德席地而坐，有些愉快的回答着亚瑟：“这就来。”话语里满是对甜甜圈的期待。
亚瑟点点头，又费力的摇着轮椅离开了办公室。
黑夜给他铺展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路，那条路，无论亚瑟多么努力的摇着轮椅也走不到头。
阿尔弗雷德拒绝了弗朗西斯提出为他打开锁链的好意。他向往自由吗？是的，他非常渴望。但他想陪着亚瑟，他也必须陪着亚瑟。
因为爱他，爱他到搭上自己。
被他锁在办公室里无所谓，每天都要接受众人对他投来的诧异目光也无所谓，他深知自己不是亚瑟的奴。
亚瑟这会儿大概已经买好了甜甜圈，他一定正在一边缓慢的摇着轮椅，一边和不存在的自己拌嘴。那场车祸就那么碾碎了他的骄傲，阿尔弗雷德明白，这是自己欠他的。
没有自己那次意气用事的出走，亚瑟就不会在雨夜出门。他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就像永远不会过去的夜晚，亚瑟找到了蹲在涂鸦墙下一脸无助的自己。一把黑伞隔开了雨幕，伞下是亚瑟平静却目光温柔的双眼。
他的手握上阿尔弗雷德的手，温暖而有力。
那是最后他一次看到亚瑟笔直站立的身影。
甜甜圈的洞是一个无尽的死循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突然被丢进去的他们像是两只仓皇奔跑的小鼠，再怎么跑，周围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除了脚下一直蔓延到远处的路，再没有其他。
是什么时候深陷于这个漩涡？亚瑟不知道，阿尔弗雷德也不知道。弗朗西斯不知道，本田菊也不可能知道。
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不知道的东西有千千万种。
糖霜，巧克力，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甜甜圈是个很美味的东西。
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FIN—
甜甜圈洞
文/莫河
亚瑟眯着眼，斜斜的朝桌上有些卷边的A4纸望去。
太阳已近下山，木棉花般的黄昏透过窗户，折射着撞上白色的纸页。两种色彩揉和成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就像对面男孩白皮肤上隐隐可见的红痕。
只一眼，讽刺和厌恶就漫上了亚瑟勾起的嘴角。“不合格。”几个单词携着伦敦腔，听起来干净又利索。
几秒的沉默，男孩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的开口：“等等，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不服气的伸手拿起那份薄薄的实习报告在眼前晃了晃——显然他对自己的结果非常满意，年轻人总是那么自信。“愚蠢的好问题，阿尔弗雷德.F.笨蛋先生。”亚瑟将纤长的食指探进骨瓷茶杯的把柄。杯子里盛着如琥珀般温润的红茶，正载着晚霞与热气微摇。
英国人轻轻抿了口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美味的饮料，脸上却满是带着无奈的享受。“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看到‘英雄拯救城市’这样的标题。听着，焦躁的小家伙，真正的英雄现在恐怕不得不靠在华盛顿打工来维持生计，因为现在这个社会该死的安定。”
他看向阿尔弗雷德耷拉着的金毛脑袋。男孩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亚瑟知道那一定是一些反驳和埋怨的话。这很让人苦恼，亚瑟长长的叹了口气。或许让阿尔弗雷德出来工作就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是个标准的美国人。吵闹，精神，鬼点子多，还有，英雄主义。
世界上一个人不能办到的事有很多，其中就包括拯救世界。
隔着一张一米多宽的实木办公桌，两个人就那么相对无言。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偌大的公司里早就空空旷旷。
亚瑟还记得弗朗西斯离开时冲他挤眉弄眼，向他保证给他营造一个完美的幽会环境。如果不是那个勤勤恳恳的日本小伙子被弗朗西斯硬生生的扯住，他保证自己一定会朝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砸一个茶杯。
阿尔弗雷德低着头，大概是看着鞋尖或是牛仔裤裤脚的泥土，表现出意外的安静，安静得不像阿尔弗雷德。亚瑟有些好笑，他想伸手拍拍男孩的脸，胳膊却始终探不过那一米一的距离。伸出的右手白皙好看，五指自然并拢，却只能尴尬的停在空中。亚瑟正犹豫着要不要缩回手，阿尔弗雷德却适时的弯下腰，将脸颊贴上了亚瑟的手掌。
冰冷的脸颊与略显温暖的手掌相触，就像在可乐里丢进冰块一样令人愉悦。亚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又深沉，他看着阿尔弗雷德闭上眼，177cm的小伙子就那么乖乖的维持着这个有些难受的姿势。
这动作太过于熟悉，自然到像是融进了自己的生命里。手掌贴着男孩的皮肤游移，轻轻的抚过那些还清晰可见的伤痕。
“又是多管闲事吗？”“英雄不会多管闲事，我只是在维护正义。”“有人在你面前大叫救命？”“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最后我让抢劫犯大叫救命了，为此我还差点被白痴警察当成犯人抓起来。”往日充满活力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就像是一块融化的苹果糖，委屈又不甘。
亚瑟没有接话，阿尔弗雷德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许他认为19的年纪还向自己的哥哥撒娇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你的实习报告打算怎么处理？”“如果我不重写，你会允许我转正吗，尽管这是你的公司。”“不会。”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直起了身子，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英雄想吃甜甜圈。”“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如果面包店还开着的话，我会给你买一个。”亚瑟的绿眸没有丝毫波澜，语调平缓温柔，现在他只是一个宠溺弟弟的哥哥。阿尔弗雷德用手指戳着亚瑟的派克钢笔，原装典藏版，市场上要价贵的吓人。他无视了亚瑟有些担忧的视线，伸手扶了扶平光眼镜。钢笔的流线造型非常优雅，还没盖上的笔尖残留着黑色的墨汁。它的金属的嵌边在太阳最后的一抹余晖里熠熠生辉，像一支火把，只需要一个火花就可以重新点亮。
“温柔点，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的笔。”亚瑟摇着轮椅从桌子后面缓缓挪出，每一步都及其艰难和笨拙。他拒绝了阿尔弗雷德推他的好意，只是咧开唇笑了笑。“我想我得习惯自己动手，我可不愿意被你从五楼推下去。”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亚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冲愣在原地的人招招手：“如果咱们现在快一点，应该还可以赶在面包店打烊前到达。”语毕，他静静地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消失的太阳，就像一个生灵看着自己无法触及的博大而感慨。
“太阳死了吗？”“没有。”“你明天也要来上班？”“是的。可以走了吗，先生？”
“明天也会来吗…”阿尔弗雷德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脖子上的项圈。不足两米长的锁链连接着桌脚，抻长了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阿尔弗雷德席地而坐，有些愉快的回答着亚瑟：“这就来。”话语里满是对甜甜圈的期待。
亚瑟点点头，又费力的摇着轮椅离开了办公室。
黑夜给他铺展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路，那条路，无论亚瑟多么努力的摇着轮椅也走不到头。
阿尔弗雷德拒绝了弗朗西斯提出为他打开锁链的好意。他向往自由吗？是的，他非常渴望。但他想陪着亚瑟，他也必须陪着亚瑟。
因为爱他，爱他到搭上自己。
被他锁在办公室里无所谓，每天都要接受众人对他投来的诧异目光也无所谓，他深知自己不是亚瑟的奴。
亚瑟这会儿大概已经买好了甜甜圈，他一定正在一边缓慢的摇着轮椅，一边和不存在的自己拌嘴。那场车祸就那么碾碎了他的骄傲，阿尔弗雷德明白，这是自己欠他的。
没有自己那次意气用事的出走，亚瑟就不会在雨夜出门。他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就像永远不会过去的夜晚，亚瑟找到了蹲在涂鸦墙下一脸无助的自己。一把黑伞隔开了雨幕，伞下是亚瑟平静却目光温柔的双眼。
他的手握上阿尔弗雷德的手，温暖而有力。
那是最后他一次看到亚瑟笔直站立的身影。
甜甜圈的洞是一个无尽的死循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突然被丢进去的他们像是两只仓皇奔跑的小鼠，再怎么跑，周围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除了脚下一直蔓延到远处的路，再没有其他。
是什么时候深陷于这个漩涡？亚瑟不知道，阿尔弗雷德也不知道。弗朗西斯不知道，本田菊也不可能知道。
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不知道的东西有千千万种。
糖霜，巧克力，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甜甜圈是个很美味的东西。
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