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眼泪了。）
（送走最后一位吊唁之人，粗砺的麻布硌在肌肤之上，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不是幻觉。强打起精神起身来，端然站在灵堂之中，亭亭如竹。香快要尽了，从旁再拈起几根，续上。）
（有风打在我身后，似是有人来了。低低垂了眉眼，悄然一声）
阿耶，您看，这一会，人倒是络绎不绝了。
@崔珝

（这四下分明是有人的，我却觉得冷得可怕。学生，学生。幼时，人说天地君亲师，五常不可逆，可是，看我现在呀，发现了什么？一切在真实的权力之前都不值一提。）
（阿耶的孤注一掷，终究是输了。）
（眉梢轻轻挑起来，我听着来人说话。握手成拳，越来越紧，我却在此时淡然开口）
阿耶定然会原谅您，崔公。即使您不来。
（有种陌生的感觉淹没了
我，我分明知道，那叫做
恨。可此时我却任由这情绪汪洋恣肆，淹没我的一切心绪。我一直告诫自己这都是天意是命运的指使，可此时，我如何自欺欺人？）
阿耶有一个青出于蓝的学生，他会欣慰的。
（抬眼觑向灵位，故大唐尚书右仆射，好长的头衔，每一个字怎么来的，我知道。指甲嵌入掌心，清晰的痛感蔓延开来。阿耶，你看，漪漪想放下来着，可是漪漪从来都做不到。）
@崔珝

干净？
（突兀地笑出一声来，尖锐如夜枭，满满添着讽意与悲伤。好有意思。什么叫干净？这满朝文武，哪里有个干净的，这簪缨士族，又哪里有个干净的？）
您如果做得更干净利落一点，妾会同意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全都错了。以前信仰的道，钦慕的君子之德，那都是什么呢？遥不可及的幻梦罢了，我得不到的，注定得不到的。蓦然转过身去，一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微微抬了，毫不避讳地平视着他）
先父向来喜欢不留余地，不知道崔公您，是也不是呢？
（所以，崔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萧家，是不是会变成最后一步涂满鲜血的阶梯？）
@崔珝

（袖中素手微松，心却始终悬着，不肯放松分毫。我深刻地觉知这以后的时时刻刻都必须记着，萧家命运的权枢，不在我手。君子，小人，其实无妨——）
妾信与否，不重要。
（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打算信过。一句话而已。庙堂之事，也简单得很，成王败寇，如今他成了，而阿耶败了。可到底没有人是甘心失败的，包括阿耶，也包括，我萧漪漪。）
那么您觉得，妾会不会呢？
（眸中略带了几分玩味，轻巧移开目光，从容掩饰了深不见底的寒意。阿耶离世之时我就已经明白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好，萧家如何我却是绝不能坐视不管的。这是我亏欠父母宗族的，所以，怎么都好。）
您又想听到妾的哪个答案呢？
@崔珝

这情形，有趣。
我不理会她，跪下再拜一次，朝的是萧公的灵位。白幡由逆风扬起，清晰地肃杀着。额头触地，彻底了断。坦然起身，大步离去。
我等着看她的良计。

@崔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