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成是得了菩萨才有的光辉?较远一些年代的人自然会有这样的感慨,今人虽觉可笑,但又不得不承认那时人的确有这般心境的。
众人觉得这样仙人儿似的人物亲眼见过一回,也就大抵无什么憾事了。
直到这龟梨家的队伍出了巷口,拐到了山路,看不清了,人们才忽然想起谁家的锅又烧焦了,谁家的孩子又饿哭了,铸好的铁棒还在炉里忘了拿,沏好的茶早已冷了没了香,原来的好姐妹无端的拌起了嘴儿,快被忘记的老姑娘也特地去买布要做衣裳,市井里又像爆豆子一样热闹起来。
如果那时候你去街上走走,除了看到单只零落的鞋子,还可以考虑顺便捡捡香囊、手帕和钱包什么的。
简言之,与坊间只有一墙之隔的这户姓龟梨的人家清心寡欲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3、田中太太
田中太太啰里啰唆了一整个下午也没涉及到正题,我也难得耐心的没有打断,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是个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兴致来了还会手脚并用模拟一番,很有说书逗趣地天赋,除了乱飞的吐沫星子让我隐隐有“落在皮肤上可能会生斑”的担忧之外,其他我还是非常乐见的。另一方面或许是她和我一样都对“松千”家的绿茶果子情有独钟,潜意识里我已经把她看作某种方面知己了的缘故。
后来我失望的发现,我和她并不知己,因为不管哪种加果子那种口味,她都可以吃的很享受并且残渣不留。不过这是题外话了,我只当是给她补充体力,把故事继续讲下去罢了。
话说到了和也小少爷爷爷那一辈的时候,就已经是独子单传了。
和也小少爷的父亲是战后经济复苏的时代出生的,虽没吃过苦但是世界格局的变革和科技治国的思潮还是深深地影响到了的,在穿着和服在家里书房跟着老父研习了10多年的汉学之后,居然也换上洋服去了大学的讲堂。上课也好、运动也好、社团也好,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都表现出和祖辈父辈截然不同的热情。
这,在街坊邻居的眼中是可喜的。
他是所有人有记忆以来第一个亲近的活生生的龟梨府上的少爷,他问候“元气”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挥动球杆的手臂是那么的有力,这种蠢蠢欲动的青春透过那被照耀出健康的浅麦色皮肤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度和光泽,使得大家无不被灼了胸口晃了眼睛。
按照当时流行的话来说,这龟梨家少爷就是“顺应了时代”的“潮流儿”或者“顺应了潮流”的“时代儿”。
可这样的褒奖,对于龟梨老爷子来说是丝毫起不到安慰作用的。与其说本能的排斥,不如说在自己血脉身上呈现出的躁动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气势让他感到厌恶,甚至是惧怕的、恐慌的。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生命力的强大、茁壮以及不安分等种种表现无不证明着其形式的原始、粗鄙和未开化,这些几乎是低等生物的特征,是如何征服这个沉淀了几十代人的教化传承,把自己的独子硬生生的给掠了去?
可是龟梨老爷子孱弱的身体已经无法阻挠日渐勃发的儿子了,禁不住哀叹用诗文况且都拴他不住,又怎可能指望用力气就束缚的了呢!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龟梨和也的父亲最终还是和和也的母亲结了婚的。这对早有婚约的男女在之前大学校园里就开始了自由畅快的谈理想、谈抱负、谈国家、谈世界,当然也谈感情,不管这过程如何,但结果还是遂了上一辈的心愿的。
然后就有了龟梨小少爷。这对于深有短命家族遗传自知的龟梨老爷来说,无疑是曙光一样的存在。他激动地翻遍了书房里所有的古书,再搭上几个晚上彻夜思考,总算憋出来“和也”、这样的名字。并且在此之后,就成日“和也”“和也”没完没了的叫着。每当发出这几个音的时候,老爷子都不由自主的用力挺一下腰杆子或是狠狠的抖擞一下精神,活像是得了众人仰望那般神清气爽、指高气昂,即便是下人们也能察觉到这种得意中透露着某种对于什么东西叫嚣或者嘲讽的意味,虽然他们从表面上看不出老爷和任何人较量比试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