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也算是望穿秋水才见到她,他于她一直是怀着一种负罪感的。当年他们一起亲手埋藏掉她的过去,那绣着锦瑟的青布衫,绣鞋,她养父的照片……可是他们都明白,她的过去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消失过。
那一年,于曼丽随他初到上海,在戈登路借了一套二室一厅的小公寓以夫妻相称。第一次和邻居打招呼时,明台很自然的称她为太太,她站在他身旁突然生涩又局促的脸红了起来,真的像个新嫁娘一样。明台用余光看见了她的样子,那一刻他就明白,她是爱他的。她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与男人交往一向是她拿手的事,会脸红纯粹是有人替她把所想的讲了出来。
明台那时心里有些闷闷的,她对他的感情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平衡感。这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纯粹简单。于是由着她被邻居用新婚太太这样的话题打趣着,忙不迭的逃开了。
”我去卖点酱牛肉回来,晚上加菜。“他拍了拍她的肩,带着微笑转身下楼。
于曼丽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她是苦涩的,因为她明白这终究是一份有去无回的爱情。她不是爱作梦的小姑娘,在历经世事之后她知道真正能够超越身份,无视过往的爱情古今少有。而她不会那么幸运,倒霉了了辈子,怎么可能在这可节骨眼上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呢?明台不是风花雪月的痴情种,所以即使不是沐浴在阳光之下,有生之年能让她触摸到阳光的温暖也就满足了。
明台下楼的脚步声还未远,于曼丽无视了心里的酸涩,转脸就千娇百媚起来。”王家姆妈,论到害羞的可不是我,是他呀。“
”是噢,现在的男孩子脸皮比小姑娘还薄。“
”可不是,在外面不好意思,在家里可不是这样的。“她娇笑着压低了声音”在家里横着呢。”
明台在楼梯的转弯角站了一会,听到她谈笑风声了才松了口气的出了公寓楼。那一层纸,薄薄的隔在他们二个人中间,风一吹就破了。他怕纸一破,他们就要有隔阂了。情怀与事业,爱情和家庭他是分得很清楚的。幸好她聪慧通透。他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对明白事理的于曼丽有了内疚感。
爱情,在他那里是连机会都不给她的。
再见她,眼里还未出现让他困惑让他内疚的爱情。对于他的亲切温暖于曼丽全当是一种好意与慈悲。
每天一起训练是很容易增进感情的。她见过他这样的公子哥儿,骄傲又心善,对女人无论几岁都是和颜悦色的。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心里的底线就越是清楚。守得住心的人才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二个越渐熟悉,于曼丽也会拿着课本去和他讨教外语,明台教人格外在行,这也得益于他前世做过几年大学教授。他说他不喜欢于曼丽做刺绣,觉得那是浪费时间。那样一朵花最快也要绣上几个小时,拿去国外的工厂里放在机器上,几分就可以用弄出几十朵来,所以用来当作兴趣是可以,只是一闲下来就拿出来绣,还不如多念点书。二个因此就聊起了明台出国几年的见闻,从外国的历史聊到中国的。
“中国的历史大概就是男人写的,所以一有什么错的就推到女人的身上,什么红颜祸水的太不公平了。”于曼丽举了几个在学堂里学过的历史知识,什么杨贵妃,慈禧的。“外国人就好多了,还有正大光明做女王的。”
“你说没错,历史上爱国的不止是男人,许多女子也是不让须眉。甚至有些出身青楼的女子,虽然遭受世人诟病,可是国破家亡之时也是拼尽全力,豁出性命的。”他列举了秦淮八艳,梁红玉等人的例子,“出身由不得她们选择,中国的历史对女人太过苛刻。乞丐也有翻身的一天,而一个女人即使是被命运推到那泥沼中也再难有回头之日。”他观察着她的脸色,循循善诱。于曼丽听得心里感同身受,眉眼间也显露出一些悲愤之意。
"但是现在好多了,虽然旧观念没有完全根除,但是国外的进步思想已经渐渐的传入国内。比起青楼女子,那些思想上堕落守旧的人才更加可恨可悲。“
于曼丽听闻后心里燃起了一股小小的希望之火,她小心翼翼的看向明台”你呢?如果你认识一个青楼女子,你会嫌弃她的过往吗?“
”如果她是个心底良善的人,我为什么要嫌弃呢?“
“那如果是个杀过人的青楼女子呢?”
“那要看为什么杀人了,如果事出有因,又情有可原那我只会感慨她的命运多舛。”
于曼丽心里明白,明台应该是知道了一些她的过往。只是没有明说,所以拐着弯的在安慰她。她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戏谑的看着她。
“谢谢你的心胸宽广,知识渊博。这一下午听了不少故事,我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学堂里了老师还没什么人给我讲过故事呢。”她手里拿着书坐在他的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又单纯又妩媚。明台心里高兴着可以安慰到她,他明白她情绪低落的原因,才可以对症下药。这病并不是他带她去维也纳度假可以治好的。她需要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
他们这对搭档很对得起王天风对他们的期待,明台这回并不像前世有一段心思浮躁的时期。王天风觉得他心性坚定,连带着于曼丽也从迷茫中解脱了出来。她崇拜明台,事事都听他的。这不是他想像里的样子,但是也没什么不好的。因此测试他们计划被提前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