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暑日，风况清爽。出船舱，正与丫头说，该往何处去。眼尖，隔老远瞥见船边有人设案，摆棋，饮茶。再一瞥，这样有趣的人儿，除却九龄，还会有谁？）
（。踱步而去，临她面前，忍不住笑道：）你可是清闲的很，最会享受躲懒。
（。不客气往她面前一坐，揭起一只茶盏，与她面前一递，示意她与我添茶满。）

【挑了先前赏下的西湖龙井，那头小壶里的水刚沸，先不急冲泡，待的上头的鱼眼泡尽数破了，这才将将一握，腕劲儿一抬，先温了杯盏，再行冲泡。】
【这头才倒腾着，却见有人来，半点不拘着的，还能有谁？瞥她一眼，嗔道。】
往日不见着你，如今好容易泡了茶，便来占我便宜了？不给，不给。

（。手扬半日，不见人注水入内。只聆来玩笑语。东西十二宫中，与她亲近，再没旁人可比拟，自然不恼，亦不去提炉上小壶，只佯要夺了她自己手里那一盏。嘴上轻嗤：）
你这丫头，小气的很。再不给，我可下手夺了。
（。手指尖儿一转，却从她手中杯上轻轻一划，打了个回转，最后落在面前几样小食上头。皆是江南风味，摆出来应景。左右再三，最后挑了块芙蓉酥捏在手里，忽却收起玩笑意，认真道：）
上回那事儿，多谢你了。不然，今儿坐在你面前的，可就是一只水鬼了。

【状似没见她举着的杯盏，自顾的那茶盖拨着碧汤上的沫子，她嗔一句，作势要来夺，正打算躲开，却见她手一转，取了点心。乌珠白了她一眼，这才取了小壶，给她倒茶。】一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是精华，正正儿好的第三道，你说，好处怎都叫你占去了？
【没想话刚落，那头她却正了神色，倒把我唬得愣了愣，待回神，不由扑哧一声笑了，道。】占我便宜的时候不见你说，现在倒是客气了？我才不是舍不得你呢，我是怕呀——以后到启祥没地儿蹭吃蹭喝去。
【那日其中凶险，其实我俩都明明白白，只是早便关系非常，又哪用谢这等劳什子话？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稍敛了神色，问道。】倒是你，找太医瞧过没？可有受了寒凉？

：也就是这会儿小鸾不在跟前，才叫我捡了便宜。若是她在呀，这便宜可是轮不到我头上。
（。她果添了茶来，正一口细点咽下，用茶来送，而后曼声打趣这一句。只是遗憾，一行江南，未有小鸾同来，不得见此地秀美。我想，她也是羡慕的紧：）好在你回去，这路上的景，能跟她讲上三天三夜也不完。你若实在想，也可以往咸福宫里头住一晚，她如今屋子也大，放得下你。
（。俐齿伶牙，将她二人稍稍损了一句，才复归正色，眄去一眼：）太医自然来瞧过，受了些风寒，也不能怎样。不过是捡回来一条命罢了。（。手中捏过热茶，茶气氤氲直上，冲着眼圈儿。太医的后一句话，却是砸在我心口，成了一块病：）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抿小口茶：）说起来，怎么入宫这样久，也没再听你的好消息。

哪儿呢，她那馋猫儿——怕是见了你的糕点，早就把我的花儿忘到一边去了。【眉眼弯弯应了她，江浙菜也不乏名声响当当的，较之京城或蜀地，味道都是大不相同。只可惜能带回去的，左右也不过是些能存月余的糕点罢了，真正的精髓，不亲至，怕真难知其中滋味。】
【本都是玩笑话，却见她面上笑意渐收了，再抛一句话，仿是有甚么难言之隐。当即也收了几分不正经的模样，道。】你说便是，我这把嘴，你还不放心么？
【她迟疑久久，才吐了后话。饶是心中已做足了万分打算，难免还是被惊了一惊。轻轻“啊”出一声，好容易回了神，压低了声儿道。】怎么会？是因着上回受了风寒？虽说夜凉水冷，倒也不至于啊——还是旁的？

（。自二年诞双生，后宠未衰，而久无好音。初时尚年轻，还不觉察什么，只当一句随缘，一句时候未到。直到幼子早夭，中隔数年，才叫我真真着了急。我固是不信太医院的药方，却也一连逼着他们开了数个，仍未有效。至落水后，太医才与我说了实话——旧年积病本就未愈，虽常年吃着药，时好时坏。而这一遭后，更是——痴心妄想。）
（。我固然是不肯信的，却不得不信。不然，我还能去信了谁？）
（。摇首：）你也许听过，我小时候生过极严重的一场病——还——（。耳疾之事几乎与她讲，还是顿住。只论此处：）这些年来，延医问药从未有断过，皆道是气血不畅。这一回落水，又受了凉。所以——（。言落怕字上，句句讲来，叫我心惊。我不敢去想，日后无所依傍时，又该如何自处。）

（。她劝慰的话语入耳。这些日子身边唯透给七秀知道，宽慰的话听了不少，与我心却并无多少益处。空口白牙，管什么用呢？救不得我身后百年太平！）
（。摇头：）也并不是太医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的。可是，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也是清楚的。太医难得说一句真话！
（。长叹一谓：）月牙儿固然是好的，想来再过些日子，也差不多到了嫁人的年纪。（。叹：）可是，没有儿子，我怕！（已落地狱，佛无可度，我不怕。身后事不怕，却怕活人，人心叵测！）

（。我以为我该是不怕的。上刀山，下火海，入地狱，皆无变色。只因我心中有一执念，将万方看透。可是，我仍是有怕，有畏，有不可为。手捏杯盏，可恨面前不是烈酒，不应景！）
（。手捏杯盏，迟迟不送口，心头既有此执念，旁人纵劝，也无多少益处。）
（。只聆她后句，勉强扯了个笑：）你这话，孩子气。
（。只是她话中，叫我心头一跳。若是自己无所出，能从众多子嗣中过继一个，也未必不是一个解决之法。）

【观她面色勉强，唇角虽弯着，却遮掩不住苦楚，亦是正了颜色，道。】你别瞧我平日里不正经，这回可是认真话儿，只凭你我关系，他叫你一声额娘，我也不吃亏——若我能有这个福分。
【话毕，看她面色好了些，以为是我话里叫她好受几分。打心里眼里说，我这话确实不带半分假的，字字句句皆是敢拍着心口笃定，有些东西我不争，所以不怕，既是能帮上他几分，又有何不可？】
【又闲谈几句，见她似愉悦了几分，只是眼底仍有心事重重，桌上茶已泡尽了味道，便不再多留，相携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