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代的德沃金

德沃金生平
1931年，德沃金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沃塞斯特，他的父母在德沃金幼年时就已经离异，他跟着母亲生活在罗德岛。1953年，德沃金以全优成绩从哈佛大学取得文学学士学位。随后，他以罗德奖学金得主的身份前往牛津大学留学，学习哲学与法学，1955年他又回到哈佛大学法学院学习法学。

德沃金一生获奖无数。在2007年，德沃金获得具有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诺贝尔奖之美誉的“霍尔堡国际纪念基金”。霍尔堡国际纪念基金由挪威国会2003年拨款成立，包括德国哲学大家哈贝马斯、以色列现代化理论家艾森斯塔特都曾先后折桂。霍尔堡奖学术委员会称赞德沃金致力于发展一套“具有原创性与高度影响力，将法律奠基于道德之上的理论；这套理论具备将抽象的哲学观念与论证和日常具体的法律、道德与政治关怀相结合的独特能力”。

法哲学家的道德操练


德沃金的学术思想起步于对以哈特为代表的法律实证主义的批判，这构成了国际法理学界近40年以来最为引人瞩目的一场辩论——哈特与德沃金之争。抛开繁枝末节，这场争论的中心是“法律和道德究竟有无必然联系”这一古老而扰人的题目。

对法律实践之道德目的的敏感和反思促成了德沃金著名的法律解释理论。在这个与实证主义竞争的理论中，德沃金所谓的“解释”，其主要对象并非法律条文中具体的规则或原则，而是作为整体的法律实践。这意味着，我们要如此来提问：法官为什么要遵循过去的政治决定？立法机关何以拥有创制法律权力？德沃金认为，对上面问题的充分回答必然要求提供一种道德理由。事实与价值已经纠缠到一起。所以，德沃金极力强调法律和道德绝非两个不同性质的思想部门，相反，法哲学当属政治哲学和道德哲学的一部分。他的整个学术生涯都在倡导，法哲学家应投身于政治道德的操练中去。

在法律解释理论的引导下，德沃金把整全性(integrity)作为法律实践的道德目的，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整全法”思想。具体来说，整全性要求“政府对所有公民，必须以一个声音说话、以一个具原则性且融贯的方式来行动、把自己对某些人所使用的正义或公平之实质性标准，扩张到每个人”。在德沃金看来，整全性是一种基本而独特的政治道德，它能够对一个共同体的整体法律实践提供道德上的最佳证立。通俗地讲，整全法理论反映和深化了法律人所津津乐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格言。

法律解释理论和整全法思想从根本上挑战了法律实证主义的法律和道德无关的信条，引起了法律实证主义者的不安。在他的第一部作品《认真对待权利》出版之后，美国《时代》杂志就这样评论道，“德沃金的理论在法理学者中间激起了惊涛骇浪”。在德沃金的攻击之下，实证主义迅速分裂成不同的阵营来试图为实证主义作出新的辩护。无论实证主义的各种回应成功与否，都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德沃金引导了当代法理学的更新和发展，他的理论是法理学在今天繁荣昌盛的最强催化剂。

德沃金对法律实践持有的强烈道德关怀还激发了他与以波斯纳法官为代表的法律实用主义的论战。这场论战火药味十足。虽然据说德沃金和波斯纳私交甚好，但在学术作品中双方却或多或少表达出对对方观点的“刻骨的憎恶”，揶揄、奚落、嘲笑充斥其中。不过，这场论战的重要性丝毫不逊于德沃金与法律实证主义的论辩。

法律实用主义虽然不赞成关于法律是一种约定俗成之社会事实的实证主义观点，但与法律实证主义一样，断然否认规范性的道德评价在法律实践中的作用。波斯纳认为，法官面对案件应该试验性地尝试不同的解决办法，从而来决定哪一个是奏效的且可以把案件对付过去。

人性对抗集体利益




德沃金不仅主导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法理学论辩，而且还在政治哲学和道德哲学方面独树一帜，影响深远。整全法的观点意味着法官要以原则一致的方式来裁判，意味着社群成员在法律面前的实质平等，这体现出一个更为抽象、层次更高的政治道德原则，即被德沃金誉为“至上美德”的“平等”。

在后期的一些作品里，德沃金对平等关怀和尊重背后的理据作出了深入说明。这个说明的重点就是德沃金有关“人性尊严”的一套看法。德沃金赋予人性尊严两个面向，其一是彰显平等的“内在价值原则”，即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一种特别的客观价值；其二是彰显自由的“个人责任原则”，即每个人都负有实现成功人生的特殊责任，其中包括判断何种人生对自己而言是成功人生的责任。内在价值原则和个人责任原则结合在一起构成了德沃金有关法律、政治与道德论述的“共同基石”。

从人性尊严这一最抽象、最基本的政治权利出发，我们能更好地理解德沃金何以强调权利是“对抗集体利益的政治王牌”。作为自由主义的信奉者，德沃金主张政府必须平等尊重和关心个人权利，而反对功利主义所推动的以集体利益为目标的政策，反对为了增进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而牺牲人权。

不过，细加思量，就可以发现德沃金与其他自由主义者之间的些许差别。德沃金不同于诺奇克。作为极端自由主义者，诺奇克主张自由的价值高于平等，而德沃金却把平等视为至上的美德。德沃金又不同于罗尔斯。在罗尔斯的正义论中，他引入差别原则来关注“最不利者”的处境，而德沃金却反对政府干涉因为个人自我选择和努力所造成的资源差异。德沃金的政治哲学由此可称为以平等为基础的自由主义。

以平等为基础的自由主义同时承诺了自由和平等这两个当代社会最重要的政治价值。在德沃金那里，自由和平等并不冲突，而是整合在一起。对德沃金来说，一个缺乏平等关怀的政府会使得个人自由成为空头支票，这是对右翼自由主义的回应。另一方面，一个否定个人自由的政府则损害了平等尊重的道德原则，这是对传统左派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