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想得多了，就容易纠结；人一纠结，就容易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本田菊就是这样。
刀光闪过的时候他有点恍惚。梦终于醒了，梦里的天神走下神坛坠落凡间，孱弱的躯体不知道在嘲笑谁。是嘲笑王耀曾经的意气风发，还是本田菊曾经的良苦用心。无双的学识与智计，绝代的风华与容仪，全无用处。
王耀背对着他倒下去，全然是沉默，没有一丝呻吟，只有落地的钝响。本田菊惊讶于他竟然没有用双手撑住自己哪怕是缓冲一下，就这么直挺挺地撞在地上，仿佛不知道痛。他一时间也觉得有点好笑，可笑于王耀那点可怜而无用的自尊。然后，便是无尽的怅然在蔓延。
这点坚持到底让本田菊曾经的仰慕显得不那么可笑。
学他看他，终究超不过他。而时至今日，本田菊也学会了如何将曾经仰慕的对象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当初的自己，有点疼却很快意，除了挥之不去的怅然。他真的能凌驾于王耀之上吗？他以为这是长久以来的卑微在作祟。于是他比所有人都热衷于折辱他剥削他，恨不得王耀早些死掉或是疯掉，如果变得像当初的自己一般弱小更好。
这场暴行的另一个主人公异常平静。王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极缓极缓地翻了个身仰躺着，面无表情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装饰，没有看他。从今以后他们连名存实亡的兄弟名分都没有了，各自都很清楚，既然要凌驾于对方之上，这层遮羞布只能是障碍——断了才好，断得干干净净的。否则以后白刃相见时，该是何种方式相互寒暄，难道再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吗？那就真的太恶心了。
本田菊转过身去，却没有再动。
“何所闻而来？”
“见所见而去。”
本田菊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想到很多年前那个故事，权势，钱财，嵇康没有的钟会全有了，可他还是输家——因为少年钟会所以仰慕嵇康的，从来不是这些。
终章
“你现在后悔吗？”
本田菊一愣。王耀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可后悔？”
他摇摇头。“后悔既然无用，不如不悔。”
“只是在下有时会想，作为您的弟弟似乎很近了，可是还不够；作为您的敌人，好像才能让您与我的记忆更深刻一般。”
王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终于正眼看他。淡色的唇张张合合，依旧是熟知的锐利如刀。偏偏还很慢，似乎有心让刀刃在肌理中留得更久，便能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刀锋的冷和伤口的疼。“可是兄弟之间，到底有一层关系。”
“如果这层关系都断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吐字清晰。他站起身，带起的凉风吹散了咖啡最后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