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堆积的层层浓云在自西斜的夕阳吹来的风中慢慢变淡,最终消散在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橘红色的天穹中。
空中偶尔飞过几只归巢的鸟儿,争鸣着钻入郁郁葱葱的绿叶间,只撒下清脆的鸟鸣声愉悦行人的耳朵。
一声脆生生的自行车铃声从巷子口传来,老远便看见一老者踩着自行车颠簸着行在青石板路上,悠悠地路过各家的大门前。车把上挂着的鸟笼因颠簸而微微摇晃着,仿佛慈爱的母亲一下一下地摇着摇篮,温柔如水。
孩子们互相打闹嬉笑着跑过路边一位未曾相识的青年,却并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弥散着的烂柯人的伤感,飞快地路过骑车的老人,往巷子深处去了。
青年望着那群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的背影。良久,才将目光移回到面前的木门上。那木门看起来很老旧了,门上早已剩余不多的朱红的彩漆,仿佛正默默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他将手轻轻的放在门上,仿佛在感受着那一年那人将它推开后留下的温度。
而如今距离木门上一次被打开已过十六年了。
博果尔还记得福临很爱玩儿捉迷藏。
每逢周末,福临都会硬拽着他出来,用尽各种方法,让博果尔陪他玩儿上几次。但是无论福临躲在多隐秘的墙角旮旯,他都不会是赢家,因为博果尔知道福临只会藏在老院里,他恋旧。
博果尔可能不知道,抑或许是忘了,二人正是在这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老院里相识的。
那是福临刚上小学的一年。
他下学回家的路上恰好经过从前住过的老院,于是六岁的小福临就背着书包屁颠地推开了厚重的大门。却不想离家出走的博果尔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线。
双目相对,惊讶与冷静相撞,有人默默地转移了目光。
雏鸟在屋檐上的窝里叽叽喳喳的吵闹着,成熟的果子从树上落下,静静地砸在泥土上,就如同坐在台阶上的两个孩子间的尴尬气氛,弥漫着,却悄无声息。
福临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被抢先了。还未上小学的博果尔站起身来,伸出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福临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却比对方矮了半个头。
福临想他这辈子应该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了吧。
当年撒在这个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仿佛还能听见;当年他们坐过的台阶,仿佛还是一尘不染;当年玩耍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一切仿佛只是昨日之事。然而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十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抑可以改变许多人。
福临时常会想,博果尔现在有没有喜欢上玩儿捉迷藏。如果他喜欢上这个游戏,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
他抿嘴而笑。
无言而默。
掩面而泣。
当年他的不辞而别,会不会使他生气,令他担心,让他悲伤?这十六年来,他一直没有回到这里,前些年是因为不能,后来是因为不许,这些年却是因为不敢。
他怕他,他怕遇到他,他怕看到他后二人无言而对。
而如今福临站在这个院子里,更多的还是后悔。后悔当初的突然离开,后悔之后的不留音信,尽管已经发生这些事都不是他能够避免的,但他还是十分的后悔,无法言明原因。
他对自己说,后悔没用,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的,便再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木门开启时的低沉的声音,一回头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却依然恋旧。
再一次四目相对,冷静与惊讶,仿佛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多好。
博果尔突然笑了:“你躲到哪儿去了啊,我找了十六年都没找到你。”
福临也笑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个劲的笑,笑得脸颊发酸,笑得泪流满面。
博果尔慢慢地向福临走过来,一步一步,脚步声在这古老的走廊下回荡,一下一下,悠悠地散尽在远方。
他想告诉他,这场迷藏是他输了。
但是当他将他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绿叶,撒在了相拥的两人的身上。屋檐上,刚破壳的雏鸟在窝里依旧叽叽喳喳地吵闹着,却奏出了最悦耳的曲调。
他输了这场游戏,输了十六年光阴,不过还好,他最终还是赢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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