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欢宴之中，给殿下说了半个孔融让梨的故事，过后也没和他提起，临睡前不过说几个黄香扇枕之类的孝子事迹。慢慢的似乎也就淡忘了此事。】
【是日天朗气清，择一架开的馥郁蓬勃的荼靡，摆上小几坐席，为殿下亲手制茶。拿茶勺舀出些许青翠茶粉放在底部斑驳若星海灿烂的蓝黑陶碗里。抬眸悠悠地笑】
今日齐光要向殿下请罪。上回宴会中说到的故事，竟还有一半拖延至今。

（那日宫宴典故未完，之后以寻常来替，便不了了之。性情素来温和，并不较真固执，也就未提）
（日如水逝，于朗时当庭荼靡架下置几布席，身侧红袖制茶。须臾，有柔声递来，接道）
你总要说的，我不急，所以，你何罪之有？那日人多，今日可能说了？

【他能等到今日，确是出乎意料。望他眉眼，午后的好阳光一闪一闪透过树影洒落下来，更有清风徐来，花木的馨香教人舒心畅快】
多谢殿下不罪之恩。
【说是谢罪，脸上可没有半点惶恐不安的样子。将煮沸的泉水，稍稍倒入碗内，调和黏稠，再拿起竹筅悬腕击拂】
今日不过二人而已，自然说得。
【一时候得茶汤乳白，色若淡月殊星，这才一手扶碗，一手下托，轻旋三次后为他奉上】
孔融之所以让梨，是因为他年纪最幼，上有五位兄长，个个比他高大健壮。他若不让，只怕惹来兄长不快，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出大梨，博取父兄的欢心。
想那孔融不过四岁，就习得这般城府，是以齐光以为，此人大伪。

（她不过口中有辞，并未入心，早习以为常。叠臂压几示意人讲，而茶来时，倾身就人所吞饮下。一口罢，正是句终，讶然道）
竟还有如此解？
（又细细品过）
若当真，不过四岁，如此考量……可惜。
齐光，你觉得大伪好么？

【《三字经》上都记载的故事，可见是怎样深入人心了。书中世人多是夸赞之语，我却不以为然。他惊讶了，我也来了兴致】
襁褓中的小儿受母亲养育呵护，看到母亲手里的饼饵，尚且忍不住伸手抢夺，何况是这样的孔融。
【趁着这功夫，我给自己也添了盏茶，也给了他个看似答非所问的回复】
齐光不喜欢让梨的故事。梨有大小，气力小的人争不过旁人，自然只能分得小梨，又怎能算是礼让呢？
【笑着抽来丝帕给他拭嘴角，又指了面前的两碟茶点】
比如这透花糍和梨肉好郎君，齐光奉殿下享用是理所当然，难道还要说，是齐光让给殿下的么。

（趋利避害，舍小逐大，本就人之常情。点一点头以示明了如此。但她并未答话，反而又起他言。目光再落两碟糕点，半晌开口）
兄大弟小，本应如此。这么说来，他可赞一声识时务，却是屈服，而非礼让。他其实是个聪明人，若缠父亲赐予大梨，只怕不得父亲欢喜，也让兄长记恨，倒不如顺水推舟，一个梨子换一个名声。

【梨者，利也。舍弃利益换个好名声，又是何等的无可奈何。名声确实有用，孔融不就凭着个好名声，再加上孔子后裔的名号做了官么。捧茶细品，却是说出另一番话来】
殿下说的很是。只是齐光也为孔融不平，他兄弟六人同父所出，孔融不过年幼些罢了，再不甘心学着拱手相让。
【摇了摇头，又接着道】
孔父若要公平起见，大可将梨子分作六份，如此想必也是皆大欢喜了，只可惜梨是分不得的。

（微风过时，有飞花堕茶，浸上片刻取来再饮，再生花香）
尚没那份能力，就得学会忍，忍痛割爱。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博名再取利。这世上，分不得的东西才见人心，或者说，见到的，才会让别人误认为是真心，比如那份谦让。齐光，是这个意思么？

【手肘撑在案上，托腮偏头聆听。眉目柔柔的一舒】
正是。殿下见微知著，齐光佩服。
【低头时，抿下唇角洋溢的一缕笑，牵过他稚嫩的手，以指代笔在他掌心慢慢画了个忍字】
您看这个忍字，说的就是怀刃而坐，静候时机。
齐光很乐意学一学这个字，但也不会学的太深，否则怀中的这把刀可就要生锈，变成破铜烂铁了。

（杯盏微倾，案上滴了几露，莹莹清珠，尚折细碎光。掌心一折，握住齐光一截素指，引前沾露，在案上写下掌心那字）
我明白了，心上悬刃，刚好是一个字，若是一味如此，再多一点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小小的手掌郑重其事地握着我，我亦牵引着他，把至柔之水，一横一折地化作尖刀利刃覆盖下的心。我悄悄地，透过疏影流光端详着他，他真的长大了】
这个字写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不用刀刃压着，这颗心就会暴露无疑。失去刀剑护卫的心……
【另一手拿起小勺，轻易的刺入晶莹柔软的糕点，挑起那透花糍来送至他唇边，笑着续道】
很容易就被别人吞吃了。

（水形懦，却足以溺人亡命，以此绘出刃，化为无形。垂目吞下那口透花糍，眉宇一松）
唔，好。

【他糯糯的一声，引的我心头一乐，险些就要不顾尊卑地摸摸他的小脑门儿，笑弯眉眼】
那……接着吃茶吧。
【再饮一盏，随手拿起一旁的琵琶，横抱怀中，悠悠弹拨。也不是什么特定的曲子，只是与他同望飞花红雨时一段小小的即兴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