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汛的折子震的朝野上下都抖了抖，皇阿玛的盛怒几乎可想而见，伺候在皇阿玛身侧都觉得心悸，进出南书房也多了几分小心，如今虽遣了都察院，吏部去查实，又遣了敬中堂负责此事，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不管结果如何，文中堂这个大学士之位，是要到头了。偶尔听到詹事府的几个官员交谈，言谈中也见到他们的惶恐，甚至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想着先帝在时文中堂的煊赫荣宠，落到如今翻身都难的境地，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言，果然不假】
【对于这位文中堂自己倒是事不关己，虽没有见过几遭，但也知道他虽然是科举出生，却是凭借一笔好字引得皇玛法注目，相比于在朝堂上兢兢业业熬了许多年才熬到大学士之位的大臣而言，这样的幸臣，自己反倒是不以为然。不过先生入内阁也有一段时日，又得皇阿玛信任，这个时候如何打算，还得要先生拿个主意才行】
【从文华殿出来回到了重华宫，天气正好，也没进屋子，难得有清闲时间，一边在院子里支茶炉自己烹茶吃，一边吩咐杜仲去请先生到重华宫说话】

【隆朔元年的那场风波在新的一年渐渐平息，饶是还有人议论，也被另一件大事给迅速的掩盖了过去。春汛之中水利失修，户部拖欠工程银子，伤亡几百……件件都牵动朝野上下的神经。而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我曾见过他在先帝之时有多么的荣耀显赫，而如今……只能说一句世事无常，官场沉浮，谁可或期。】
【与工部满尚书和几位侍郎一起刚议完太庙修葺进度，就收到了杜仲带过来的重华宫传话。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张德一道便入了宫往重华宫而去。杜仲引着自己却是没有去书房，而是一路来到了院子里，看了前面仿佛悠然烹茶的少年，笑了笑，走上前去】
太子今日倒是悠闲，喊为师来，是要一起品茶赏春？

“先生”
【招呼了一声，站起来行了礼，微摊手请他坐下，拿了茶壶斟了茶递上去】
“难得有清闲日子，自从封了太子，天天忙着东奔西跑，学政理政，不得一日空闲，这不赶巧内务府进了新茶，您尝尝，正儿八经的大红袍，只比皇阿玛那儿的差一丁点，内务府总共只孝敬了一斤”
【端起了茶杯细细品了，缓缓呼出一口气】
“有这个茶配着，今年总算没辜负春日好景儿，不过我最近清闲，先生怕是清闲不下来吧”

【听了这话，嘴角扬了扬，看着炉子里的火苗舔着茶壶，热气顶着腾腾作响，一时没有开口，直到水滚开了，给两人重新换了水才开口】
“那边的茬子，与先生没什么干系，就连我这个皇太子都插不上什么手，先生何必劳心太过，皇阿玛震怒不假，这件事放到谁身上都不能不震怒，但是皇阿玛的脾气先生最是清楚不过。”
【话没有说完，毕竟在宫里，说皇阿玛的事儿多少有些怕隔墙有耳，话说到这个份上，想着先生也明白，故而接着开口】
“这件事到如今谁都救不了，除了皇阿玛，这件事我能看得出来，文武百官怕是都心知肚明了，照这个这个架势下去，怕是要不了几天，落井下石的折子就要堆满南书房了”

“这还得看皇阿玛的态度，弹劾文中堂的折子这两年没断过，前些日子递上来的折子起初皇阿玛都是留中的，我瞧着皇阿玛还是有爱惜之意，后来弹劾的折子越发多了，皇阿玛才下令督察院去查”
【端起茶杯也不急着喝，若有所思的沉默一阵接着道】
“起初我当是文中堂自己的手笔来试探皇阿玛，如今瞧着倒像是我想错了，朝堂上这些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人精子，皇阿玛留中了折子还有人这般不要命的弹劾，我又觉得像是皇阿玛他自己的手笔。如今我也猜不透，这次春汛黄河决堤的事，到底是打乱了文中堂的手笔，让他弄巧成拙了，还是皇阿玛的手笔，这事儿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啧了一声撇了撇头，把思绪撇开，倒是带出了笑容接道】
“如今朝堂局势这般模样，先生除了为君分忧，就没旁的什么打算？”

“为官者的身不由己，先生还不清楚，事到如今也怪不得文中堂，只能说天命了”
【顶着杯子里腾起的茶雾，扬了扬嘴角，也说不出是哀叹多些还是嘲弄多些，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抵就是如此了，还在王府的时候，孩子心性整日里不过是读书习武，如今接触了朝局，才渐渐明白了自己信任依赖的阿玛，在这样纷杂繁复的朝政中，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听了先生的后话诧异了一下，接着笑道】
“先生对皇阿玛的忠心，我清楚，皇阿玛英明睿智自然也是清楚的，既是如此，大红袍我就不藏私了，送给先生吧，先生是懂茶之人，这里的妙处自然体会的深，放在我这儿倒是辜负了内务府这帮奴才的孝心了”

天……命么？
【对于文中堂，我其实免不了有那么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惶然间，忆起那日南书房那位喜怒难辨，似笑非找的神情，一时间竟冒起一个念头，不知他的今天是否会是我的将来……此念一起，惊觉之下却是立刻收敛了心神，垂眸低声】
世人常说天命难测，莫过如是。
【圣心之类，多说无益，也就未再多提。只接过茶盒，手指轻轻拂过盒盖，淡淡笑道】
太子放心，如此好茶，我定当物尽其用，不会辜负了他去。

“是啊……”
【叹了一口气，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也明白了先生现在的心情，君心难测这句话里藏着多少的铁血，今日是文中堂，谁知明日是谁。这么一想也有些失了品茶的心思。让半夏给先生拿了大红袍，送走了先生，收拾妥当后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