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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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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5-10-15 22:05回复
    他似薄灯翠幔,末路穷途的精致。
    怕只怕,一耽再耽,别梦内回流。


    2楼2015-11-0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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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水
      ■避役
      苍越孤鸣×俏如来
      已不年轻了。
      苗王甫一下朝,近侍便报:钜子不意到访,未事差遣,已径自向后花园去了。掬酒随器,自卷一张毡子,就地赏花。
      这是俏如来的习惯。苗王宫御香珍奇,芳团锦簇,他最爱便是春末于此独酌。“世谓肉食者鄙,”美人拥醉微笑,“然狼族天香之美,一时绝伦。”
      春日悠悠脉脉,一瓣郁李打着转儿旋下来,正到手心,是春心裂尽的幽暗光彩。
      他忽然想见他。去客苑,进了门,人正在洗发。刚试过水温,两手湿淋淋,双方都惊异而窘迫。还是俏如来一定神:“……怎么突然过来?”
      苍狼心思没跟上,只一笑。他晓得此刻该讲话,却不得。也不能,一开口,什么就破了。
      所以只一笑。眼睛蓝瘆瘆的,又寂静,又热烈。穗杪飞出的青火,送神火,滑落处烧成一团,便不乞求了,只去照见。
      俏如来受不得他这样纳闷地静默着,况自知失敬,没把尊称带上。急于寻话掩饰:
      “教人看笑话了。请进,请进,”
      苍狼亦回了神,道声“叨扰”。走进来,却颇为诧异,“怎不见侍者?劳动钜子,是苗王失礼了。”
      俏如来低低哎一声,提住长发一笑:“用不惯了,也罢。”
      “哦?”
      “世事行走,凭自己省事些。”他笑,“不瞒苗王,史某,”
      苗主穆穆,没做过这般下等事,立时自愧弗如,怯了手老实坐下。但见俏如来拆散长发,流苏翠环,琳琅次第放下,大大小小竟铺了一盒。苍狼拾起这个,又瞧那个,绝想不出那一匹素发间,竟藏这许多玄机,不觉新奇。回头再看,这边俏如来已翻起长发,却又现细细编织发辫数道,不由一一解散了,手指依次梳通过。这发辫平日打理不易,结得久了,压出深深褶痕。明面照旧是明琉璃静白雪,却已不容深辨,睇得紧了,便知道不同,底下许多暗涌。
      暗涌亦添僝僽的春雨。
      俏如来掏出一颗小毛笔,这笔与我俩有缘。
      俏如来笑,“过来。”
      苍狼松开手心。笔触柔软,寥寥数字,却觉不出写下什么。只一握湿,如汗如泪。
      这是他惯取的巧。淋漓壁书,只待日头一翻,立时去影无踪。谁知那日大雨,洇湿了照壁,残字没来得及干透,竟教另某清闲过分之人看了去。手指依依抚过,正敲定了“江南”二字。
      何不少年游?
      便去讨“墨宝”。赠雪白绢扇一柄,不言不语,等他答覆。正午送去,到傍晚,扇子就还回来了。展开一看,满目漆黑,是纯靠墨笔一道道细匀下来,涂得滴水不漏,倒比染色尽心。托人寄语:须知“长愁画扇短愁歌”,苗主之愁,悉数扇上。苍狼闻言拊掌大笑,连呼三声“作罢”,此事便不了了之。
      此刻又怎?
      俏如来神情阖静,笔毫细细拨淡红指尖,慢慢道:
      “七八岁习字,仿右军事,爱在丝袍上手书。父亲怕我耽搁书画,弥散心志,一次趁午睡时用墨点了我食指。孰料梦里竟也执笔,醒得墨迹斑斑珠衫一件,穿了三四天不许换。访客取笑,这是哪家的字痴?我心下惭愧,以后便写得少了。太过迷恋,即形同自污……”
      他敛眉一笑,笔底刷刷蘸了水,复作一副帖。口里仍道,“然时至今日才想通,字是自己看的好——何必守墨?”语毕,笔锋陡转,改勾圈,涂点,劈皴,成小苔,成梅花,都是阑珊写意。苗主失笑,且字且画,随心虽好,也太不重布局……话没饶得讲完。俏如来静觑过来,神色冷,眼色却亮,刺得人一时心迷神斜。睫上覆红,是一线春瘢,胸口忽而截短的欢喜,轻巧偏又造次。苍狼迟疑一下,探手欲拂。那人眼睫一瞬,手却被顺势捉住了。
      是稳稳地笑,“花径不曾缘客扫。”
      雨愈大。
      不想俏如来却醉了。
      委身去看:牙筹散落,颠倒琼觞,逝香翩作尸骸,合了一处,也作不得他这样的静。别人睡如活着的死,他不,他是静止的生。
      俏如来灵秀如狐。
      他双眸蜜金,是许久后方知道的事。平日说话远,生疏时只觉噙一泓清亮,神色莫测,似笑非笑的样子。又长得白,一对眼流转起来,便晒融了烫化了,咕咚一声吞没了,没得紧瞧。直到夜里吻低,不觉惊叹:“哎,怎这样亮?”
      “什么亮?”
      苍狼拿捏着他,只想笑,咬了字一口吻下去。
      “……猜!”
      哪用的着猜!俏如来闪躲间,于底下呜咽着笑了。不猜便不忌。那时二人都年轻而勇敢,墨家钜子,苗疆之主,砥柱中折搭不上边的两个人,偏心岸有桥,姗姗去渡了,约桥中斜看画船眠。
      时至今日依旧安眠。
      漫漫长发,似脉脉无语。间或散落缤纷褪红,愀然掀掀,是微薄的苦海慈航。苍狼放任自己把握银沙,又流逝,如月的远去。爱人清白无瑕,沉静几乎像死,常使他恐惧无端。
      忽凑过来,不知向谁——
      “我想你得紧。”
      俏如来眼皮还耷拉着,却听得悠悠起转一声,“哦?想哪处?”
      苍狼一愣,笑了,“怕你生恼,实是哪儿也不曾。”
      “那岂非扯谎。”
      “急什么,得合着一块儿。”他声音低低的,如渊底抛出一线妖丝,勾得人坠坠下沉,“三头六臂不作数,合一块儿了,抟出一个你,才想得仔细。”
      俏如来哼笑:“不老实。”
      手却顺着肌肉线条下滑,溜向最深处。触手尽是大氅温敦的质感,不由笑骂,“油光水滑,真命里惯得骄狡的坏。”
      苍狼大笑,翻过来一把搂住他,附耳道:“多冤枉哪!驯顺妥帖,全为讨钜子欢欣——”
      便立时纠缠到一处了。俏如来美而自知,少一丝天真烂漫,那近乎淡漠的克制抵向情欲深处时,却平添些蛊惑。他促细在喘,没得几口气,双唇便被密密包裹住了。苍狼的唇舌贪渴般吮过他的面颊,耳壳,脖颈,于咽喉处细细流连。牙齿轻轻噬咬着小巧的喉结,衔而着力,迫得他头颅些微后仰,又猛地一吸……俏如来挣开手去解他衣裳,指爪深陷沃发皮氅,满目的情丝缭乱,不由气结,
      “这哪里像狼,皮毛纠结,分明是头猫!”
      苍狼反捉了他手,簇到眼前:手指明净如骨,一团乌丝便是内中卧猫。春日明艳,暖洋洋一觉醒觉,美人嫣然枯骨,缠绵已作冤枷。他无限念念倾心:
      “便做猫也罢!”
      似摇身的云龙,着覆上去。
      情欲颇奇。
      人的肌肤绝不坦荡。笑涡,泪谷,脐窝,平滑若镜的生遇上,总要得一两处迂回,才使人深陷。苍狼巧巧啃食那一轮血肉边缘,欲深探无垠的秘密,又烘托起来,抛洒万分淋漓。
      俏如来却似渐渐受不住。“怎么这样?”他极苦恼,呓语般,“太用力……”
      “哦?”
      苍狼一停,细细去碾,“那这般……”忽地一梗。耳畔潺潺喘息绳收紧了似的,一愕,又徐徐向上吐出来。
      “可怄死我。”
      苍狼大笑:“钜子英武,如今兵败山倒,怕不是老了——”
      “你年轻!”俏如来蹙眉,“既如此,休劳动我这朽身败骨取乐。”
      “您见外,”苍狼轻笑一声,唇齿竟如少年般清洁美丽,“全任劳动在我,自少不得煨暖了火搓捻您这冰凉肚肠,冷酷心肝。”
      便伐挞更剧,将人扶起来,盘作荏弱一莲,怒放于膝。莲瓣如牙如刀,刺得遍身青紫满地粉绿,全然无法可想了。幽幽堕红随激荡游离丝发,像惘然无依的精魂,于翻云覆雨中凄然摔碎成片。
      苦啊!
      俏如来只觉喉头一声惨叫,激射浓精如鬼血溅面,一身都污秽了。一袭肮脏的火骤燃而跳,透明淡黄的焰影随赤身逶迤起伏,人转而烟叶般颓萎了。
      他欲身似蛇,情欲一轮便蜕一层皮,愈青春愈死。释深深一叹,
      哎——
      苍狼放他泻在毡上,取绢布拭过秘处,又换一副替他擦脚。原是二人调笑间尽褪了俏如来鞋袜,激动处踢踏花叶泥泞,倒沾脏了。苍狼额汗未褪,一滴滴落在俏如来脚趾上,又抹去,反复不得。
      “可真是——”
      二人相笑。
      宛如年轻。
      静下来,才想起来龙去脉。却没法说。俏如来仍轻微在喘,脸颊嫣红,像银柳的挂血。
      人前,他绝少这样。钜子巡察九界,分与苗疆时间不多。俏如来素来又是讲究的人,血污覆面的样子,所见更少。只一次,他在苗疆边境与墨家叛逆对战,寡不敌众。苍狼率军赶到时,正见他长发惊飞,金刚怒目,鲜血滚滚从额上落下来,于暴涨剑气中炸为血沫。
      年少惊艳,就此一役。
      如今他已不需要。
      “俏如来,你……”苍狼忽然说。
      你回苗疆做什么?
      你之后打算去哪儿?
      你是不是……终于决定去死了?
      想问的事,种种悲喜,迎着他的眼睛,苍狼只觉苦不堪言。
      没改变的,是瞳眸中浅淡至不可思议的金色。
      而疲倦却如剧痛,在无垠的雪地上,一再反复。
      审慎复审慎,他终于愿问:
      “你,此刻觉得快乐吗?”
      “谢谢你,苍狼。我一直都很快乐。”
      甜言蜜语滚过一圈,此刻寂静中,感触最为软弱。
      苗主随手掰开一瓣,桃花里结了颗颗冰碴子,瞧着极心疼。一树郁郁的,怕活不过今春。
      奇怪,人到中年,缘何还有惜花命?
      他静穆而俏如来凛冽,孩子同两人都不大像。是茬儿青的娇艳,无邪叱责着世间。
      “父亲,”男孩低唤,
      “师尊在这儿。”


      3楼2017-05-28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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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水
        ■避役
        苍越孤鸣×俏如来
        已不年轻了。
        苗王甫一下朝,近侍便报:钜子不意到访,未事差遣,已径自向后花园去了。掬酒随器,自卷了一张毡子,就地赏花。
        这是俏如来的习惯。苗王宫御香珍奇,芳团锦簇,他最爱便是春末于此独酌。“世谓肉食者鄙,”美人微笑,“然狼族天香之美,一时绝伦。”
        春日悠悠脉脉,一瓣郁李打着转儿旋下来,正到手心,是春心裂尽的幽暗光彩。后花园的春景,年年赏爱,如今已是第卅六年头。春气夹杂着微湿浸入袍袖,苍狼轻轻捶打关节:断不是年轻人了,须得当心。这点潮润,有时也能劳他肢酸背痛好几天。
        竞王之乱后,有意无意,他都不常来这里。这几年性子越发稳重,花好月圆中,几忆不起伤心往事。只是惘惘的。有时春寒砭骨,兀自揉着酸痛的膝头,心底思潮便惊退若失,露出沙下鲜明的逝骨来。
        俏如来却偏爱此地,近乎执迷了。他于三十二岁生辰收苍狼幼子为徒,如历代师祖所为,基本的教养后,铸智,铸计。三年后,孩子辞别师尊独自远游,几年下来,苗王宫也少回。只不知使了什么法,杂七杂八地爱送器玩宝石进来。
        他忽然想见他。去客苑,进了门,人正在洗发。刚试过水温,两手湿淋淋,双方都惊异而窘迫。还是俏如来一定神:“……怎么突然过来?”
        苍狼心思没跟上,只一笑。他晓得此刻该讲话,却不得。也不能,一开口,什么就破了。
        所以只一笑。眼睛蓝瘆瘆的,又寂静,又热烈。穗杪飞出的青火,送神火,滑落处烧成一团,便不乞求了,只去照见。
        俏如来受不得他这样纳闷地静默着,况自知失敬,没把尊称带上。急于寻话掩饰:
        “教人看笑话了。我此刻不便,苗王可否?”
        字句却于舌尖绕圈。心下细雪般缠绵,变得十分放肆了,竟等来人抉择。
        苍狼略一怔,随之微笑:“钜子不介意的话,我在旁边等待就好。”也迟疑着,“只说说话……”
        已是无辞可却了,只将人延进来。踱了两步,先自诧异了,“怎没个侍者?”
        俏如来低低哎一声,握住长发一笑:“用不惯。”
        “哦?”
        “世事行走,凭自己省事些。”他笑,“……”
        苗主穆穆,没做过这般下等事,立时自愧弗如,怯了手老实坐下。但见俏如来拆散长发,流苏翠环,琳琅次第放下,大大小小竟铺了一盒。苍狼拾起这个,又瞧那个,绝想不出那一匹素发间,竟藏这许多玄机,不觉新奇。回头再看,这边俏如来已翻起长发,却又现细细编织发辫数道,不由一一解散了,手指依次梳通过。这发辫平日打理不易,结得久了,压出深深褶痕。明面照旧是明琉璃静白雪,却已不容深辨,睇得紧了,便知道不同,底下许多暗涌。
        暗涌并添僝僽的春雨。
        相伴宫闱赏花,却教急雨锁住了。残垣断壁下,一遮破檐。两人说了一路,此刻反倒没话。
        却听俏如来忽而道,“巧了。”手间乍现一颗小毛笔。儿童用的制式,珍而重之,秘藏在怀里。见他上上下下,打量背身的影壁,苍狼一笑间,已婉转题就半枚清辞。苏庠的《鹧鸪天》。后湖不得丽名,却清冽。
        白壁到底是湿润的了,字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俏如来心下可惜,转头却见苗王好奇神飞。心念电转间,不由一笑:“过来。”
        苍狼松开手心。微毫笔触柔软,寥寥数字,却觉不出写下什么。只一握湿,如汗如泪。
        像是他惯取的巧。淋漓壁书,只待日头一翻,立时去影无踪。谁知一日大雨,洇湿了照壁,残字没来得及干透,竟教另某清闲过分之人看了去。手指依依抚过,正敲定了“江南”二字。
        何不少年游?
        便去讨“墨宝”。赠雪白绢扇一柄,不言不语,等他答覆。正午送去,到傍晚,扇子就还回来了。展开一看,满目漆黑,是纯靠墨笔一道道细匀下来,涂得滴水不漏,倒比染色尽心。托人寄语:须知“长愁画扇短愁歌”,苗主之愁,悉数扇上。苍狼闻言拊掌大笑,呼三声“作罢”,此事便不了了之。
        此刻又怎?
        俏如来神情阖静,笔毫细细拨淡红指尖,慢慢道:
        “七八岁习字,仿右军事,爱在丝袍上手书。父亲怕我耽搁书画,弥散心志,一次趁午睡时用墨点了我食指。孰料梦里竟也执笔,醒得墨迹斑斑珠衫一件,穿了三四天不许换。访客取笑,这是哪家的字痴?我心下惭愧,以后便写得少了。”
        他敛眉一笑,笔底刷刷蘸了水,复临一副帖。口里仍道,“太过迷恋,便形同自污,然时至今日才想通,字是自己看的好——何必守墨?”语毕,笔锋陡转,改勾圈,涂点,劈皴,成小苔,成梅花,都是阑珊写意。苗主失笑,且书且画,随心虽好,也太不重布局……话没饶得讲完。俏如来静觑过来,神色冷,眼色却亮,刺得人一时心迷神斜。睫上覆红,是一线春瘢,胸口忽而截短的欢喜,轻巧偏又造次。苍狼迟疑一下,探手欲拂。那人眼睫一瞬,手却被顺势捉住了。
        是稳稳地笑,“花径不曾缘客扫。”
        雨愈大。
        不想俏如来却醉了。
        顺势委身去看:牙筹散落一地,颠倒琼觞,逝香翩然尸骸,合了一处,也作不得他这样的静。别人睡如活着的死,他不,他是静止的生。
        俏如来灵秀如狐。
        纤弱的白梨于手里酒杯中飘飘荡荡,意态深秀,梨香更见酒香。苍狼坐下来,从俏如来手中接过酒杯。并不啜饮,只将杯子置于鼻端,探丝缕游弱的香气。春潮似海,淡薄的柔红融汇进如织银浪,连他也不觉醺醺然了。
        俏如来睡得极沉。苍狼想起一记:他双眸蜜金,却是许久后方知道的事。平日说话远,生疏时只觉噙一泓清亮,神色莫测,似笑非笑的样子。又长得白,一对眼流转起来,便晒融了烫化了,咕咚一声吞没了,没得紧瞧。直到夜里吻低,始不觉惊叹:“哎,怎这样亮?”
        “什么亮?”
        苍狼拿捏着他,只想笑,咬了字一口吻下去。
        “……猜!”
        哪用的着猜。俏如来闪躲间,于底下呜咽着笑了。不猜便不忌。那时二人都年轻而勇敢,墨家钜子,苗疆之主,砥柱中折搭不上边的两个人,偏心岸有桥,姗姗去渡了,约桥中斜看画船眠。
        时至今日依旧安眠。
        漫漫长发,似脉脉无语。间或散落缤纷褪红,愀然掀掀,是微薄的苦海慈航。苍狼放任自己把握银沙,又流逝,如月的远去。爱人清白无瑕,沉静几乎像死,常使他恐惧无端。
        忽凑过来,不知向谁——
        “我想你得紧。”
        俏如来眼皮还耷拉着,却听得悠悠起转一声,“哦?想哪处?”
        苍狼一愣,笑了,“怕你生恼,实是哪儿也不曾。”
        “那岂非扯谎。”
        “多傻,得合着一块儿。”他声音低低的,如渊底抛出一线妖丝,勾得人坠坠下沉,“三头六臂不作数,合一块儿了,抟出一个你,才想得仔细。”
        俏如来哼笑:“不老实。”
        手却顺着肌肉线条下滑,溜向最深处。触手尽是大氅温敦的质感,不由取笑,“油光水滑,真命里惯得骄狡的坏。”
        苍狼也笑,翻过来一把搂住他,附耳道:“多冤枉哪!驯顺妥帖,分明为讨某位欢欣——”
        便立时纠缠到一处了。俏如来美而自知,少一丝天真烂漫,那近乎淡漠的克制抵向情欲深处时,却平添蛊惑。他促细在喘,没得几口气,双唇已被密密包裹住了。苍狼的唇舌贪渴般吮过他的面颊,耳壳,脖颈,于咽喉处细细流连。牙齿轻轻噬咬着小巧的喉结,衔而着力,迫得他头颅些微后仰,又猛地一吸……俏如来挣开手去扯他衣裳,指爪深陷沃发皮氅,满目的情丝缭乱,不由气结,
        “这哪里像狼,皮毛纠结,分明是头猫!”
        苍狼反捉了他手,簇到眼前:手指明净如骨,一团乌丝便是内中卧猫。春日明艳,暖洋洋一觉醒觉,美人尽嫣然枯骨,缠绵已作冤枷。他无限念念倾心:
        “便做猫也罢——”
        似摇身的云龙,着覆上去。
        情欲颇奇。
        人的肌肤绝不坦荡。笑涡,泪谷,脐窝,平滑若镜的生遇上,总要得一两处迂回,才使人深陷。苍狼巧巧啃食那一轮血肉边缘,欲深探无垠的秘密,又烘托起来,抛洒万分淋漓。
        俏如来却似渐渐受不住。“怎么这样?”他极苦恼,呓语般,“太用力……”
        “哦?”
        苍狼一停,细细去碾,“似这般……”忽地一梗。耳畔潺潺喘息绳收紧了似的,一愕,又徐徐向上吐出来。
        “多怄人!”
        苍狼大笑:“钜子英武,如今兵败山倒,怕不是老了——”
        “你年轻!”俏如来微阖着眼,不减反唇相讥,“既如此,休劳动我这朽身败骨取乐。”
        “您见外,”苍狼轻笑一声,唇齿竟如少年般清洁美丽,“全任劳动在我,自少不得煨暖了火搓捻您这冰凉肚肠,冷酷心肝。”
        便伐挞更剧,将人扶起来,盘作荏弱一莲,怒放于膝。莲瓣如牙如刀,刺得遍身青紫满地粉绿,是全然无法可想的了。幽幽堕红亦随激荡游离丝发,似惘然无依的精魂,于翻云覆雨中凄然摔碎成片。
        苦啊。
        俏如来只觉喉头一声惨叫,激射浓精如鬼血溅面,一身都觉污秽了。一袭肮脏之火骤燃而跳,透明淡黄的焰影随赤身逶迤起伏,人转瞬烟叶般颓萎了。
        他欲身似蛇,情欲一轮便蜕一层皮,愈青春愈死。释深深一叹,
        哎——
        苍狼放他泻在毡上,取绢布拭过秘处,又换一副替他擦脚。原是二人调笑间尽褪了俏如来鞋袜,情动处蹬踏花叶泥泞,倒可惜沾脏了。苍狼额汗未褪,一滴滴落在俏如来脚趾上,又抹去,反复不得。
        “可真是——”
        二人相笑。云散雨收。
        静下来,才想起来龙去脉。却没法说。俏如来仍轻微在喘,脸颊嫣红,浑银柳的挂血。
        人前,他绝少这样。钜子巡察九界,分与苗疆时间不多。俏如来素来又是讲究的人,血污覆面的样子,见得更少。只一回,他在苗疆边境与墨家叛逆对战,寡不敌众。苍狼率军赶到时,正遇见他长发惊飞,金刚怒目,鲜血滚滚从额上劈下来,于暴涨剑气中炸为血沫。
        年少惊艳,就此一役。
        如今他和他都不再有这样的机会。
        苍狼斟酌着唤他:“俏如来,你……”声切断如裂帛。
        想知道的太多:你今来何为,你将往何所,你所怀何求,
        你还惦惦着,想要去死吗?
        叵测之事,种种悲喜,迎着他的眼睛,苍狼只觉苦不堪言。
        他瞳眸浅淡至不可思议,似金若青,无思索的时候,看人总有点心不在焉。超脱世外的淡然,像六尺雪纱卷过,蝴蝶撞碎了,就是十丈红尘缥缈。
        而今生死疲倦却历历若剧痛划过。无垠的雪地上,一再去反复。
        而俏如来只是柔声问,“怎么了?”
        甜言蜜语滚过一圈,于此刻寂静中,感触最为软弱。
        俏如来却不觉。
        苗主随手掰开一瓣,桃花里结了颗颗冰碴子,瞧着极心疼。一树郁郁的,怕活不过今春。
        奇怪,人到中年,缘何还有惜花命?
        不知过去多久,有一年孟春,苍狼在花树下看见一个小孩。
        少年的身量,却有一张嫣紫黛绿的孩儿面。苗疆春意迟,雪扑簌簌从花间掉落下来,男孩脸色青青,像琉璃纸蒙着微曚的血色,又似情欲里,无依无靠透露出凶狠。
        他作一个极美的姿势,掌中托着一块青玉,便似拈荧莲簇生。下缀的流苏若血顺着脉管淌下来,浅浅扰动,颜色妖异。
        苍狼看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俏如来的弟子,他多年不见的小儿子。他惯静穆而俏如来凛冽,孩子同两人都不大像。是茬儿青的娇艳,万般存想,又无邪叱责着世间。
        “父王,”男孩低低相唤。他手心的青玉忽一跳,冷光蓦地炸裂,飞出一道乌凉若水的长剑来。那剑身似有水银在沸,夜露在烧,唤起腾腾青雾,又怅然若一无所有。
        “师尊——在这儿。”
        水已经焚尽了。


        4楼2017-06-01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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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碧轻红
          K.P.
          他爱些纸帐梅花,这样的东西。得闲了便絮絮去说。我在一旁烹茶听着,又指点我……便想诚然是个心思不得闲的人。
          羽国封地以禽鸟为号,佛国。
          他唤那公猴儿蕊宫,却养成一霸。
          他拿剪子碎河豚,又剪儿子的脐带,把人毒死了。孩儿们听得眼睛发亮,央求:再讲一个,再讲一个。于是又讲,老医师将粉末状的白糖与砒霜弄混了,又毒死小孩……
          默苍离袖手站在廊下,灿烂白月里,显得呼吸十分美丽。他觑着我的眼:六岁时,我与小叔在田垄间玩闹,他也似你这般,一身红夹袄,而我着碧罗衣。正午牵手跑回家中吃饭,却见门口停着一张无盖薄棺,里面是我母亲。
          他微微地笑了,如沙缓逝:赤羽,你看,事情总是如此反复。
          我记挂姨母柔薄的雪白里衣,似一团无华白发抛弃其间。姨母欲身如蛇,瑟瑟从其中退却了,复摇身云龙,舒展若宝光若闪电。她檀口轻吟便抛洒一场豪雨,浇落遍地青箬笠青藕荷。八部城春分后青气簇拥,腾跃似沸的白银,逢此乍然离索,云雾骤开,是逶迤一地向南迁徙的枯骨。
          我一眼便将他从中分辨,拾起湛青指骨,悠然去吻:默苍离,默苍离。
          姨母留了里衣在屏风上,鳞云暗纹的白衫,内中以墨笔爬簪花格,细密去写情诗。正午,总司过朱雀门,顺道来我处品新炒的云片。他爱剑如命,一手拿着茶碗也不肯放松。提及今年的国试,考生作弊……我但想姨母那一件蝉衣,东一画西一笔,情深意重,却未免太孩儿气。她正是这样恣睢放肆,才深为我赏爱。总司又谈起西渡访武数事,我观他整日按剑不怠,虎口教玉质剑格磨出裂口,便唤紫领他下去敷药。神田京一,他凝视老师,又似视若无物。
          高句丽少年,他肤色是雪国的皓白,而苗疆的男孩们,皮底轻漾着夜风的阴凉。他们课业负担颇重,因母国遥迢,东渡开销极大,稍有落后辄替代遣返。而我是西剑流注定的军师,此行不过为陪伴总司,
          霓裳不过八九岁的女孩,枫红襦裙,雁王鸿信却沉默寡言。霓裳叽里咕噜地说兄长小时候摔坏脑袋的事,五岁前不发一语,豫妃生辰时却独奏鹤颈琴,曲惊四座。他尚保留着儿童期的惘然,语音沉沉的,竟显得憨厚。而师弟俏如来上哪儿都爱牵紧他的手,比胞妹更殷切。问起来,极害羞的:他声音似我三弟,本能去照拂。我瞧着三个孩子,各具本领,又各自伤怀,十分出奇;回过头,默苍离却悄悄的。眼儿一阖,睡死了。
          羽人骨骼流丽,是天生的琵琶奏者。俏如来廊下习琵琶,海青拿天鹅,反复不得要领。少年雁王走上前替他按弦,却频频出错,急得俏如来直拍他手背。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6-07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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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碧轻红
            K.P.
            他爱些纸帐梅花,这样的东西。得闲了便絮絮去说。我在一旁烹茶听着,又指点我……便想诚然是个心思不得闲的人。
            羽国封地以禽鸟为号,佛国。
            他唤那猴儿蕊宫,却养成一霸。我听得摇头,此间多培植岩桂,若欲应景,取“木樨”“无瑕”“西香”蔚为可亲。转念一思,莫非是为调笑大弟子谐音“红杏”,但观默苍离心性硬净,恪守德行,只作无聊一想,暂无后话。
            他拿剪子碎河豚,又剪儿子的脐带,把人毒死了。孩儿们听得眼睛发亮,央求:再讲一个,再讲一个。于是又讲,老医师将粉末状的白糖与砒霜弄混了,又毒死小孩……
            默苍离袖手站在廊下,灿烂白月里,显得呼吸十分美丽。他觑着我的眼:六岁时,我与小叔在田垄间玩闹,他也似你这般,一身红夹袄,而我着碧罗衣。正午牵手跑回家中吃饭,却见门口停着一张无盖薄棺,里面是我母亲。
            他微微地笑了,如沙缓逝:赤羽,你看,事情总是如此反复。
            我记挂姨母柔薄的雪白里衣,似一团无华白发抛弃其间。姨母欲身如蛇,瑟瑟从其中退却了,复摇身云龙,舒展若宝光若闪电。她檀口轻吟便抛洒一场豪雨,浇落遍地青箬笠青藕荷。八部城春分后青气簇拥,日夜腾跃似沸的白银,逢此乍然离索,云雾骤开,俨然下视,却是逶迤一地向南迁徙的枯骨。
            我一眼便将他从中分辨,拾起湛青指骨,悠然去吻:默苍离,默苍离。
            姨母留了里衣在屏风上,鳞云暗纹的白衫,内中以墨笔爬簪花格,依文循路,细密去写情诗。正午,总司过朱雀门,顺道来我处品新炒的云片。他爱剑如命,一手拿着茶碗也不肯放松。提及今年的国试,考生作弊……我但想姨母那一件蝉衣,东一画西一笔,情深意重,却未免太孩儿气。她正是这样恣睢放肆,才深为我赏爱。总司又谈起西渡访武数事,我观他整日按剑不怠,虎口教玉质剑格磨出裂口,便唤紫领他下去敷药。神田京一,他凝视老师,又似视若无物。
            高句丽少年,肤色是雪国的皓白,而苗疆的男孩们,皮底轻漾着巫风的阴凉。他们课业负担颇重,因母国遥迢,东渡开销极大,稍有落后辄替代遣返。而我是西剑流注定的军师,此行不过为陪伴总司,
            霓裳不过八九岁的女孩,枫红襦裙,雁王鸿信却沉默寡言。霓裳叽里咕噜地说兄长小时候摔坏脑袋的事,五岁前不发一语,豫妃生辰时却独奏鹤颈琴,五十弦宝光流烁,曲惊四座。他尚保留着儿童期的惘然,语音沉沉的,竟显得憨厚。而师弟俏如来上哪儿都爱牵紧他的手,比胞妹更殷切。问起来,极害羞的:他声音似三弟,本能去照拂。我瞧着三个孩子,各具本领,又各自伤怀,十分出奇;回过头,默苍离却悄悄的。眼儿一阖,睡死了。
            羽人骨骼流丽,是天生的琵琶奏者。俏如来廊下习琵琶,海青拿天鹅,反复不得要领。少年雁王走上前替他按弦,却频频出错,急得俏如来直敲他手背。
            他爱给每一样傍身的器物取诨名,似忧心忡忡的父母。唤画彩者“繁若”,纸轴者“忘归”,……我取笑他,说幼年在故乡,曾出过一身高九尺,紫黥绿髯的怪客。此君摆弄一管骨笛,吹动起来,教他知道真名的孩童便魔怔随伊遁走。父母以是多在家中为事物起号,与幼子同名,以代魔招。有时候小朋友间分享起来,彼此变作一隐鼠、一云雀、一乳猫,抑或一双蟋蟀;有的运气不好,便是檐下土花,荠中斜栏,乃至灶间一口铁锅。我笑道:如某日你逢魔出走,背后随之跳跃的都是什么黄公的字,蔡姬的谱,“雪景寒林图”,那情景恐怕万分有趣。默苍离也不恼,道:赤羽君羁旅,未必有幸得观胜景。不若苍离也给你着一诨名,哪日呼唤起来,你跟在身后细瞧便是。
            云州史家的长子,怎会寄居此间?
            须知中、苗、羽三界的贵族少年,十一二岁便,
            雁地,巨人奔跑掷戈,观星座,羽国风车,
            琉璃镜鉴,照射伽罗翠钴为基底构筑的羽族光翼,激发异能以驱动下游断云石巨械工作。雁王致力于将人力从断云石利用中解放出来,乃至封印寰羽诏空神卷,谓之止戈。
            “民间能使用断云石者寥寥,断云石单纯用作武备,不思造福于民,则王室固步自封。”
            我睡眠清浅,清晨常为帘外烁光扰醒,始知数里外有羽国镜鉴,灼灼若堕落的太阳。
            而西剑流意在探访魔之甲行迹,召唤古之伟力,面对夷光巨人骨骼似斗似箕,如偎如探,自然构筑的观星座,我竟无言觉察恐惧。
            虽崇墨学,羽皇忧虑远在西境的幼子为墨者挟持命令,责相国随朝贡入王畿述职。而默苍离仍坐定了喝茶,不多时,便借口戎狄侵扰,使沧昊、宇骇二将军进驻西境,防范变数。焉知雁王鸿信无夺嫡之志,为着大儿子,羽皇须得谨慎进步。
            俏如来入佛门,却是因贪爱摩挲尊师掌间琉璃串,尊师唤他上前说话,垂髫幼龄,竟对答如流,深具慧根。一贪生一慧,果然妙不可言。
            俏如来雪发漫长,我寻桂花间,常见密叶繁枝勾挂一缕银白,游若晴丝。这孩子生得奇怪,横平竖直的道上易失途,叠影迷障间反而觅得去路。他攀折了玉簪与霓裳做清供,这是公然的秘密。
            师弟今夜抵足而谈,没留神睡了,我惯不与人同榻,换一处安置,却眠不着了。
            桌上摆开甜盘,簇成五瓣,似游弱恣肆的白梅。雁王细嚼慢咽,复伸手拢了拢杯盘,见我凝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幼时随母妃西迁,马车小,膳食摆不开,挨挤于黄梨小几上。此后便成习惯,总觉得相拥的菜肴,比他处更甘美些。
            薄妃为羽皇猜,自请与幼子守护西关。她黛绿年华,因善响屐舞而承帝王青眼。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不免要聚拢了攥紧手心。又一手按刀,谁若来夺,便会拼命。
            雁王学声,学各类禽鸟鸣啼,待我背身欲走,忽学默苍离唤我。我转过身,见他眼底促燃而跳,明晃晃的火点,一曳,又烟散作赧然一笑。
            他不想变得比他更好,只想能够和他一样。
            薄妃入雁地,锁了宫,抛却满地珠钗,于当中裸足细细歌舞,唱…,唱…,一日一夜。歇下来时,儿子手拿纱布与清凉膏,轻轻为母亲缠裹伤痕。薄妃还嫌不足,又低吟钩弋歌,笑道:戚夫人为人彘,玲珑手足一一解脱,真是好。可惜时逢失势,不得拿万古寒冰贮了,竟至败坏。否则千万年后,幽人燃犀来观,都是独立于人的美丽。阿鸿,我一生不得自由,不敢怨怼,便惟此指望了。她美丽的眼睛静觑着儿子,掌上珊瑚怜不得,想必你也懂我的心情。
            这番话一笔一划,殊无阙漏地记载于雁王起居注中,且可借阅,已是八年后了。是时,我与俏如来重逢中原,互为敌对。他知我常往神蛊温皇处作客,便托温皇代赠残卷,寄语:先生大约也想了解师兄离别后事的。
            他话外深微,一语道破我心中真正所念。默苍离沉沦羽国,雁王自投珍珑井,下落不明,昔日廊下鉴花众人,只余我与俏如来刀兵相向。世事无常,梦幻泡影,莫过于斯。
            梦境里便见青玉腐烂,似涸辙中鱼微微翕动鳞鳍,那鳍又延伸至逆向的长翅。万境灰白虚无,云片结朵而沉沉降下,我踽踽于不断下落的骨灰间,看到他,默苍离,隐去声音吹动一只骨笛。他碧衣轻微,似我们共饮过的半坛春酒;似笑而非,无异生命中任何清浅的秘诀。十年了,西进失败亦未曾哽咽的喉咙,忽而灌满白沙。话语缥缈间,离散如月的远去。他一直未赠予独属我的第二个名,所以,即便在梦寐中,他亦不可唤。
            我知道。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6-14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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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司道,腕心承露,便是菩提,远人传音,是为鸿信。他的话像诗歌一样,我许久没法忘怀。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6-14 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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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碧轻红
                K.P.
                他爱些纸帐梅花,这样的东西。得闲了便絮絮去说。我在一旁烹茶听着,又指点我……便想诚然是个心思不得闲的人。
                二、玉山
                雁邸,桂花,
                笑谈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是痴人。以笔为机弩,砚为,
                玉山款青,风车,
                山下琉璃市买卖赝造水法,竟也构思异妙,时分针针挑动帝王神思,
                他唤那猴儿蕊宫,却养成一霸。我听得摇头,此间多培植岩桂,若欲应景,取“木樨”“无瑕”“西香”蔚为可亲。转念一思,莫非是为调笑大弟子谐音“红杏”,但观默苍离心性硬净,恪守德行,只作无聊一想,暂无后话。
                他拿剪子碎河豚,又剪儿子的脐带,把人毒死了。孩儿们听得眼睛发亮,央求:再讲一个,再讲一个。于是又讲,老医师将粉末状的白糖与砒霜弄混了,又毒死小孩……
                婴儿的夭折如月中环翳,使瞳人更黑,审慎检视着世界。默苍离袖手站在廊下,灿烂白月里,显得呼吸十分美丽。他觑着我的眼:六岁时,我与小叔在田垄间玩闹,他也似你这般,一身红夹袄,而我着碧罗衣。正午牵手跑回家中吃饭,却见门口停着一张无盖薄棺,里面是我母亲。
                他微微地笑了,语声如沙缓逝:赤羽,你看,事情总是如此反复。
                是,天意翻覆。二月初,
                我记挂姨母柔薄的雪白里衣,似一团无华白发抛弃其间。姨母欲身如蛇,瑟瑟从其中退却了,复摇身云龙,舒展若宝光若闪电。她檀口轻吟便抛洒一场豪雨,浇落遍地青箬笠青藕荷。八部城春分后青气簇拥,日夜腾跃似沸的白银,逢此乍然离索,云雾骤开,俨然下视,却是逶迤一地向南迁徙的枯骨。
                我一眼便将他从中分辨,拾起湛青指骨,悠然去吻:默苍离,默苍离。
                一、白蝉
                姨母留了里衣在屏风上,鳞云暗纹的白衫,内中以墨笔爬簪花格,依文循路,细密誊《万叶集》里清妙的情诗。正午,总司过朱雀门,顺道来我处品新炒的云片。他爱剑如命,一手拿着茶碗也不肯放松。提及今年的国试,考生作弊……心触意动,我旖旎地揣测姨母那一件蝉衣,东一画西一笔,情深意重,却未免太孩儿气。她正是这样恣睢放肆,才深为我赏爱。总司又谈起西渡访武数事,我观他整日按剑不怠,虎口教玉质剑格磨出裂口,便唤紫领他下去敷药。少年神田,他凝视老师,又似视若无物。
                昨夜北条院起大风,侍从畏冷贪杯,将佩刀用牛皮绳缠了刀柄,一径挂在殿外,于是整夜便听得剑器琳琅。清晨步外殿,见裸刃两侧竟纷敷残红射眼,想是春风一夜掀动落英,遇刃兵解,料至堆积若此。可见剑山血海,穷兵止戈,不过一念。我暗自赞叹松纹司铸术益发精湛,又思及武训曰:擒刀则生,弃刀则死。这数人如此命悬一线,倒有几分不顾一切的可爱。便打定主意教他们领戒灵鞭,罚下俸禄,却不曾真正削了侍卫的职。小惩大戒,方得用人之趣。
                总司不惯看这般心术玩弄。他长发凌乱,自小由我帮着梳头,十六岁铸势剑后却断不再肯。颠倒如云间翻墨,
                他放荡不羁,如清水烈火,无怪乎义父纵他,伊织慕他,神田效他,众人从他。而今魔甲之事,却不容半点讨价还价。我主动揽走铸造探术,放总司往中原寻八刀八剑下落。那刀剑均是名家逸品,……总司却面沉如水,拱手作罢,并无称谢。
                自玄朝太宗年间,东瀛便连年派遣大批使者西渡研学,至高宗时更是攀升顶峰。除中原外,近两年也有不少使者访学其他几界,然海境避世,道域无为,苗疆鄙陋,到头来羽国便成了第二良选。秦,祖龙政销天下锋镝,由鲁墨铸慑世之兵。藏刀令,大辟新政,
                默苍离取一卷玉版生宣,毫墨轻舔,碾转。你日日跑来风花雪月,
                高句丽众少年,肤色是雪国的皓白,而苗疆的男孩们,皮底轻漾着巫风的阴凉。他们课业负担颇重,因母国遥迢,东渡开销极大,稍有落后辄替代遣返。而我是西剑流注定的军师,簪花乐事,心底盘算玲珑如月,
                《剑葬列》,时人道:苍离阁寻默苍离。我一听便笑了,暗自诵念,“凤凰台上凤凰游”一句,怕不是应了“早有崔诗在上头”?
                燕地百年重水德,这一代却改尚色为红。羽国称王封地,以禽鸟为号,琅琅诵之,孔雀,迦陵频伽,
                新王却下赐一个“雁”字,孤鸿领首,北飞南归,瞧得出羽皇对这个儿子也是心绪繁冗。雁王垂髫之龄随母妃薄氏西迁,年十五岁,已有贤王之名。羽国千年基业,独以儒术为尊。而西境与戎、狄、羯毗邻,已非教化荫蔽之地。少年雁王十二岁元服,执之符、之印,上来便将栖梧监几个少傅杀了,斥其聒噪。
                雁王桀骜不驯,弹劾雪片般传来,羽皇却饶有兴味。
                他既放了这纸鸢孤飞,从此盘旋迂回,冉冉全凭天意,却仍捺不住细牵了情丝利缰。那身家性命是空悬的铃哨,促然殷切,端的是比波云流转更诡谲的君父之心。
                我递了拜帖,却讶异传闻中的崇火之邸竟满目漆黑。相传秦胡亥漆城,水火不容,料作此等殊途同归。这邸,是焚骨的扬灰,堆砌而就,蕴着幽暗的煴火。与我中夜论酒的羁旅盛赞雁王人中之凤,焦尾梧桐上,可惊掠一缕醒世清音?
                孰料迎面的却是一个青衫人。
                大锻师开西岳之蟠钢,取咸阿之炎炭,引速川之淬水,……开庐之日,黑、白、赤、青,而我与默苍离始见,似应此兆。他沏定君山六安,不假人手,笑语却冰冷:
                羽人骨骼流丽,是天生的琵琶奏者。俏如来廊下习琵琶,海青拿天鹅,反复不得要领。少年雁王走上前替他按弦,却频频出错,急得俏如来直敲他手背。
                他爱给每一样傍身的器物取诨名,似忧心忡忡的父母。唤画彩者“繁若”,纸轴者“忘归”,笔墨者,灯烛者“绝影”……我取笑他,说幼年在故乡,曾有一身高九尺,紫黥绿髯的怪客。此君摆弄一管骨笛,吹动起来,教他知道真名的孩童便魔怔随伊遁走。父母以是多在家中为事物起号,与幼子同名,以代魔招。有时候小朋友间分享起来,彼此变作一隐鼠、一云雀、一乳猫,抑或一双蟋蟀;有的运气不好,便是檐下土花,荠中斜栏,乃至灶间一口铁锅。我笑道:如某日你逢魔出走,背后随之跳跃的都是什么黄公的字,蔡姬的谱,“雪景寒林图”,那情景想必万分有趣。默苍离也不恼,道:赤羽君羁旅,恐怕无缘得观胜景。不若苍离也给你着一诨名,哪日呼唤起来,你跟在身后细瞧便是。
                云州史家的长子,怎会寄居此间?
                须知中、苗、羽、鳞四界的贵族少年,十一二岁便,
                雁地,巨人奔跑掷戈,观星座,羽国风车,
                我二岁与祖母夜话,
                琉璃镜鉴,照射伽罗翠钴为基底构筑的羽族光翼,激发异能以驱动下游断云石巨械工作。雁王致力于将人力从断云石利用中解放出来,乃至封印寰羽诏空神卷,谓之止戈。
                “民间能使用断云石者寥寥,断云石单纯用作武备,不思造福于民,则王室固步自封。”
                我睡眠清浅,清晨常为帘外烁光扰醒,始知数里外有羽国镜鉴,灼灼若堕落的太阳。
                而西剑流意在探访魔之甲行迹,召唤古之伟力,面对夷光巨人骨骼似斗似箕,如偎如探,自然构筑的观星座,我竟无言觉察恐惧。
                虽崇墨学,羽皇忧虑远在西境的幼子为墨者挟持命令,责相国随朝贡入王畿述职。而默苍离仍坐定了喝茶,不多时,便借口戎狄侵扰,使沧昊、宇骇二将军进驻西境,防范变数。焉知雁王鸿信无夺嫡之志,为着大儿子,羽皇须得谨慎进步。
                俏如来入佛门,却是因贪爱摩挲尊师掌间琉璃串,尊师唤他上前说话,垂髫幼龄,竟对答如流,深具慧根。一贪生一慧,果然妙不可言。
                俏如来雪发漫长,我寻桂花间,常见密叶繁枝勾挂一缕银白,游若晴丝。这孩子生得奇怪,横平竖直的道上易失途,叠影迷障间反而觅得去路。他攀折了玉簪与霓裳做清供,这是公然的秘密。
                师弟今夜抵足而谈,没留神睡了,我惯不与人同榻,换一处安置,却眠不着了。
                桌上摆开甜盘,簇成五瓣,似游弱恣肆的白梅。雁王细嚼慢咽,复伸手拢了拢杯盘,见我凝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幼时随母妃西迁,马车小,膳食摆不开,挨挤于黄梨小几上。此后便成习惯,总觉得相拥的菜肴,比他处更甘美些。
                薄妃为羽皇猜,自请与幼子守护西关。她黛绿年华,因善响屐舞而承帝王青眼。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不免要聚拢了攥紧手心。又一手按刀,谁若来夺,便会拼命。
                雁王学声,学各类禽鸟鸣啼,待我背身欲走,忽学默苍离唤我。我转过身,见他眼底促燃而跳,明晃晃的火点,一曳,又烟散作赧然一笑。
                他不想变得比他更好,只想能够和他一样。
                薄妃入雁地,锁了宫,抛却满地珠钗,于当中裸足细细歌舞,唱…,唱…,一日一夜。歇下来时,儿子手拿纱布与清凉膏,轻轻为母亲缠裹伤痕。薄妃还嫌不足,又低吟钩弋歌,笑道:戚夫人为人彘,玲珑手足一一解脱,真是好。可惜时逢失势,不得拿万古寒冰贮了,竟至败坏。否则千万年后,幽人燃犀来观,都是独立于人的美丽。阿鸿,我一生不得自由,不敢怨怼,便惟此指望了。她美丽的眼睛静觑着儿子,掌上珊瑚怜不得,想必你也懂我的心情。
                这番话一笔一划,殊无阙漏地记载于雁王起居注中,且可借阅,已是八年后了。是时,我与俏如来重逢中原,互为敌对。他知我常往神蛊温皇处作客,便托温皇代赠残卷,寄语:先生大约也想了解师兄离别后事的。
                他话外深微,一语道破我心中真正所念。默苍离沉沦羽国,雁王自投珍珑井,下落不明,昔日廊下鉴花众人,只余我与俏如来刀兵相向。世事无常,梦幻泡影,莫过于斯。
                梦境里便见青玉腐烂,似涸辙中鱼微微翕动鳞鳍,那鳍又延伸至逆向的长翅。万境灰白虚无,云片结朵而沉沉降下,我踽踽于不断下落的骨灰间,看到他,默苍离,隐去声音吹动一只骨笛。他碧衣轻微,似我们共饮过的半坛春酒;似笑而非,无异生命中任何清浅的秘诀。十年了,西进失败亦未曾哽咽的喉咙,忽而灌满白沙。话语缥缈间,离散如月的远去。他一直未赠予独属我的第二个名,所以,即便在梦寐中,他亦不可唤。
                我知道。
                祭司合拢双膝,于细竹白席上缓缓拨弄供奉。明珠宝奁暗投,他却漫不经心,口角刻印着一笔潺潺笑意。我清晨过蜃海无果园,承露腕间,譬若菩提;杳然清音,便是鸿信。祭司辄开压金漆箱,取汇灵珠为我祈福。那独珠吞吐淡红微光,似美人一点菱唇。物相叠影迷乱,便旖旎得过分了。我深知中有奇兆,却只痴看义父雍容浅笑。他座下三个孩儿,都太懂得孺慕的滋味。
                霓裳不过八九岁的女孩,黑蝶暗纹,枫红襦裙,雁王鸿信却沉默寡言。女孩叽里咕噜地说兄长小时候摔坏脑袋的事,五岁前不发一语,凰后生辰时却独奏鹤颈琴,五十弦宝光流烁,曲惊四座。他尚保留着儿童期的惘然,语音沉沉的,竟显得憨厚。而师弟俏如来上哪儿都爱牵紧他的手,比胞妹更殷切。问起来,人是极害羞的:他声音似内弟,便本能去照拂。我瞧着三个孩子,各具本领,又各自伤怀,十分出奇;回头一看,默苍离却悄悄的。眼儿一阖,是睡死了。
                想不到你相貌极斯文一个人,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6-18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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