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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个女人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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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天生叙述的胚子,和我接触过的编辑都说我的文路太乱,事实上,我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动物。
  而我所想叙述的这十年,像一盆长坏了的盆景,枝叶繁茂,让人头疼。
  到最后,我选择从头说起,这样可以避免叙述过程中我漏掉什么,这残酷的十年,这疯狂的十年,没有什么容许忽略。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5-10-06 20:12回复
    他是我的同桌,我的课桌靠墙,贴着窗户,每次下课,我都要等李小均离开座位,我才能出去,他个子大,我从他身后过去总不免蹭到他,这是我的难言之隐。十六岁的少女,不愿意和无关异性有任何身体接触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5-10-06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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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李小均是个不爱运动的男孩,除了去厕所和课间操,他都趴在课桌上写写画画,他捣腾数学问题的执着劲令人生厌。他最爱和他前面的同学在课间下象棋。而我讨厌一切棋类游戏。我不好意思一次次和李小均说你让我出去一下,我便趴在窗台上看隔壁班的同学在走廊上来来去去,时不时和其他同学透过窗户栏杆探监一样聊两句。
        因为是同桌,几乎所有活动都是我和李小均一组,这让十六岁的我极其愤怒。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5-10-06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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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均的手白得像小姑娘的手,劳动课根本不能当男孩使,打扫卫生时,往往是我扫了六组地,他才扫了2组,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老师给我调整座位。
          那时,男生女生是不能多说话的,否则就有早恋传言漫天飞舞。
          我和李小均没有传言。因为我们很少说话。
          我看不起他的木讷笨拙。
          他弄不懂我的多愁善感。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5-10-06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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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爱好本来毫无交集,到最后我被拖进他的世界,迷上象棋,文学梦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这就造成了我今天叙述的艰难。
            我没有要求老师换座位,我和李小均的同桌关系居然维持了两年,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呆板的老头儿,他居然两年没有调整过我的座位。
            我和李小均,仍然没有传言——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要争分夺秒的下棋,所以每天中午打饭和打扫卫生往往矛盾,如果我们一起打扫卫生,等到去打饭肯定要排队,所以最后我和李小均约定,饭由他打,我甚至把所有饭票都交给了他,让他为我分配。而我负责打扫卫生值日,甚至写作业,我练就一手好字,而且模仿李小均的字体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我们各自完成自己的工作只需要15分钟,然后开始摆阵杀将起来。
            那时,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故事开始时往往没有预料到走向。就像我和李小均,纯粹的棋友关系,却也被传言成了情侣。
            谁让李小均端着我的饭盒呢?谁让我和李小均的作业错误都一样呢?谁让我们头碰着头一呆就是一中午呢?
            我和李小均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
            我盯着脚尖,听着老师语重心长,听着李小均脸红脖子粗的和老师争辩,头晕目眩,感觉周围一切都在旋转,有飘的感觉。
            直到老师一挥手说:好了,你们走吧。
            我和李小均走出教导处,悄无声息的经过长长的走廊,步伐安稳,心情透明。
            在拐角处,李小均笑出声来,他说:太好笑了。这算桃色新闻吧?
            十七岁的他逆光,脸上绒毛毕现。我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微仰着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笑着笑着表情开始僵硬。
            我的心通通的跳,中午寂静的楼梯上,他一步跨下来,轻轻捏着我的指尖说:你真好看,我就是喜欢你。
           我小鹿一样跑开。
           那年,那天,那阳光,定格在我生命里。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5-10-06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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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述到这里,我又开始迷惘。
              因为爱情过程过的那些枝枝蔓蔓,其实细过发丝,毫无记录的必要,因为讲故事的人百感交集,听故事的人云淡风轻,你重如磐石的心事,也许被看客一笑而过,你心头的朱砂痣,怎么也无法在其他人的心里着上颜色。
              那么我们忽略过程吧,总之我的高中三年,酸涩多过甜蜜,因为我爱上个男孩,他就在我左手10公分的距离,我们爱上彼此年轻的容颜,我们的爱情晦涩隐秘,我和他再不下棋,极少说话。高三时,我离他整整一个对角线的距离,我在教室最前方靠左的位置,他在教室最后面靠右的位置。我连走近他的理由都找不到。但我记得他牵过我的指尖,他说过他喜欢我,他手指冰凉的温度我永远无法忘怀。
              回头再想想,我不得不承认,我再没有当初那种激情,那种剧烈的,真正的心动。
              高考过后的一天,我睡到日上三竿。听见有人敲门,我蓬头垢面去开,门开处,他微笑着看我,我兔子一样溜回卧室,换上衣服,请他进屋。慌乱中撞倒客厅的音箱,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和他面面相觑,捂了嘴偷偷的笑。
              我和他坐在沙发上,我绞着裙边,他看着电视,神经性的换着台,我都担心那遥控器要爆掉。
              两个人,一个闷热的下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独处的空间让我们十分不自在,连说话都像在课堂上一样窃窃私语。
              他那天穿着白色的衬衣,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是那会流行的郭富城式,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真的是英俊少年。我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
              他说:沈瑶,我要去广州了。
              我说:我知道。我们从此就天各一方了。
              他轻轻的叹口气说:你不是说你要靠广州的学校么?
              我反问:可是你告诉我说你要靠武汉的师范大学的。
              我们一个考去武汉,一个考去广州。
              我们都为对方考虑,结果有了第一次擦身而过。
              我们盯着对方,眼眶里含满泪水。
              他站起来说:我得回去了。
              我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他在前面,我在后面。
              他伸手去拉门,我的泪滑落下来,这个男孩,我不知不觉离不开,舍不下。
              他突然回过身来,闭着眼就将我裹进怀里,八月躁热的天,他的手指在我裸露的背上,依然冰凉。
              我们颤抖着亲吻,笨拙而急切。不知道是谁落了泪,一嘴的咸涩。
              我们紧紧的拥抱,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十八岁,我们的第一次亲吻。宣告一场纠缠的开始。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5-10-06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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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楼2015-10-06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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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5-10-06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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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你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5-10-06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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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


                    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15-10-07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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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熟悉


                      19楼2015-10-07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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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叙述到这里,我依然找不到我们分开的理由。
                        有时候,爱走,和爱来一样没有理由。
                        事实上,我们分开了。大三那年,我们分手了。
                        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故事情节在瞎掰,试问谁舍得,谁有勇气将自己用生命去爱的岁月当故事一样讲的跌宕起伏?
                        写到这里,我想哭来着。但是已经没了泪水。我说过了,没了爱的激情,就好比六十岁的老女人干瘪的乳房,再用力也哺育不了孩子了。
                        我的泪,早在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流干了。
                        九八年十二月,小均的生日,我去了广州。
                        那时,我给一些杂志写稿的钱已经可以支付学费了。
                        我给小均买了一大包礼物,从衣服到袜子,从剔须刀到花露水,礼物杂乱琐碎,小均却高兴得言语哽咽。他知道,这细密的心思,都是爱。
                        那天晚上,我和他,还有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席间,我发现他和他的某个女同学互相挤兑,精彩对白叠现,这个小均,是我所没见过的。我所见到的小均是温和的细致的深情的,这个讲着笑话瞎贫的男孩,我很陌生。
                        那个女生是那种很爽朗的很有才华的女孩,他们居然在饭桌上对起诗来。天可怜见,我早已经把背过的唐诗宋词抛到脑后,想当年我是多么博学,而李小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文学感兴趣?
                        他们背到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时,我黑着脸站起来就走了,抛下一桌子人瞠目结舌。
                        其实有一些东西,是我忽略掉的。
                        我爱李小均,爱到骨髓里,我再不看其他异性一眼,也不允许他看别人一眼。
                        我说小均,你是我的世界,我只有你,我没有别的,我不许你离开我,除非我死。
                        我偏执多疑,任性,占有欲望强烈。
                        我经常在半夜给小均打电话,只要他的同学说他不在,我就整夜睡不着,第二天我就会揪着他问个不休。
                        我离开饭局的那天晚上,一个人跑到广州站去等车,依然坐在那个高高的台阶边,头靠着栏杆。
                        我想把这四年理出个头绪来,我为了李小均丢失了自己。我分分厘厘的要,他分分厘厘的给,要到最后我发现,他给的不是全部,而我以为这是全部。
                        我敏感而忧郁,歇斯底里在骨子深处某个地方潜藏。
                        十二月的广州,白天骄阳似火,夜里却也凉的刺疼。
                        我昏昏沉沉,在广州站睡去。
                        半夜里,我被人抱起来,惊醒,一个巴掌摔过去,却发现是小均,他就那么抱着我,任由我摔打蹬弹,口无遮拦的骂他,我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咬出一排排牙印。他就是不出声,抱着我走得飞快。
                        他将我径直抱进流花站边的一个宾馆的房间,扔在床上。转过头去却是一声闷闷的哭声。
                        长长的寂静无声,让我觉得胸闷。
                        我扑过去伏在他的背上,我喃喃的说:小均,我爱你。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拥抱我,亲吻我的眼睛,我的苍白的脸颊和嘴唇。
                        然后,他要我。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们约定要将这一天留到婚礼那天,然而我们没有。
                        一切都自然而然,我们生涩,颤栗,恐惧,兴奋,疯狂。
                        一个晚上我们一次又一次,流着血流着泪流着汗。
                        天亮的时候,小均牵着我的手,从宾馆服务员身边悄悄溜下楼,我们偷走了那条床单,那上面有我处子的纯净血红。


                        IP属地:安徽21楼2015-10-1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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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缝,也在这期间出现。
                          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我空有抱负和自以为是的才华,却没有施展的地方,眼看着我就在广州呆了快一个月了。我是个很自负的女人,我受不了这种悠闲,受不了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小均对我说没事的他可以养活我,他在摩托罗拉实习,而且颇有人缘,常有同事邀他聚会。
                          每次聚会他都说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低头不语,我不愿意去看着人家衣香槟鬟而我灰头土脸。
                          我不光自负我还自尊。
                          小均渐渐不再征求我的意见,只是给我的呼机留言告诉我他有聚会不会回来。
                          有好几次,小均都很晚才回来,浑身酒气。躺在我身边呼呼而睡,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没睡着。
                          那天他又是半夜一点回来,我闷闷的躺着,他轻手轻脚的开门,拿睡衣冲凉,我翻身拿他换下来的衬衣,居然闻到一阵香水味道。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掉进了冰窖。我坐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大脑空白,茫然无神的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小均从卫生间出来,摸黑到床上,可能是没摸到我,就轻轻的喊沈瑶,我在黑暗的沙发角落不吱声儿,他又叫沈瑶你别闹了,屋子黑你小心绊一下,说着就去摸灯绳,当时我适应了黑暗,我看见他的身影在移动,我站起来跑过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他没站住,摔倒在地上。
                          他以为我和他开玩笑,笑着爬起来拉亮了电灯,看见我蓬头垢面的站在屋子中间,泪水汩汩的往外涌。
                          他呆呆的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沈瑶?
                          我指着他的鼻子说:李小均你混蛋!
                          他过来想把我抱起来,我一脚踢过去,自己却摔倒在地上,他说你怎么了瑶瑶?
                          我站起来,像头母狼一样扑向他。我抓他咬他,他站着不动,任我发泄。直到最后,我终于累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IP属地:安徽24楼2015-10-1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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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5-10-10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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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我从深圳嘉年华海鲜城的楼梯上摔下来,血从高高的步行梯淌下去,蜿蜒如我的青春。
                              我的孩子,没了。
                              那个小小的生命,我的青春在我身体肌肤上刻下的唯一烙印,那么轻轻一摔,就夭折了。
                              我想起那间空荡荡的大手术间,蓝色的屏风后面高高的产床,冰凉的器械在我体内搅动,我紧紧的咬着嘴唇,那个五十左右的妇科医生,慈爱的看着我说:孩子,你叫一声吧,疼就叫一声。我没叫,我的嘴唇开始流血,医生给我擦汗,最后她说:可惜了,是个男孩,快五个月了,要不是摔一下,根本不用引掉。
                              她收拾器械时说:你要不要看一眼?
                              我拼命摇头,然后昏迷。
                              写到这里,我虚脱一样伏在案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对那个沈瑶的心疼越来越强烈,我甚至不认为那是五年前的我,我想将手臂伸到一九九九年的冬天,给沈瑶一个温暖的拥抱,让她在我怀里再睡一个甜美的觉。
                              我是怎么走过来的?我是怎么将过去埋葬的?抑或我真的只在写一个故事,故事中流淌着虚假的血液?
                              可我分明看见虚弱的沈瑶走出医院的大门,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她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一群人围着下象棋,她凑过去看,仿若五年前,高中的课间,她巴巴的看着李小均和别人下棋,她蹲在路边,解了一个棋局,赢了五十块钱,她握着那五十元想:小均,你到底在我生命里藏下了多少啊?我居然还在靠你给的本领挣钱!
                              我回到宿舍时,才知道全酒店的人都听说了我未婚怀孕的事情,我被开除了。我在别人的眼光里昂着头收拾行李,我呆不下去了。
                              我取出存折里所有的钱,去了广州火车站,买完车票,给我的好朋友馒头打电话让她到武汉来接我,然后手里就只剩下2块钱,我饿的不行,我买了一块用竹签插着的哈密瓜。
                              我像个民工一样头发蓬乱的站在广州站,我的广州,我的广州站,我所有的伤心往事都在广州站。
                              我想着心事的时候,哈密瓜被一个乞丐抢过去了。
                              我饿着上了火车,睡了一路。我已经悲伤到麻木了。
                              到武汉时,看到馒头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拉着她往面馆跑。馒头含着眼泪看着我呼啦拉吃完两大碗拉面,她捏着我冻得通红的手揉搓,武汉,已经是漫天飞雪,我穿着单薄的茄克,冻得脸上全是鸡皮疙瘩。
                              馒头和我同学十年,我什么都不隐瞒她,她是我唯一的女友,但我在广州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像个癌症病人一样隐瞒了我最致命的伤。
                              馒头将我接到她的住处,她那时已经上班了,租的房子是一个单间,干净利落,还温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透着家的亲切。
                              她往我的钱包里塞钱,厚厚的一叠,然后提出一个口袋来,里面是一件漂亮的大衣。
                              我不要,我说。
                              她看着我的眼睛,泪光闪闪的说:瑶瑶,从今天起,你要做个为自己活着的人。我所能解决的只是物质问题,其他的问题你要自己解决。
                              我不知道,三天前,李小均曾站在馒头的房间里,红着眼睛对馒头说:小曼,你可知道瑶瑶在哪里?
                              馒头恶狠狠的说:你还会想起来找她?你怎么舍得她难过?她一个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李小均求馒头给他一个线索他可以找到我,馒头给了他我在深圳的地址。
                              李小均去深圳的那天,就是我离开深圳的那天,也许我们又在某辆列车上擦身而过。
                              这次擦身,让李小均彻底将我放下,因为,我的可爱的旧同事将我描述成一个被人包养又被人抛弃的怨妇。他们描绘我跌倒时血淋淋的模样,彼时,李小均是什么样子什么表情?都成了一个谜语。
                              五年来,我再没有踏进广东省一步。
                              那里,是我的地狱。


                              IP属地:安徽30楼2015-10-1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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