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时间静止时的声音,仿佛车轮撵碎花瓣时发出的细小声响。空气中是潮湿的沙土味道。在这样的寂静中,看见孤独,像绽放在黑暗中的白色花束,如此突兀而耀眼,并且真实。
打开窗子,闷热的风夹杂着沙砾滚滚而来。眼前是贫瘠的灰色土地,还有灰暗的不见一丝明朗的天空。人们在路上面无表情的行走,偶尔听见他们喃喃低语。
这是我的家乡。一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灰色村落。似乎在许久以前它就默默无闻的伫立在这里。伫立了几百年,看起来孤独并且无足轻重,仿佛是上帝失败的作品。
房屋的后面有一个玫瑰园,大片的红色玫瑰肆无忌惮的绽放。从冬到夏,没有凋谢的时候。花瓣上的露水在昏黄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那是鲜艳到失去温度的红色。
村里的人称那里为“魔鬼园”。自从某个村民被玫瑰花茎刺伤之后,就没有任何人再敢接近这里。他们总是对与自己不同的事物怀着敌意。就像他们认为灰色是最美丽,最神圣的色彩,是神赐予给这片大地的。没有人想过要改变这里的色彩,他们甚至认为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是灰色的。
只有我喜欢这里,这片红色也许是过腻了一成不变的灰色生活。我会经常跑到那片玫瑰花丛中间,躺上一整天。这里的空气都是清甜的,没有沙土的干燥气味。偶尔也采些花蜜做成甜点,或者当成水来饮用。我从不吃枯萎的树上结出的干瘪的果子,从不喝小溪里掺满泥沙的水。也许这里的人已经把我当成异类了。
有时侯我在想,为什么花园会出现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呢 ?是上帝不小心将花的种子遗落,还是把它当成给予这个村子的礼物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上帝真把它给错了地方。这里的人们愚昧的太过荒唐,以至于玷污了这片神圣的花园。
我会经常给花儿们浇水,修剪它们碧绿的枝叶。这是在这个灰色世界里唯一能让我感到快乐的事。
不知不觉间,花丛里长出了一株灰色的玫瑰,似乎在与其他花朵争艳一样,盛开的那么恬不知耻。我无比的憎恶灰色。可是盛开在红色花丛中这抹淡然的灰,似乎,和自己一样啊。都是想要逃脱这里的异类。
为花儿们浇水的时候,会经过条流满泥沙的灰色河流。常常会停下来在这里静静伫立,注视着灰色的水一直缓慢的缓慢的流向天边。它会流到一个充满色彩的世界。那里有蓝宝石一样清澈的天空,有碧绿的草和树,有五颜六色
的花朵,有许许多多没见过的奇妙事物,有明亮的白昼和挂满繁星的漆黑的夜。总觉得只有那里才有生活,我无比向往。
这一天下起了大雾,迷迷蒙蒙的雾包裹住村子,似乎是想隐藏起这里的丑陋。本来就寂静的村子,显得更加死气沉沉。我依旧躺在玫瑰花园里,享受清甜的气息。有雾的时候总会让人呼吸困难。但在这里就不一样,花儿们会净化空气。雾丛中的花美的不可思议。薄薄的雾气轻轻的浮在花朵上,仿佛是从花朵里蒸腾出来的生命气体。
突然间来了很多很多村子里的人。走在前面的是村长,他举着镰刀说:快点铲除这个魔鬼花园,这个不祥之地,不然我们的生活不会有安宁。我惊讶他们什么时候学会了齐心协力。不知这是否也是一种进步。
人群开始骚动,他们挥舞着工具慢慢向花园靠近。我挡在这些花前面毅然决然的说:不许伤害它们,你们没有资格接近这里。
村长冷笑着一把把我推开,像丢掉树叶一样那么轻而易举。人群疯拥而至,挥动起工具,大朵大朵的花成片的坠落,鲜红欲滴的花瓣散落一地,被人践踏着。花瓣的汁水流淌出来,慢慢汇集,形成一片红色的湖泊,像是浓稠的血液。一阵风吹起,花瓣漫天飞舞,仿佛我支离破碎的心。
只能坐在地上无助的哭泣。我的花园,这个灰色世界中唯一能让我感到快乐的地方,它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我却无能为力。
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天边突然出现一抹红,那血红血红的颜色,像地上流淌的花瓣的汁水。被这抹红照耀着,折了枝的玫瑰突然又长出了新芽,然后慢慢绽放,它的成长是那么迅速,以至于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朵又重新出现在这片灰色的土地上。
人们惊恐的大叫着,乱成了一团。然后村长指着我说,快,杀了她,她是个巫婆,是她让这片魔鬼花园复活的。
一束冰冷的光射入我的身体,接踵而来的是一阵疼痛的快感。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人是有来世的吧,来世我一定要去那个充满色彩的世界。
我靠在树干上,耳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音,分不清是惊叫还是唾骂。恍惚中,我看到自己的血,被那朵灰色的玫瑰花吸收,它像浸染了色彩一样,慢慢的变红,最后变成了一朵真正的红色玫瑰,鲜红欲滴。
我终于知道了这些花的来历。
PS:我的前世一定是在那个灰色的地球角落里度过的。所以我今世异常的渴望色彩鲜明的世界,而我疯狂的热爱着红色和玫瑰。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片不落不死的玫瑰园,隐藏着每个追求自由的战士的血液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