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EE.
“抽烟么?”他问。
“不了。”
我们到那家小酒馆的时候已经快冻僵了。店里只有我和弗朗西斯两个客人,灯光下里流动着着若有若无的流行音乐,墙上贴着油腻的菜单,还有过气明星的海报。老板娘在一张桌子上打着盹。两个伙计喝着啤酒,说着无伤大雅的笑话。
有干果吗?
只有冷牛肉。
那就只要啤酒和冷牛肉吧。
“抽烟么?”他问。
“抽!”
我酩酊大醉,靠在弗朗西斯肩膀上。我们坐在简陋的深夜小影院里,墙壁潮湿,气味复杂,脏兮兮的幕布上放着粗糙的盗版电影。电影的情节我早就忘了,即便还记得也无非只是凌乱不堪的碎片。前排只有一对小情侣,在我们视线不及的地方做着令人浮想联翩的小动作,于是他们也成了那些碎片的一部分。
弗朗西斯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没给我。
“别靠我身上,一会儿吐了怎么办?”他摸了摸我头发,又摸了摸我身上的伤,但没把我推开。
我靠地更使劲,几乎要散在弗朗西斯的肩膀上。我好像抽泣了起来,因为他开始轻轻拍我了。
“老子愿意你有意见?”
“那咱俩在一起吧。”
“在就在!”
“开玩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没说话。
电影的背景音乐响了,我确信我是哭了。这样一来我身上更疼了,泪水流在脸上,火辣辣的。但我绝不是因为疼痛而哭。
我把整个身体扑在弗朗西斯的怀里,抽噎着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脏话。他衣服上散发着很好闻的花露水的味道,衣服里是汗液的味道。在此后的无数个寂静的夏夜,他的味道总会从那个懵懵懂懂的夜里悄然泛起,雾气般地萦绕在空气周围。而我也总愿穿过蒙尘的时光去寻找它,细嗅着它的芳香。我回想起弗朗西斯刚过了变声期的,有些颤抖的声音,回想起幕布上碎片般跳跃的电影,一言一语犹似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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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永远喝不完的酒,就像那时我永远睡不够的觉。整个高中时代,仿佛一个梦影重叠的世界。当疲倦成为不可抗力时,睡眠才会在玻璃的碎裂和家具的磕碰声中翩然降临。醒来时一切归于短暂的平静,地板上残留着污渍,窗外的天空残留着熹微的星斗。那时我无法笃定什么是真实的——除了刺骨的疼痛,除了不断愈合又更新的伤疤。所以,或许我们匆忙萌发感情只是让灵魂聊以慰藉的处方,亦或它比灵魂本身更不堪一击。
“看着本大爷的眼睛,亚瑟,你再说一遍。”
“我说的是真话。”
“那就再看一遍。”
“看个蛋!”
基尔伯特搭着我的肩膀,就是不相信我和弗朗西斯在一起的事实。他语重心长地确认着这件事的真实性,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说真的,亚瑟,这可不太妙啊。”
他皱起眉头,收敛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我了解他,每当他这样就绝对不会再开玩笑。基尔伯特不算聪敏,可他的意思再确切不过。
同/性/恋,希望渺茫的,病态的,脏的。我明白,比谁都明白,只不过明白的太晚。那时回头我还来得及,弗朗西斯也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但倘若岁月回转,我依旧会奋不顾身跳进那个温暖的火坑。
“本大爷觉得……”
基尔伯特想让我冷静下来,真正遇到大事,他是很挺朋友的。我知道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于是我没有听他继续往下说,而是站起身对着他身后的窗户大喊“嘿伊莎你今天真漂亮!”,基尔伯特便“蹭”地站起身,急不可耐地环顾着各样身影络绎不绝的走廊。
“她在哪呢?”他问。一面狐疑地看着我。
我没忍住笑,用手拍拍他的胸脯。
“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