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赖毛把那女干部揪到台上，喝令她跪在地上。女干部已经身怀有孕，即将临盆。赖毛还是令几个人，将她死死地按跪在地。那女干部很倔强，挣扎着站了起来。赖毛见状，冲上去便是一顿拳脚，谁知那女干部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赖毛大怒，又冲上来一顿毒打，如此这般，反复多次，女干部依然没跪在地上，仍坚强地挺着肚子。

　　赖毛上了愣劲，索性将一根麻绳搭在她的脖子上，用膝盖抵住她的脊背，两手抓住勒她脖子的麻绳，往后一扳。这一手果然厉害，女干部的脸憋得发紫，喉咙咯咯作响，难以忍受的痛苦使她的面容都扭曲了。但是，她咬紧牙关，紧皱双眉，一声不响。只要赖毛的手一松，女干部的肚子又会固执地高高挺起。

　　赖毛气疯了，高呼着："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对准女干部的后腰，狠狠地踹了一脚，女干部尖叫了一声，栽倒在地上……

　只见赖毛把那女干部揪到台上，喝令她跪在地上。女干部已经身怀有孕，即将临盆。赖毛还是令几个人，将她死死地按跪在地。那女干部很倔强，挣扎着站了起来。赖毛见状，冲上去便是一顿拳脚，谁知那女干部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赖毛大怒，又冲上来一顿毒打，如此这般，反复多次，女干部依然没跪在地上，仍坚强地挺着肚子。

　　赖毛上了愣劲，索性将一根麻绳搭在她的脖子上，用膝盖抵住她的脊背，两手抓住勒她脖子的麻绳，往后一扳。这一手果然厉害，女干部的脸憋得发紫，喉咙咯咯作响，难以忍受的痛苦使她的面容都扭曲了。但是，她咬紧牙关，紧皱双眉，一声不响。只要赖毛的手一松，女干部的肚子又会固执地高高挺起。

　　赖毛气疯了，高呼着："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对准女干部的后腰，狠狠地踹了一脚，女干部尖叫了一声，栽倒在地上……

　咸菜特厌恶这样的批斗会，自从革命开始，赖毛就成王了，看谁不顺眼就批斗谁。说起赖毛，也不是个简单的主，上过几年私塾，又转到县城里读书，改名叫"赖忠心"，跟着城里人闹腾，就知道溜须舔腚，揭发批斗人，踩人家的肩膀头往上走。不管他怎么改，屯子里的人还是喊他赖毛。二狗喊他叔也是个名份，二狗爹从小体弱多病，赖家买下个女人给他冲喜，那女人怀不上孩子，便找婆家兄弟赖毛借了个"种"，好在肥水也没流外人田，那年赖毛才十七岁。打那女人肚子大了后，屯子里的人见到赖毛就嘻哈起来 ：

　　"赖毛，这回知道你裤裆里的狗尾巴是干哈的了吧！可不是单管撒尿的。"

　　如今，二狗大了，屯子里的人都碍于赖毛是城里的差役，谁也不去戳这个丑事了。这会，赖毛又在城里攀上高枝，娶了个什么屁官的女儿当老婆。这日久天长的，也没见赖毛带回石头屯子里显摆显摆，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个瘫把子，说她是赖毛的媳妇，不如说她是赖毛进城的梯子，纯属摆设。赖毛倒也想得开，反正他有了二狗，了了传宗接代的心思。再说石头屯子里的寡妇有的是，闲下的时候，他便会回石头屯子摸上两把，都是寡妇失业的，全当是发救济粮了。

　秀，不忍心看下去 把头缩了回来，可秀大着肚子，被卡在人群里，一时还退不出去，便听到身边的人七大嘴八大舌头的叨咕着 ：
　"这女人犯的是啥错误啊。" 

　　"唉，说错话了呗。说了句：牛角尖上放鸡蛋，鸡蛋上面放酒坛！就被人给揪出来了。"

　　"这话咋地啦。能放住，就让她放呗！"秀忍不住插上一嘴。

　　"嘘--小声点，问题是放不住啊。她可是大干部，这句话可是冲运动说的，照她那个说法，是指运动不牢稳。按照革命的逻辑，内心深处的反动思想比实际行动更危险……"

　　"大着肚子，再整还能活命吗？"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谁揭发的？"

　　"她自己的女儿，刚六岁的孩子，就知道揭发自己的亲娘了，白养活了！"

　"感情城里也出白眼狼！"咸菜不稀罕这整治人的热闹，把秀拉出人群，两人退出人群的时候，还听到赖毛在那一鼓作气地喊着 ："现在，让张素娟的女儿出来揭发她的罪行……"

　　"咸菜，就不兴等等俺的，你让俺看看那不丁点的孩子，咋个揭发法？"

　　"赶紧悄没声的吧，别惹上祸了，这年头，当哑巴，才能活顺当了！"

　　秀还不乐意，咸菜硬拽，娘们就是不能进城，啥玩意都稀罕。两人离开了那道街。离开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等秀想转身去看的时候，已经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咸菜拉着秀的手，穿过人群，站在了县医院的大门前。太平县人民医院就是同泰祥老药铺的遗址，大字报底下掩盖不住老药铺里风起云伏的故事。咸菜每次到这个地方，都要望上半天，因为那个悲壮的故事里，有我们许家的人。

　　谁？

　　香草！

　　咸菜的娘，我的奶奶！

　关于香草，我大多数记忆都是从咸菜那听来的，而咸菜大多数记忆都是从老崔婆子那得来的，许钉子很少在咸菜面前提及香草。当年，老崔婆去同泰祥老药铺给侯夫人接生，认识了香草，也就是那天，香草和狼有了不解之缘……

　　老崔婆子提到香草，总喜欢颠三倒四，如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子一般凌乱，但提到同泰祥老药铺，老崔婆子总有一段雷打不动的开场白 ：

　　"四零年那前儿，阴历二月二十八，是清明……"

　第 六 章

　　民国二十九年，阴历二月二十八日，那日正值清明，凌晨时分，突降大雪，卷帘而下。

　　石驸马大街和太平街本是关东太平县的两条大街，一个始于明代，一个成于清代。在这明清交界的地方，住着一些东洋蛮夷，挂牌：日本关东宪兵队太平分队。

　　宪兵队并不打仗，只是给日本军供些药品，救治些伤兵。距宪兵队不远处，有一个日本营地，他们拉来一卡车的狗、一卡车狼，放在几丈高的铁栅栏里养着。偶尔有人看到，日本兵拉来一车车人进来，但从来没见过拉人出去。后来得知，那地方属日本宪兵队军犬实验基地。军犬不吃粮食，它们吃人，吃正在呼吸的中国人！县民，有惊骇的，有疑惑的，有慌神的。

　站在军犬实验基地的炮楼上，清楚可见一处红墙绿瓦，巨大的老宅子，和日本宪兵队一起睡在这久经历史沧桑的老太平街上。老宅子正中门楣上高悬"同泰祥"匾额一方，黑底金字，乃是当地有名学者吕文樵所书，铁划银勾，颇有些气魄。黑漆的大门边，一副抱柱联 ：

　　"修和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这便是侯家老字号药铺--同泰祥大药铺，开业于清道光年间，医术解人疾苦，医德暖人心扉。药堂十几米见方，一进门来，便能闻见浓郁的中草药味。正厅墙上，高挂一副古画，装裱古朴，画上老者，前清平民打扮，面带微笑，身背药箱，手执一粒药丸，放入一只垂死的狼嘴里……

　这是侯氏先人的遗像，他手持药丸，名曰 ："血狼参丸"，乃同泰祥大药铺镇铺之药。传言此药，有七转还魂之灵。"血狼参丸"主要成份是人参，各家铺子并不紧缺此物。侯家之灵，妙在丸中人参呈血色，乃是用血狼草所熏而至。

　　血狼草，生在老秃岭下，石头屯里，茎液血红，枝叶墨绿，将此草置于锅中煮水，上面蒸上山参，三瓢水干，便将山参薰个血红，用在药丸里，即有大补充血之效，又有转命之灵。此草怪异，单独食用，人血失禁，血干而死。

也曾有人前往石头屯子里偷采此草，却未见一人生还，何故？石头屯那闹狼！

　　同泰祥大药铺的血狼山参，就是我们许家专门供给的。许家人五年才送一次血参，百年以来从不失约。听我爹咸菜说，血狼草由狼血喂养而生，石头屯曾经闹过狼灾，狼血浸地，才生此草�

　最后一次给侯家药铺送血参的人，是许家第十九代传人--咸菜的爹我的爷爷许钉子。爷爷为人豪迈，忠实可靠，是老秃岭上颇有名气的山把头。侯家也曾托许钉子带些狼草种植，可惜待长成之时，其茎液发白，其效全无，侯家只得摇头做罢。

　　从同泰祥药堂转进后院，迎面是高大的影壁，中嵌"瑞福"二字，院子中间竖着一粗大的杆子，杆子上面有一个方形的斗，是侯家用来喂乌鸦的。 院子左面是个大院，里面有一场子，是同泰祥大药铺自制膏丹丸药的地方。右边有大小屋子八十六间，里面住着侯家的内人、家仆和帮工，庭院深深，簇新的老式结构，尽显繁华。

　天逢大雪，梅花却开得火旺，同泰祥大药铺侯林生侯大掌柜，正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焦急地等待夫人生产。一夜光景，只听夫人叫喊，不见小儿啼哭。侯掌柜的一时心急，摘下几朵雪梅，拿在手里，踱着方步，看着丫头们提水端盆进进出出。这时，推门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侯掌柜赶紧追问 ："香草，夫人生了吗？"

　　香草摇了摇头说 ："崔嫂说夫人怀胎不下，必是哪路神仙转世投胎迷了路，叫俺到药铺外喊上几嗓子去。"

　　"喊什么？"

　　"文曲星大仙下界，此处正是你皈依之处……"

　　"别信她那套忽悠人的话，能喊来神仙，就不用开药铺了。"

　香草没吭声，穿过药堂时，恰逢堂中二掌柜的身着长衫，站在红木柜前，指点药堂里新来的小伙计良倌，读《汤头歌诀》：

　　"竹叶石膏汤人参，麦冬半夏甘草承，更加粳米同煎服，清热益气津自生……"

　　二掌柜曾蒙侯家救命之恩，随了侯家姓氏，因常怀念儿时母亲给自己梳发，所以在脑后留了一撮细细长长的小辫子，无事之时，总会伸手去摸上两摸。良倌是石头屯里赖家子弟，名赖毛，侯二掌柜觉得名字不雅，改为赖良倌，时下六七岁，自小顽劣，家人托来，学些规矩，指望将来有个一技之长，靠侯家药铺，在太平县能有个糊口的行当。

　良倌正读得眼睛酸，脚也冻得麻木，见到香草来了，赶紧和她一起，去下药铺大门。大门一开，只听良倌尖叫一声，退回药堂，香草赶紧前看，只见到雪地里，嫣红一片，一只白狼躺在雪里，前爪还带着殷殷的伤口。二掌柜闻声出屋，上去摸了摸，那断指白狼，早被冻断气息，僵硬硬的，即便是现在拿出"狼血参丸"，它也难已吞咽。良倌见狼不动，胆大起来，跳到白狼跟前，踹上两脚，以解刚才惊吓之恨。

　　"雪狼乃天上神狼，冒犯不得！"二掌柜喝令良倌退下，命香草将断指雪狼厚葬。香草把雪狼抱了起来，绕到院后梅花树下，葬了雪狼之后，香草被此事一冲，竟忘记了崔嫂交代的喊话，张嘴朝着天就喊 ：

　　"雪狼大仙下界，此处正是你皈依之处……"

　　香草喊声刚落，夫人便产下一个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