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泽》
@温水煮柚这里的空气非常干燥,挤不出一丁点儿水分,让她的皮肤冒出了一些白白的皮屑。为了不让自己被晒得更黑,她在进入这里之前买了一套长长的罩袍,能够把整个身体都遮住的那种。一动不动的蜥蜴突然活动起身体,胡乱挥舞着四肢,迅速扒着金黄色的沙子,把自己埋进地里。她暗自羡慕着它,尽力忘记掉从脚下传来的火烧感。
自己当初选择到这里来就是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现在她丢了她的同伴和指南针,这个错误更是愚蠢到让上帝发指。
她扬起头。刚进入这里时她几乎无时无刻都仰着头,因为她完全不用顾虑那个哲学家泰勒斯的烦恼。白天她逆着太阳,就可以望见清澈湛蓝的天空。她从没有见过那么纯净的蓝,深邃得可以望见宇宙。它就像是一条没有边界的丝绸,只是过于单调了些,她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这丝绸能被绣上几朵洁白的天鹅绒花朵。太阳在清晰的地平线上沉没后,她会从天幕的东边看到西边,看瑰丽的粉紫色霞光。在那之后她会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棕色的羊绒披肩,坐在沙丘上,嚼一点压缩饼干,想象它是她最爱的西冷牛排。天色全黑以后,星星就亮了起来,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天空。她的眼睛就像是被设定了相机中最高的曝光度。她第一次看到了银河。
而她现在丝毫没有对这片天空的热忱。她诅咒它。她觉得自己要被当初自己所迷恋的这片天空害死了。
太阳现在正处于她的头顶,光照强烈得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的喉咙干渴,就像是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在燃烧。她在打开水壶之前晃了晃它,感觉到液体的流动和缺乏。她叹了一口气,收起水壶,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几分钟后她又把水壶拿出来,捏着它的瓶口,然后狠了狠心把它打开。
咸咸的味道。她之前往水里加了一些盐。
喝下一口后她就很难控制自己不继续再喝第二口,但她忍住了。
喝掉它。反正都是走不出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多一些罪受罢了。不,能走出去的,不会死的。是的,可是倘若死了呢?不会死的,再走一天一定就能出去了。是的,可是倘若死了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不让自己想这些令人绝望的念头。她的鞋子深深陷进沙子,让她时不时得停下来,脱下鞋子倒出这些沙。
有什么用呢?反正只是绕圈子罢了。不,有用的,绕圈子也能绕出去。是吗?已经绕了多久了呢?有什么用呢?有用的。有什么用呢?
她不去理睬脑海里的声音,只是笔直地朝前走去。她在黄沙上留下一串沉重的脚印,而这些脚印马上就被移动着的沙丘覆盖。
她隐约看见前方有一片绿,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狂喜。她已经见到了三次海市蜃楼,从极度地兴奋、血液就像要喷涌而出一般的激动,再到如南极冰山底下寒冷的绝望,她经受不了第四次。
她向那片绿洲挪动着脚步。她惊奇地发现,那片绿洲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之前不是这样的,那些海市蜃楼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感到一阵狂喜,就像是有个大力的敲钟人不断地猛敲她的心脏。她加快了脚步向前跑去。
多么大的一片湖!湖的旁边是郁郁葱葱的绿草与树木,长着翅膀的漂亮女孩在林中嬉戏,她们的笑声悦耳如银铃。
她跳进湖里,把整个身子浸在凉爽的水中。她张开了嘴,迫不及待地把水灌进肚子。
多么甜美的湖水呀!
她的身体开始上浮;她看见了水底自己摇曳的倒影和缠绕在一起的水藻。
多么甜美的湖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