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是被冻的，格佛贺大约是睡得过了头，忘了往火炉子里添炭，但她昨夜想必是累着了，我又怎么好意思苛责于她呢？早知道应该把她留下，天可真冷啊。又难得地没流连日来阴魂不散的鼻血，因而觉出一点儿不寻常来，跳下床，拿冻红了的指头去擦窗子上的白雾，而后欣喜地嗬了一声：下雪了。）
（吃了口白粥，佐上一碟糖卷果，腻就腻吧，谁让这天气清冷得厉害，又诱人得厉害。饭后同白里一路出府，赶个早儿，上西山去，皑皑的雪盖了满径，弯腰勾了一撮雪，往白里脸上弹，兴致勃勃地。）
白里，你去，去——帮我找一枝最好的梅花来！
（他是个老实人，一脸的不解，如何能算是最好的梅花呢。不耐地摆摆手，带点戏弄地打发了他去，浩大雪白天地间，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捂心口（为什么这样对我）

虽生长于四九城中，却是难得这样好好的看一场雪，从前在闺阁之中，看到院子里头一方白雪茫茫都惊叹不已，今日登上西山，有日光，穿云破雾而来，为这漫山银华添些暖色。
伸手在嘴边轻轻哈了口气，呵口气都能瞧见白雾的时候，山峦之间亦是雾气缭绕，不似人间。这样的景，若是循一陪着来，想必天地空无一人，与他同行，亦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意思——可叹于，并不见得能有这么一个机会。
由此一想，微微几分落寞，鸦睫轻垂，顺着小路拾阶而上。脚底湿滑，生怕步子不稳摔了去，走得格外的慢。本就揣着赏景的兴致而来，并不有意做那攀险峰的凌云客，因而走得缓些，也不觉有何亏损。道旁的树，被雪压得抬不起脑袋，偶尔不堪负重的树枝断裂，扑簌簌落雪纷纷。远远地看见一丛丛红色，缀在白雪之间，明艳无畴。瞧瞧梅知，笑道
：“梅知梅知，你的名儿应景，劳你去折几枝梅花来，可好？”
见她应着离了，自个儿亦寻寻觅觅地，想在近一些的地方折一两枝好看的冬梅，带了回去做插瓶。只是低矮处的梅花，生得好的都被人折了去，间或见到好看的，却高得很，纵是怎样频频伸手去折，都触及不到。

：“梅知，我瞧瞧你折的梅，若是比那好看，我就不必……”
身边出现一个人影时，不假思索想着是那个亲近的丫头，正打算看她是否收获颇丰，微侧臻首的功夫，他那句话同冷风一同吹了过来，这才看清，原是一株玉树临风前。
：“呀。”
极轻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避了避身子。动作很细微，大抵是因着积雪铺满了本就陡峭曲折的小道，再无余地可退，又许是因为，对方出自好心，不忍冷面而拒，终究是没能让出太多空隙。
：“我瞧着那一株挺好——可能看得见？”
略踮起脚尖，玉手指去，生怕他望着一簇簇绽放正盛的红梅，会花了眼，辨不出其中最可人的一株。探指引人看去之后才知自己后头半句话说得好笑，他个头这样高，怎会看不见的。
：“有劳公子。”
最近仿佛戏感离家出走了

初雪落尽的时节，梅花瓣上还点着雪白，尤其是生在高处的，风一吹，便颤颤起来，道是一句娇俏惹人怜。瞧中的那一枝，枝条生得遒劲，却又不很粗，才能衬姑娘家的秀气。红梅点点，只将将含苞，还未到全然绽放的时节，若是折了取回府上插瓶，过不了几日便可等着看那梅花一点点地盛开，这等待却是有意思得多。
自负看花儿的功夫不差，瞧中那高处一枝，虽非怒放却含苞欲滴，适合做了插瓶——由是听他一言，略有不服，无端生出些许好奇，想好生看看，他口中更加那枝，是否能好过自个儿所中意的。
：“那枝不够好？”
喃喃重复着他的话，眼神却没离了簇簇红梅
：“那你说——更好的那一枝，在哪儿呢？“

单瞧着梅花，直至眼前现出白色的影，才发现是睫羽落雪，凉凉的，恍惚了世间事物，留一瞬耀眼的白，又倏忽不见。先是一朵、一片，尔后纷纷扬扬地洒来，织成密密的雪幕。之前在书上读到过，东瀛人将鹅毛大雪称为牡丹雪，彼时不解，现下看来，雪下得大时，比之鹅毛，牡丹确是优雅许多。
本想等等梅知——这丫头一个人亦不知道去了哪里，久久未归——转念想在山下有屋檐遮蔽的地方等着，亦总比落了满身的雪好受，因而不再一心求着那株梅花，颔首应了一声
：“有劳。”
这转过面的功夫才仔细看他。少年儿郎，模样已然十分俊朗，还透着些青涩。雪下的大，爬在他眉上，好端端剑眉星目，却似仙人白眉。许是瞧他这样有些好笑，忍俊不禁，极轻地掩齿一笑。

飞雪漫天的时节，身侧少年人似玉，看去是显赫人家子弟，却不忘用他之手为我遮风挡雪——倒是难为他。
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与循一不同，循一是素日里对着我少了笑脸的，然一旦笑起来，会有小小的一瓣虎牙，显得稚气几分；而眼前的人，当是多少少女梦中俏郎君，纵是面上挂了雪，亦是出尘得不得了。
：“嗯？”
他甫一笑，周边的雪怕是都要融了——只可惜这笑未能多瞧一眼，它的主人身形一矮，便不见了影，再反应过来时，却已在一截路外了。
到底没忍住，噗嗤一笑——这个少年郎，虽已颀长玉立，却仍同一个小儿般不留心，令人莫名地添了几分好感。
：“诶，你也小心才是啊。”
说话间，朝他摔着的地方去，离近了才看清他这一跤摔得不轻，虽雪厚，却也怕他摔着了什么地方。朝他伸出手，笑笑地
：“来，我试试，能不能拉你起来。”

这一跤定是摔着了，冰天雪地里的，连摔跤亦变得狼狈了几分——到底他面上发间，都隐约着有雪的影子，仿佛洪荒匆匆牵走流年，他霎时白了眉——比方才瞧见之时，又显有趣几分。
：”别急着说那枝花，你且先起来——“
话音未落，他的手触到皓腕，混了点雪渣子，有些凉——然而里头透出的炽热，却不该是这个时节有的。
：”你……“
有几分急着抽回手来，与他过于亲昵的接触实在有些不妥当。终究担着一个王府主母身份，让人瞧了笑话，好无脸面。更何况，循一之外的男子，我当是碰亦不能碰的。待他站稳，才由他手中抽回了手，朱红大氅垂下，盖过原先被他碰过的那一块肌肤。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