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逃亡，发生在第五次东征快要结束的时候。”亚历山大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的香烟，青灰色烟雾在他面前腾起、散开，“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以至于现在，也包括当时，并不被大多数人所知晓。”他的嗓音本就有些低沉，再加上说话时尾音下压的习惯，使得他的讲述听起来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一名少女——亚历山大唯一的听众，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裙，坐在亚历山大对面，目光认真得如同未涉世的孩子，但她肌肤苍白，在月光下甚至泛着隐约的淡青色，就像是白色大理石的反光，坚硬而冰冷。
“阿克城，您的故乡。”少女说出了一个地名，“事情是在那里发生的吗？”
“是的。”亚历山大回答，“当时的我只身一人，无家可归，而且非常饥饿。”
“饥饿？”少女睁大眼睛，流露出莫名的渴望。
亚历山大看着她，苦笑了一下：“我指的是，人类的饥饿。”
“嗷……对不起，父亲，”少女立刻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请您继续说下去。”
“我藏身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直到夜幕降临，然后按照计划赶往港口，准备去见将要帮助我逃到亚历山大港的船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做汉斯。”
“然而到了港口我却看到，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络腮胡男人正在和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交谈，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些骑士和追杀我的人一样，穿着白色长袍，上面缀着醒目的红色十字架，这让当时的我认定自己被汉斯出卖了。”
“但是事实上呢？”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少女忍不住轻声发问。
“没有什么事实，”亚历山大耸耸肩膀，“因为我并没有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那只是一次例行问话，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少女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后来呢？”
“后来，我在阿克城隐姓埋名流浪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失去了身份，也就失去了一切，生活根本看不到丝毫希望，但是就在我身上的钱快要花光、彻底陷入绝境的时候，我遇到了莫妮卡。”
“莫妮卡是谁？”少女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关于莫妮卡，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改天再讲。”亚历山大说着，把还剩半截的烟熄灭在白瓷的烟灰缸里，然后他站起来，俯身亲吻少女光洁的额头，“现在，该睡觉了，亲爱的。”
“好的，父亲。”少女乖巧地点点头，笑着答应，微微咧开的嘴角下露出了长得有些过分的犬齿。
亚历山大笑了起来，牵起爱丽丝柔软的小手，将她领到房间角落的一副木棺前，因为个头太小，这副黑漆漆的棺材不仅没有阴森恐怖的感觉，反而透出几分与爱丽丝颇为相称的可爱。
爱丽丝提起裙摆，踏入棺中，稳稳地躺了下去。
“晚安，父亲。”
“晚安，爱丽丝。”
亚历山大轻轻为爱丽丝合上棺盖，然后转身步入了另一边的黑暗。
窗外，深蓝色的夜幕中，挂着几颗明亮的星，往东渐渐转淡，消失在那一抹隐约泛起的鱼肚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