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济吉特卿成 来呀来呀快来呀

（亭亭小产，得知这一消息时几近站不稳当，还是侍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算没摔得太难看。站直后颤着双唇，立即吩咐侍茶备车去英王府，一刻都等不及）
（在这可能都心疼可惜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时候，我只担心亭亭的安危）
（马车堪堪停在王府门前，亟亟下车直奔女儿居所，门前侍女兴许是瞧见我这模样与素日端庄有所出入，竟还愣了一愣。急得柳眉一竖，半重不轻地呵斥）
是没见过我不成？！
（缓一缓口吻，转而叹气道）
你们福晋在屋里么，是睡着还是醒着？若睡着我便先不进去了，省的扰了她休养。

（落胎之后，太医叮嘱不宜下床，饶是循彧生拦硬阻，只在正院熬过两日，便回了金风——他每多瞧我一眼，便多一分愧，我每多瞧他一眼，便多一分屈，日日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不自在）
（小产的消息锁没两日，终究还是泄了出去。午憩时分，本就浅眠，但凡外头稍有动静，总能转醒。平躺榻上，屏息再一听，竟是额娘的声音。还未见着她人，眼眶就已湿了，心尖一颤，又知自个儿使不上力，只得勉力支坐起，弱声唤来小荷）
快把额娘请进来，我要见额娘……
@博尔济吉特卿成

（话尾的音儿还未掷地消散，抬头便见一直伺候亭亭的小荷打帘自屋内迎出，见着我，原本染着忧色的脸硬是撑出几分笑意来，同我道亭亭在屋里，可盼着我去瞧她呢。）
（小荷此话一出，自个儿再顾不得什么，绕过几个站立的婢子径直进屋）
（轻轻一吸鼻子，就闻得见阵阵浓郁药香。亭亭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药，我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她那么一个厌苦爱甜的孩子、那么一个无论是否开怀都要笑给别人看的小姑娘，现在……心尖儿生生几颤，勉强逼迫自己停下这些蔓延的思绪，咬一咬下唇，朝里探去。）
……亭亭！
（饶是我始终不大想正面瞧见女儿的憔悴，可从正厅到里屋又能有多远？走不过几步就是床幔，幔下脸色苍白柔若无骨的可怜人儿，不是我的亭亭又是谁？方才还只是发颤的心此刻犹如铮鸣一瞬戛然而止的琴弦，充斥着不安与深深的痛楚）
（呼唤她一声，迈步至她床前时已不禁落下泪来）
亭亭，额娘来了……快给额娘瞧瞧，你怎么瘦成这模样了，额娘叮嘱你的是不是又没好好听？你这傻孩子……
（她原本已泪蓄满双眸，此刻泪光闪闪水雾更添，原偏习惯性地想让她别哭，可话到舌尖却又一哽。我的女儿此刻是最委屈不过，我又凭什么像其他外人那样拘着她给她不自在？旁人不疼她，我疼）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额娘不走，额娘抱着，像亭亭小时候那样，不走，不走……
（哄着她，每说一句，自己的难过就多一分。哪个母亲不想自己爱女过得安生幸福，虽谁人不夸亭亭命好，我却始终未放在心上，他们的话是他们的，亭亭的日子是自己的，我与其听他们说，不如自己拿眼睛看。现在我看到了——我看到我的亭亭过的不开心，她面上苍白中夹杂的那些苦涩，我不信只因小产。）

（额娘的脚步声亟亟靠近，甚至我还未来得及撑直身子，她已经至了床前，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儿时赖在她怀中嬉笑的光景一幕幕闪过脑海，此刻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两眼焦距骤散，乌蒙蒙地恍惚了一阵儿，忽地死死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
额娘……我想回去，我想回到小时候，回到我开心的时候，我不想长大了，长大太难过了……
（碍着在府里，只默默地紧咬了牙关，极力压抑着哭声。从她怀里挣起，身子仍在微微地打颤，抬起哭红的双眼，呜呜咽咽地，好不容易说出句整话）
我听了，我全都听了，我也乖乖地吃了药，一滴都没敢剩……
（顾不上抹去泪花，紧着心脏一阵绞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孩子还是没了，那是我的孩子啊……
@博尔济吉特卿成

（这两日，宽慰劝解之言已然听得太多，谁人说来我都听不进，唯独信了额娘的话，因我知道，她是不会骗我的。小脸枕在她胸前，涕泗横流，直到哭得脸麻，眼前也开始泛花，心知不能再如此下去，只好暂抑悲恸，缓缓地止了泪水，却因哭得过久，说话依然断断续续的）
额娘……小产那日，我听见太医偷偷地和循彧说，我身子大损，尚不知能否再孕。
（原本打晃的削薄双肩，在额娘徐徐的轻抚下，渐也平复下来。抱着她的臂弯，极难得地静下心气，听进她的一字一句，可越是听到后头，反而越忍不住自责难过）
他该怨我的，是我这个额娘不好，这么不小心地把他给弄丢了。我也想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调养身子，可我生怕即便如此，最后仍是一场空。额娘，你说我会不会……
（话至嘴边，连自个儿心中都陡然一震，知道这话出口，定是要被怪怨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怯怯地仰起脸，看着额娘）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博尔济吉特卿成

（打从那一句“尚不知能否再孕”入耳，心头便大震。再低头望着女儿小鹿般清澈却满含怯懦的双眼，许多杂乱未成形的话迫不及待涌到唇边，再被重重咽回去）
不会。古往今来，多少女子被诊断为不可再孕但又成功诞下麟儿的？旁的不说，你这样子的心态就不成，若回头有了，别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听，原来他额娘这般不信任自己不想要他，又脚底抹油溜到别家去投胎了，那你可哭都来不及。
（亭亭嚎啕渐止，伸手揩去她眼底清泪痕迹，与她这般讲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试图调剂她的心情。末了又道）
哭够了？哭够了就好好恢复身子，你心里难受我知道，可这难受不能当饭吃，你越难受身子就越容易受损，你若不想遂了那太医之言的心愿，就不要再去多想他的话，充耳不闻他的诊断，平日该做什么做什么。孩子这种事急不得，顺其自然便是。

（额娘这洋洋洒洒一席话，乍一听仿佛很有道理，可有太医断诊在前，饶是有再多先例，任凭怎么想，终归都是没谱的事儿。心里依旧乱得厉害，却几乎只用了一瞬功夫，就成功地说服自己，对她这套理论深信不疑——世事难料，再糟也不过如此。我若不信自己，不信老天爷或将予我的恩赐，万一真应了额娘的话，把孩子给气跑了，那才真是要连肠子都悔青了）
不哭了，我听额娘的，只要……只要那孩子肯原谅我，肯再给我机会，重新回到我身边，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从前哪儿信劳什子转世，这会儿却巴不得真有这一说，好让那孩子投生回来，与我再续未尽的子女缘。说话就忙要抬手擦泪，不想额娘动作极快，几下就把我这张小花脸擦了个干净。在她怀中趴了良久，轻挣着坐起来，满眼皆是懊丧）
我也知道该心宽一些，不该和自己过不去，这孩子若是因为旁的走了，我兴许还好受些，可他分明是能好好生下来的，若非那日我不慎……唉。
@博尔济吉特卿成

（心里松一口气，失笑道）
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你自个儿愿意勇闯，你那宝贝骨肉可定也舍不得，所以就别说这种傻话了。
（复述孩子离世的当日情景于亭亭而言再残忍不过，可听她提了，到底还是没忍住那一门心思，蹙眉问起）
对了，你若不说，我还险些忘了问。这孩子……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你这丫头，快看着额娘好好回答。

（老话讲，“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便一直信奉着这七字真言，因为我知道它说的在理。亭亭自蹒跚学步到娇俏玉立，我看了她这么久仍觉得看不够，恨不能一辈子都瞧着她不挪开眉眼。可女儿终归要长大，总会过上自己的生活，届时是好是坏我都无法替她担着，全凭她自个儿拿捏。）
（她和英王的日子过得是否美满，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去考量那么多，一方面不想那英王认为亭亭娘家这般小家子气的放不开手，连已及笄的姑娘出嫁都还要时刻看护，未免招人笑话；另一方面……便是那个理儿，他们有自己的过法儿，别说我，任何一个除他们以外的人多说一个字，都不知该算什么事儿。）
（可这时听亭亭的一字一句，却不由不去多想。心头的震颤褪了些，转而攀上的是几分沉重）
……亭亭，你和英郡王……？
（试探着、斟酌着道出这么几个字，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好归宿，只是现在望着她，望着这个我们娇宠至今总觉得长不大的女儿，我开始迷茫，她到底是否走对了路。）

（民间有句俗话：知女莫若母。打小没离过额娘身边，脾性言行，她无一不深谙于心，只怕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明白我的人。我自知瞒她不对，难掩心亏，她又岂会找不出半点端倪。眼眉微抬，耳鬓轻动，分明听清了她话中的沉重，一时不知如何答，只将眸儿一垂，默然片刻）
额娘，几年前，我和您说过的。
（彼时之我，正伏在额娘腿上，弯着月眉，笑滋滋儿的，却在说起那个男孩时，噌地一下坐起，挺直了腰板儿，瞪着溜圆的眼睛，理直气壮地怪怨个不停。那是我第一次向额娘提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刻地如同烙在了脑子里）
那日陪公主做完功课，我见时辰还早，心说去凝祥门摸摸银杏树，再赏赏秋景。结果前脚刚到那儿，后脚就钻出来个皇阿哥，还拿石子儿扔我来着……
您是没瞧见，我和他离着远远儿的，可他光是这么一弹，就把簪子给打下来了，那话本儿里写的一阳指都没这么厉害……
不过，宫里的银杏树确是好看，尤其到了秋天，整个林子金灿灿的，能把人眼睛都给映亮了……
（旧事重提，平静地仿佛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却不自觉地将头埋得愈低，直到说完最后一句，滚烫的泪珠叭地一声打在手背上。他不会知道，那年秋天的银杏林，早已被我悄悄藏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易不敢触及。他更不会知道，心动的感觉，我一直都没忘记，我们曾经……也有过那么美的回忆）
@博尔济吉特卿成

（几年前，在那个如今一切都还未到来的曾经，有亭亭巧笑倩兮同我谈及那个男孩儿。我不知秋日里的银杏是否当真能将人双眸映得发亮，只知亭亭言辞间的乌珠仿佛会说话般生辉）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低头望着亭亭的发旋，听得清晰一声响，稍稍侧目，她手背上滚烫的泪珠，似能映照出我们母女二人相似的面孔，相同的愁眉。）
（双唇轻轻一嚅，终是选择噤声）
（怀里揽着女儿，耳中听她提起旧年之秋，屋内只留亭亭那一道有些单薄的清脆嗓音。一句一句堆砌起来的回忆，就好像一幅完整的画，徐徐展开在我眼前——英姿飒爽的少年、玲珑精致的少女，谁也预料不到将来会是个什么光景，见了便是见了，偏偏可惜情这一字，从来最难两人心……）

额娘知道。
（笑了笑，以同样轻柔的口吻应她四个字。继而和煦莞尔，仍是小声，生怕惊起什么般）
我们家亭亭的心事，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清楚么？
额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以为女子在心系一个男子的时候，最好的结局便是嫁给他，至于有没有得到他的心？那不重要。
可后来渐渐才明白，婚嫁固然要紧，可首当其冲的，还是两情相悦。
（话至于此，将亭亭苍白的小脸儿扶至自己眼前，眸中瞧不出情绪的看着她）
你一向有主见，额娘的宽慰再多，也不可能拦住你过日子的步伐。所以额娘就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听得额娘一言，错愕地抬起眸，两汪春泓里映出她温慈的微笑，毫无意外地流露出几分慧黠。如此心照不宣的感觉已是久违，松松眉，轻叹一声）
额娘，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两情相悦最是要紧，若非如此，我又何苦落得今日这般。
（话音方落，突然想起那日他握着我的手，将两只钗交还时所说的话，一瞬间有些恍神儿，极快又被失去孩子的痛楚拉了回，闷闷道）
可是，爱一个人好难，纵然我坚持到现在，终究还是伤人伤己，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往后只图平静度日，其余的……既无力可改，便随他去吧。
@博尔济吉特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