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涅被白芷搀了，仍要回去喝酒。我疑心，她是一定要把两个一模样的绰大爷，都灌成一模样的醉猴儿不可。心中有飘飘然的快乐，亦有期待，不明所以。我在等什么呢？在等一个“惯例”吗？——若像上次宫宴一样，额涅走了，她就来了，这多好？）
“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一重生！”
（竖根食指，比个一，看在眼里，又变成了二、四、六、八。欲折下多余的手指，却一个都没了，一场空，一场空。）

（公子？叫谁？转过身，左脚绊在右脚上，一个趔趄，下意识扶稳了身边的人。张两指，在太阳穴上狠狠一掐，晃了晃头，酒劲儿稍缓。仔细看，手里攥着姑娘的一肩，她真是瘦，肩骨玲珑，硌的手心儿发麻。）
“失、失礼了。”
（说罢，送了手，身体失去一个支点，摇摇晃晃，终于坐了下来。双臂支起，手撑前额，六合帽儿跌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沾了一圈灰。嘀嘀咕咕，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
“容我缓缓……我就走。”
“

（她真体贴，比凌苕还要好。吃醉了酒，浑身燥热，就想抱个凉丝丝的女人在怀里……醉眼朦胧，看了看她，挺眼熟的，就是想不起是谁来。伸手去，去接她递来的帽儿，眼神不济，无论如何够不着她的手。想女人的劲儿一上来，就想凌苕，觉得她千好万好，最好的就是随时和我尽兴，不必顾忌，她是不是别人的女人？嘿嘿地笑，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一抱拳：）
“有劳姑娘，直接还我头上罢。”
（她好香。像这花园子里幻化出的精怪。眼前的一切，是否只是我的一个梦呢？像是紫禁城，交泰殿后，那个有凉亭、有池塘的……有我和浪织的梦。）

（软？她说我软？一低头，帽儿又跌下去，骨碌碌地滚到一边。懒得理会这个，攥了她的手，踉跄着起身，将人往怀里狠狠一带。）
“我倒不想在这儿硬。”
（看她一双眸子里闪着星儿，零零碎碎，有几百上千那么多。觉得有趣，凑近了看，离她双唇不过一纸之遥，呼吸灼热，出而复返，从她的笑靥里，带回一股阴柔的胭脂气息。）
“我……我在这里做个梦……梦个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一定不是梦——美妙的梦境里，从来不会有挣扎。这也一定不是噩梦。噩梦我有过，青面獠牙的鬼，披半张人皮，血淋淋地问我讨一颗热气腾腾、活蹦乱跳的心。眼前的，不过是个陌生的姑娘，至多曾有一面之缘，却不曾知会姓名。松了手，拍拍额头，竭力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对、对不住。”
（怅然若失。恢复了少许神志，理智却还离自己很远。不甘心。这应该只是一个梦啊！不是吗？不是吗！大手大脚地将人抱回怀中，吻上一双樱子红的嘴唇，狂舌乱倦，汲取她的每一分滋味来尝。）

（嘴上一痛，血腥弥漫，下意识地吮吸起来，不觉得苦涩，只觉得甘甜。而后有了意识——这是我自己的血，一愣，心中有迷茫，不敢相信自己对血液的滋味这样痴迷。也不敢相信，方才对一个姑娘做了些什么。没有忙着松开她，却吮舐着她的唇舌，试图将自己的血液卷舔殆尽。只是徒劳罢了。）
“抱歉……”
（在意识到一切只是徒劳之后，才缓缓地，离开了她的嘴唇。樱子红的唇瓣沾染细细血丝，月光映下，妖冶非常。）
“我只是，想把我的血吸出来……弄脏你了吗？”
（一臂仍环她，誊一手，挠了挠发麻的后脑勺儿。脸上有笑，憨憨的，像个孩子。）

（她说得决绝，不似欲拒还迎的把戏。甚无趣，原以为是个女人，都会被“提亲”、“下聘”之类的字眼迷惑，乖乖就范，献出身心。她不是凌苕，也不是妙娉，既不容我轻薄，亦无甚值得人敬爱的地方。不过一张姣好皮相罢了。我觉得她眼熟，莫名地引人亲近——不过酒后一桩错觉。松了手，也不言，俯身去拾小帽儿，眼看花坛边掉一支簪，素银，无镶宝，略寒酸。）
“你的？”
（欲还她，却及时打消了此念。将簪子用袖抹了，搁在石凳上，反射着柔而干净的月光。）
“唐突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