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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碧血照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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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小鱼儿心碎的大喊,猛然从床上惊坐起来,冷汗直流,眼眶湿润。他望望窗外,刚刚二更。
全部都是梦?我的梦?黑花的梦?还是那把剑的梦?小鱼儿细细琢磨:这梦是什么意思?我们被困雪山的地方,这几天确实是没再回去看一眼的,莫非……那里还会留有什么蛛丝马迹?
看看就知道了。小鱼儿急于求证,不等天明,便又穿好衣衫,拿起火把,冲进山去。
熟悉的山路,熟悉的断崖,小鱼儿根据自己的回忆,又回到了梦境中的地点。是有个雪洞,难道……
小鱼儿又开始刨雪,心情却比方才惴惴了许多:里面,不会真有个人吧,不会有人,一定没有……
一把剑。小鱼儿挖到一把青幽幽的短剑。剑在积雪之中,青光乍现,寒气森森,此时在小鱼儿看来,却是很迷人。
“剑,主人把你遗失在这里。你寂寞了,才讲故事托梦要我把你取走的,对么?”小鱼儿问宝剑。
宝剑自是不会答的,只用剑光晃了晃小鱼儿的眼睛。
小鱼儿放宽了心,对剑会心一笑,拽住剑身,欲将其从雪中抽出。不想这一发力,竟带出一只握着剑柄的人手来!
成年男子的手。雪堆中露出一只成年男子的手和一截白色的衣袖,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却已被冻得白硬如冰。由此推断,里面的尸首……已死了许久。还埋雪里的人是何面目,这手的主人是谁,小鱼儿非常不想知道,却已无法自制的猜到:白花。
是啊。我亲眼看到他为我送气而亡,被冻死在我身旁,然后答应他,要睡在他旁边,一直陪着他、同生共死的……怎么我把这件事儿完全给忘了呢?
小鱼儿只瞥了那手一眼,便像是被刺得万剑穿心,痛得再不敢看,更不敢把那尸体挖出来。
泪如泉涌。小鱼儿的目光躲开那手,只举起剑,痴痴问:“疯子,他骗得咱们好苦。他死了,被雪埋在了这里,却消掉了咱们的记忆,求你带我回家,想让你彻底代替他,对么?”
宝剑:“……”
小鱼儿望着剑锋中映出的自己,挑衅般的道:“你被我迷住,害得修行尽毁,现了原形,所以很想要我的心,再恢复道行,才托梦索命的,对么?何必费那么多口舌?直说便是。”
宝剑:“……”
风声呼啸。小鱼儿含泪瞥了一眼那冻僵的人手,邪气的笑道:“他若死了,我必会去陪他,根本用不着你来多嘴!你救了我一命,这次便便宜了你吧。记着恢复人形之后……把我们埋在一起。”说罢举剑便刺胸口。
一记响亮的耳光。无缺不知何时已来到小鱼儿的面前,抬手便抽,骂道:“你疯了!”
“……白花?”小鱼儿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觉面前站着的根本不是无缺,而是张菁。
“你疯了!”张菁有些惊恐的骂:“相公!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跟我商量商量不行么?别再一个人闷在心里,会闷出毛病的!”
“闷在心里?”小鱼儿大惑不解,环顾四周,自己依旧在家里,低头看看,手上赫然拿着一把剪刀……
“刚才我做了什么?”小鱼儿懵懂的问。
张菁心慌着答:“我给孩子喂奶醒了,看你游荡着起身,样子有些吓人,就盯着你。你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突然拿起剪刀就往心口上刺……”
“撞邪了?我这是撞邪了?……”小鱼儿自己的脸色也已被吓得煞白。
刺一下。小鱼儿用手上的剪刀刺了一下指尖。疼。出血了。现在不是在做梦。
张菁见小鱼儿梦魇缠身,关切的问:“撞邪?又做噩梦了?到底是怎样的梦?说来听听?”于是小鱼儿一五一十的将能记住的梦境又复述了一遍。
“怎么样?我这是什么毛病?”小鱼儿问。
张菁边思索边问:“你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
“现在……有些胸闷。胸口隐隐刺痛。”张菁听小鱼儿如此答,又号了号脉……全无异状,又问:“你之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么?”
小鱼儿仔细回忆道:“当初无缺溺水的时候,我曾感觉到过胸闷,无缺在恶人谷中暗器时,我也感觉到过心口刺痛。”
张菁皱眉道:“难道,你们会有感应?只有这两次么?”
小鱼儿思索道:“还有,无缺的臂被折断、被刺伤、小腹被重伤的时候,我也感到过疼……”
“那就对了。”张菁茅塞顿开:“我曾见书上记载过,有的孪生兄弟是存在感应的。另外,人若是患有心疼病,在发病时经常发噩梦,这种事情也屡见不鲜。也许,现在无缺正在发病,噩梦缠身。所以你才会受他的影响……”
“他在发病?到底严不严重?那……”小鱼儿想脱口而出“应不应该去找他”,却忽然想起梦境和张菁所说之言,怕去了反而会引他走火入魔,帮倒忙。
“总之……我想去山里看看。”小鱼儿再次穿好衣衫,要摸黑进山。
“且慢。”张菁不慌不忙道:“我知你若是不去,心里一定不踏实,是不会拦你的。不过……这事情不用急于一时,你能不能等到天亮之后再去?我陪你一起去。”
“好……”小鱼儿看了看屋外漆黑的天色,知自己已乱了阵脚,也就听了她的劝,乖乖睡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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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张菁将孩子托付给小兰照看,夫妻二人准备万全,便又寻进了山去。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49楼2018-03-03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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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中的路,果然比梦中的要长许多。熟悉的山路,坑坑洼洼,似是而非的路,令人迷惑。二人回忆当时的路线,意见不一,绕了许多弯路,走了许久,终于气喘吁吁的找到几天前张菁遇到黑花的地方,已是晌午。
    “应该就前面了吧,拐个弯就是。”小鱼儿看见几块熟悉的怪石,知道目的地就在眼前,心又提了起来。
    没有。没有剑,也没有尸首,甚至没有积雪。雪窟的原址本就是个阳面,这两日光照充足,积雪已然化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山岩。倒是有个石洞,洞里住着一窝白狐狸。黑花不在,其中到底哪一只是雪莲……老实说,夫妻俩也分不太清。
    打道回府吧。小鱼儿的心算是踏实了下来,一路与张菁有说有笑。
    张菁趁机安慰道:“胆大的老公,还害怕那噩梦是现实么?仔细想想,在你的梦境里,邀月从未出现过。无缺怎么可能抛下邀月,把自己埋在雪里,自寻短见呢?况且那把短剑既然是邀月赐给无缺的,无缺定然十分珍视,也没有可能将其埋在雪中。无缺是活人,他走之前,你诊过脉,我也诊过脉。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说得没错。他是个大活人,活蹦乱跳,根本没死。”小鱼儿被挤兑得微微有些脸红,嘟囔道:“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我的感觉真的很差。比上次在恶人谷里,无缺伤重失踪的时候,还要差。”
    确实。那次在恶人谷时,小鱼儿的样子就像条死鱼,这次……难道会变成一条疯鱼?张菁叹气,幽幽道:“有些事情,还是要想开些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无缺活着,白花却一辈子……”
    “不会!绝对不会!”小鱼儿吼道:“臭嘴菁!那疯子老这么讲,怎么你也老这么讲?!”
    样子好吓人。张菁见小鱼儿罕见的暴跳如雷,对他的心事已猜中了十成,却不敢说破:返魂诀是确实存在的。黑花是个不懂骗人的傻子,在武功方面却一点儿都不糊涂。无缺体内的温暖真气尽失。噩梦连连。一切迹象都暗示着,白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醒了。这事情,小鱼儿心知肚明。无缺有难时,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很自责,却逞强装硬,害怕承认这个现实,只反复告诫自己,白花不可能死。黑花为了静心疗伤,又不在他的眼前,小鱼儿想努力唤醒白花也无从下手,变得焦躁不安、疑神疑鬼。如此下去……
    有了~张菁的眼珠转了转,忽的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笑嘻嘻道:“相公,只要能让你再梦到一次白花,确认他没有死,咱们便可安心了,对么?我有办法让你梦见他。”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小鱼儿眨眼问。
    张菁道:“梦仙丹。这药能让人梦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小鱼儿惊喜道:“此话当真?你还有这种药?”
    张菁挑眉道:“有,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这药是毒,吃多了会成瘾。所以,我只能给你这一次。此药无色无味,我混了些安神药进去,你也休想再动歪脑筋,找我打探方子……”
    小鱼儿点头道:“明白。只要我能确认他未死,便已心满意足。”
    于是,二人归家,一日无话。张菁在夜深就寝时取出一粒梦仙丹,给小鱼儿服下。吃过药后,小鱼儿躺下合上眼睛,心中充满了期待:梦到自己最想见的人,这次又会是什么梦呢?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0楼2018-03-03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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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海浪声。
      小鱼儿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站在了甲板上。不远处,那个在梦中必定会出现的白色身影,如约出现了。
      夜色沉沉,明月皎洁。无缺腿朝外坐在船舷上,正一个人静静的看海,不知已看了多久。那永远神色悠然的侧颜令人怀念,虽只有几日未见,却似已隔了好几万年。白花。
      几万年就几万年吧,小鱼儿心潮澎湃:只要还能梦见他,就表明他还没死,万事皆有希望。不过看他这望月出神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么?如果不知道的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又在赏月看海么?”小鱼儿故作平静,悠哉游哉的晃荡到白花的身旁搭讪,手扶着船舷,笑嘻嘻的侧目去瞧他。
      白花也转头微笑着回应道:“来了?”
      他脉脉含情的眼神和温暖的微笑,依旧无人能够模仿。小鱼儿如坐春风,刚要开口打趣,却被别人抢了先。
      “花老弟果然喜静。这么晚了,还不回船舱。你果然是怕船舱里吵么?……”小鱼儿惊转回头,赫然瞧见在背后说话的人竟是自己。
      “是啊,海兄。”白花微笑,目光透过小鱼儿,落在另一个小鱼儿的身上。
      白花,他瞧见的人并不是我?小鱼儿伸手去触白花,似空气般的稀薄,又去触自己,也一样触不到。小鱼儿夹在这二人中间,他们却自顾自的攀谈着,完全无视小鱼儿的存在。
      这情景……想起来了,是我与白花刚见面时,在去无名岛的船上?他们两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小鱼儿后撤两步,从这二人的中间移开,坐在甲板上认真的回忆:这……是根据我自己的回忆生出的梦境?是我自己的梦?并不是白花的梦?
      想通这件事之后,小鱼儿失望得有些想哭:梦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张菁的药,不能算是无效,但……这样一来,便无法证明白花还活着了。他到底还在不在?转念又安慰自己:虽然有些遗憾,但能再看看他的样子……也是好的。
      船舷上,初识的二人在悠闲的谈笑风生,讲着小鱼儿记忆中的对白。而作为看客的小鱼儿,心境却早已大不相同。“花老弟”和“海兄”的称谓他听着很别扭,而眼前这个既没本事又嘴贱的小鱼儿,也着实让他心烦:白花,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待我就是如此和善么?那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宠溺之情……除了不喊“大哥”而只喊“海兄”之外,与几天前的神情,完全没有差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兄弟,视我为最亲近、最信任的知己,机关算尽帮我保命,一心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么?好得这么明显!这个傻瓜小鱼儿,为什么从眼神里就读不出他的心思来呢?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梦中的小鱼儿问。
      白花看了一眼手中之物,羞涩的笑道:“哦……一只香囊。”
      “香囊?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拿着这个?”小鱼儿略带嘲讽的问。
      白花眼中划过一瞬的落寞,低头看了看这只香囊,攥紧塞入袖中。
      小鱼儿见他藏起了香囊,坏笑着问:“难道……这是哪位姑娘刚送给你的?”
      白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在下……本是要送给一位姑娘的,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鱼儿眼中的鄙夷明明就写着“男人送女人香囊,好娘气”,却还忍住笑,假殷勤的问:“姑娘?哪家的姑娘?莫非花老弟你相中了人家,却不好意思讲么?要不要大哥我帮你……”
      白花垂目婉拒道:“不劳海兄费心了。在下的事情,在下自会决断。”
      好像和当年的情形不太一样?我记着当年不是这样的,那只香囊,他明明送给了小兰……幽灵般的小鱼儿觉着蹊跷,忙睁大眼睛认真观瞧。
      起风了。梦中的小鱼儿一个趔趄,伸手就去推坐在船舷上的白花。“嘿!无赖!人家明明没有害你,甚至也没把香囊送给铁心兰,为什么还要去推他落水!”小鱼儿虽知自己大喊,那人也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白花!好歹防备一下身后的这个无赖!他要推你下去!你不会水!”小鱼儿正为白花捏了一把汗,大喊无果,却见事态与回忆中又有了不同。
      挪开了。小鱼儿看得真真切切:使坏的小鱼儿伸手去推,白花竟似长了后眼般的轻轻一挪,他便扑了个空。不仅扑空,小鱼儿用力过猛,未推到人,自己反朝船外翻落下去。
      腕子扣住。小鱼儿的人刚滑出栏杆外面,便被手疾眼快的白花一手捉住。只见双腕相扣,白花挥臂轻轻一甩,便把小鱼儿又送回到甲板上。力道轻柔,托着人稳稳当当的落地,毫发无损。
      “多谢多谢,花老弟,好俊的功夫~”小鱼儿惊魂未定,嘴上却已开始用夸人来掩饰自己的行凶未遂。
      白花淡然微笑道:“过奖了。”
      “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铁兄弟说要我去找她一趟。”小鱼儿察觉到对方是故意躲开的,有些心虚,忙想了个托词,趁机开溜。
      白花颔首笑道:“请便。”
      小鱼儿嘿嘿一乐:“那我先失陪了~”转头便想撤。
      “海兄……”白花见小鱼儿迈出了两步,忍不住还是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小鱼儿停下脚步,故作镇定的转头:“花老弟,还有什么事儿么?”
      白花的眼中带着一丝不舍,哽咽道:“海兄,你我有缘,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
      “其实?”小鱼儿来了兴致。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1楼2018-03-06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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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白花忍住眼泪道:“其实恶人谷是移花宫的禁地。他日你若触怒了我师父,被移花宫的人追杀,逃去恶人谷便可保命。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江小鱼。否则他一躲回恶人谷……我就捉不到他了。”
        “多谢老弟告知。”小鱼儿听这秘密两眼放光,忙应承道:“放心,我是绝不会告诉江小鱼的~”
        白花点头不再言语,小鱼儿觉出他神色有异,便侧目试探道:“你叫住我……就是特地要告诉我这个?没其他的事了么?”
        “没了……”小鱼儿见白花又朝自己笑了笑,不明白这个多愁善感的娘娘腔到底有何心事,便挠挠头,兀自回船舱去了。
        白花目送他的背影进舱之后,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白花……他似乎很不对劲儿。他到底要做什么?冷眼旁观的小鱼儿正在琢磨,便见船边之人凝眉望月,闭目垂泪,忽的纵身一跃,飞出了船舷。那白色的身形的青丝和衣袂只舞了一瞬,便从小鱼儿的视线中消失了。在海浪声的映衬下,甚至连落水之声都几乎听不到。
        为什么!这次是主动投海?小鱼儿忙追到船边,低头望去,只见那白色的衣角已被大海吞没,沉得没了踪影。
        急人!当年的小鱼儿已经回了船舱,甲板上根本没有人看见他!叫人?小鱼儿大叫几声……果然没有人回应。救他!小鱼儿一头扎下海去……
        …………
        猛然惊醒。小鱼儿看看窗外,天已蒙蒙亮。总算睡了个整觉,还要再睡么?
        再闭上眼,小鱼儿却觉着自己已睡足,头脑清醒无比,睡意全无……算了,起床吧。
        穿上衣衫,伸个懒腰。好早。既然自己难得起得如此早,无缺又不在,挑水劈个柴吧,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小鱼儿边劈柴边想:那个梦,是白花的梦么?梦境很温馨、很静谧,虽然结局令人有些心疼,但与黑花血腥、惊悚的噩梦完全不同。那梦的前半只是回忆的重现,后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白花当年选择自己投海轻生,那他与我和小兰,就根本不会熟识,他为何会做这种梦呢?抑或那梦只是张菁梦仙丹的效用,从头至尾都是我自己的梦?
        “无缺?你回来了?”小兰在背后惊喜的唤道,小鱼儿一回头,四目相对,竟有些尴尬。
        “小荷妈,你没睡醒?”小鱼儿见小兰叫错了人,打趣道。
        “瞧我,居然会认错。”小兰拍了拍脑门,羞笑道:“不过不知为何,这几天我觉着你……和他越来越像。错觉吧,是我太想他了么……”
        “想他……”小鱼儿听言幽幽问:“既然想他,你这两天有没有梦到过他?”
        “梦?”小兰不解道:“没有。小荷太累人了,这几日我倒头便睡,连梦都未做过一个。怎么问这个?”
        “没事。只是随便一问。”小鱼儿忙掩饰道,心中却不免打鼓:那么惦记小兰,也不托梦给她,到底是不是已魂飞魄散了……
        沉默。二人立住,只听见斧头落下、木柴被劈成两段的当当作响之声。
        “你从不早起。怎么突然变得勤快,愿意早起劈柴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小兰在小鱼儿身旁默默纠结了一番,才扭捏问。
        小鱼儿笑道:“哼,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很担心无缺,却不去找他,除了赌气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小兰咬唇垂目问。
        “别的原因……那个疯子,他说,再看见我一次,便杀了我。”小鱼儿一斧子劈向柴火,装作心不在焉的道。他仍然懒得向小兰解释实情。
        “人说生个孩子傻三年,原来小鱼儿当了爹之后,脑子也会变木。”小兰咯咯笑道:“只因为这一句么?想不被他杀?那还不容易?”
        竟然被小兰嘲笑?小鱼儿有些脸红,不服气道:“容易?你倒说说看,怎么个容易法?”
        小兰笑道:“他不想看见你,你不会不让他看见么?跟踪、易容。要说这些本事小鱼儿全都就着饭吃掉、忘光光了,屠姑姑和阴叔叔不举着刀来杀你才怪!”
        跟踪、易容?确实是个好主意。小鱼儿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马上又叹息道:“跟踪易容对别人也许好使。但无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我在他附近,无论易容成什么样子,躲在哪里,他都是能感觉得到的。”
        小兰笑道:“能感觉得到。又如何?那疯子嘴上说讨厌你,但你若执意跟去,他未必不高兴。他若是真不高兴,揪你出来,你就躲呗,躲不过去,就耍赖呗。这些事情,你最拿手。虽然他嘴上叫嚣得凶狠,但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如今的他,是不会再忍心下手杀你的了,对么?”
        问题不是我会不会被杀,而是我会不会害他发病。小鱼儿心中牢骚,敷衍道:“他那么厉害,杀人如麻,还需要我跟着他、保护他么?他只是出去几天,你干嘛……”
        “正是因为他杀人如麻,我才更不放心。” 小兰幽幽叹气道:“那疯子的手段虽辣,但心智却像是个小孩子,江湖阅历又浅,是很容易吃亏的。白夫人的那次,不也是由于他与人结下梁子,小花又不记得他做过的恶事,才被连累……”
        “白夫人?”张菁此时“恰巧”路过小鱼儿的身后,出声道:“马亦云那女人,确实世间罕有。不过上次恶人谷的师父们,不是说她已经咬舌自尽了么?不提也罢。”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2楼2018-03-06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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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来了?今日你也起得这般早?”铁心兰见张菁过来插话,知自己与小鱼儿讲的话,已被她听去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忙打招呼。
          张菁对小兰亲热的回礼道:“弟妹。早。”
          “哦,料想小荷此刻该醒了,我先去看下。”铁心兰有些忐忑,借词告退,心中对张菁竟有几分抱歉:结拜姐妹,如今又是妯娌。小兰对张菁的心思还是知道一些的,她表面上虽八面玲珑,事事周到,万事都助着小鱼儿,帮他治疗无缺的心疾,实则对黑花多少仍心存芥蒂,怕心性不稳的黑花哪日发狂,伤了小鱼儿。这个瘟神刚被送走,自己便游说小鱼儿再去追他……任哪个作妻子的,都不会乐意的。不过,谁让那个瘟神和小花共用一个身体呢?向着自己的男人,总为自己的男人考虑得多些,女人之间的摩擦,便在所难免。
          张菁看着铁心兰的背影,对鱼兰二人所言之事只字未提,只笑问:“相公,昨晚睡得还好么?”
          小鱼儿也不提自己方才与小兰所谈之事,只笑答:“很好,非常好,是几天来最好的一次。老婆的药果然灵验,我的确梦见了他。”
          张菁微微有些吃惊,却又马上笑问:“哦?梦见了?那你梦到他之后,踏实了些,肯放心了么?”
          小鱼儿笑道:“踏实了些。不过疑点也更多了,其实我很想再找你要一粒那药,再探个究竟。但……那药既然会成瘾,还是算了。能梦见的人,即使不借助药力,迟早还是会梦见的,对么?”
          张菁不由得赞道:“我看中的男人,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不会因为痛失亲人,就一蹶不振,沉迷于麻药。不瞒你说,那所谓的梦仙丹……仅仅是安神药,会让人睡得很沉而已。我见你前日坐卧不宁,怕出岔子,才哄你服下的。”
          小鱼儿:“……”
          张菁笑道:“怎样?明白了没有?我只说了一句‘能梦见最想梦的人’,你便真的梦见了白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切皆为虚幻,都只是你的心魔作祟……”
          “睡得很沉……心魔作祟……你的梦仙丹是假的……”小鱼儿听言沉思了许久,竟突然两眼放光、兴高采烈的道:“假的。妙极!妙极!如此一来,我便更加确信:那个梦,不是我的,而是他的了!”
          “哦,是么。太好了。”张菁赔笑,心中的忧虑却越来越浓:这只鬼迷心窍的鱼,还有救么……
          ===
          是夜。张菁给了小鱼儿一瓶安神丹,说一日只吃一粒的话,是不会伤身的,人会睡得很沉,一觉到天亮。小鱼儿将药收了起来,却没有吃,只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自己的假设:白花若是耗尽真气,一辈子都不可能醒了,必定睡得很沉。所以他猜想,自己浅眠只会梦到黑花,深睡才可能梦到白花。这假设是对是错,要从今夜开始试验。
          张菁虽不大相信,但也不想违他的意,惹他伤心,便哄着说有道理。
          小鱼儿就寝入眠,再睁开眼,发觉自己已不在床上。这里是哪里?或者说,这里是谁的梦?他已开始习惯清醒着做梦,只打量了打量四周,辨认这梦境自己是否认识。
          完全陌生的地点。一间刑室般的屋子,光线昏暗。
          屋里约有十来条汉子,高矮胖瘦不等,却个个脸上长着横肉,眼神凶悍,面目可憎。这是……哪里的贼窝么?
          屋子中间,七八个匪人围在一起,低头看地。这群喽啰……围着什么?有宝贝?分赃?小鱼儿凑近前去,人群正中的地上,倒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白衣男子。这男子满身是血,目光冷厉如冰,眼神却还有些涣散,似是迷药的药劲儿还没褪去。竟是黑花!
          “还不说么?移花接玉的秘密?”一个黄脸汉子蹲下身子狞笑道:“再不说,我可要挑你的脚筋、废你的武功,让你变成终生残废了。看你的移花接玉,能不能接上脚筋!”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显得更加阴森尖利。
          黑花仍是满脸不屑,斜眼冷冷瞟着那汉子,一语不发。
          “傲?看你还能傲到什么时候!”黄脸汉子问身旁的山羊胡子男人:“白羊,我看咱们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说的。就先挑了他的脚筋,怎么样?”
          白羊却懒洋洋的笑道:“黄牛,还是等上一等,等大姐来了,再行论处。”
          “你们两个在念叨什么?一进门就听人禀报,寨子里出了件大事,什么事情?”一位穿着暴露的风骚妇人娇笑着进了门。
          “大姐!”七八个贼人忙低头闪出一条路来,让那女子走近。
          “大姐!”黄牛低头禀报:“我们抓住了一个宝贝,这小子……”
          “移花宫的花无缺,对么?”风骚妇人低下身子,托起黑花的腮,辨认完面目后又狠狠扔了出去,冷笑着问。
          黄牛赔笑道:“大姐果然见多识广,正是此人。”
          风骚妇人有些兴奋的问:“你们……是怎么捉住他的?”
          黄牛道:“本来没事的。我们几个弟兄在饭庄里吃饭,黑面君相中了个姿色不错的姑娘,想上去问候问候,便被他一招杀死。为了给黑面君报仇,司晨三君三个人便一起围上去拿他,皆被他重伤。我见他不是善茬,却带着个痴痴傻傻的老太太,便让几个弟兄先将他引开,再趁其不备,偷偷捉了那女人。我抵住那女人的脖子,拿来要挟这小子,让他乖乖束手就擒。这小子一愣神,白羊便用蒙汗药往他身上一撒……”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3楼2018-03-06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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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4楼2018-03-06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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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的女人,果然好用,连话都不用讲。小鱼儿用感激的眼神望了张菁一眼,紧紧的搂住了她,狠狠的亲上了一口,起身欲去,却还是被叫住了。
              “等等!”张菁忍不住提醒道:“再啰嗦一句……”
              小鱼儿笑道:“啰嗦吧,老婆大人。小的洗耳恭听。”
              张菁咬着嘴唇,吞吞吐吐道:“那个苏樱,她……算是我的师姐,却与我很不对付。”
              “不对付?”小鱼儿回头听下文。
              张菁嘟囔道:“那个大头丑婆娘,仗着自己是魏无牙的干闺女,就傲上了天!谁都看不起!本姑娘只在魏无牙门下留了一个月,和她不无关系。你可千万别提咱俩……”
              “懂了~不和她提你,也尽量不把她娶回来~”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
              “你!”张菁刚要怒,却见小鱼儿已逃出门外。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5楼2018-03-06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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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云淡,纵马驰骋。
                小鱼儿出了桃源,整个人顿感豁然开朗。
                “出来了,老子终于又出来了!”穿过大漠和草原,天大地大,人心更大。没有尿布和锄头,没有老婆和小娃儿,如此的自由,快乐的单身汉生活,已是久违。小鱼儿觉着身上每个毛孔都已张开,在呼吸这新鲜的空气。这快意,真是……令人无法形容。
                ……他呢?小鱼儿骑在马上,仰望蔚蓝的天空,心叹:若是此时此刻,他也骑一匹马,行在我身旁,瞧见这坦坦荡荡的景致,又会是什么神情?会讲什么话呢?
                黑花和邀月……他们的脚程还真快,小鱼儿单人独骑,一路追赶,追了两天,竟未追上,不过他倒也不太着急了。不知是不是饱览了美景之后心情舒畅的缘故,小鱼儿再未出现心慌的感觉,如此看来……黑花应是平安的吧。活人失魂?真是无稽之谈,那疯子的疯话和噩梦根本不通情理、漏洞百出,为何我一度会信以为真了呢?小鱼儿的心渐渐放宽了些,追赶的脚步渐渐也放缓了些。
                穿过不毛之地,一切太平。这一日,一人一马行至去龟山必经的第一座城镇——海晏。进了海晏,天色还早。小鱼儿找了家如春客栈,放下行李,安置好马匹,便上街随意晃了一圈。
                午后的街上,并不算热闹。
                路旁有位穿着道袍、挑幡算卦的先生,正晒着太阳,坐在椅子上打盹。
                小鱼儿从这算卦先生的桌案旁经过,这老头恰好迷迷瞪瞪的醒盹儿,便有一搭无一搭的招揽生意:“少侠……要不要算个卦、看个相~”
                “好啊。就让你看看。”小鱼儿对那一连串的噩梦多少有些在意,于是抱着找人撒气的心思,坐了下来,坏笑道:“算卦的,咱们有言在先,说得不准,老子可是要砸你的招牌的。”
                “不会不会,百算百灵,包您满意。”算命先生听生意上门,立刻满脸堆笑,抖擞起精神,清嗓子,正衣冠,先探小鱼儿的面相……
                “啊!”算卦的惊坐起身,变了颜色。
                小鱼儿皱眉道:“相面便相面,你叫唤什么。”
                算卦的脸已煞白,六神无主道:“突然想起来……今日不是黄道吉日。小的收摊,不算了。”拱手道:“壮士,您明日请早。”
                “赶人?刚要说算,为何突然又变了卦?”小鱼儿奇道,却见算卦的已不再答话,抄起幡子,落荒而逃。
                “嘿,你跑什么?”小鱼儿觉着奇怪,抬腿便追。
                算卦先生见小鱼儿竟追了来,大惊失色,似是慌不择路,逃进一条窄巷。眼见这巷子尽头只是一扇紧锁的府门,此路不通,算卦先生却扑到这门上,连连打门……没有回音。
                小鱼儿追来,把逃路堵死。算卦先生吓得跪下,连连作揖道:“小的眼拙,求您放我一马……”
                小鱼儿笑嘻嘻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李大嘴,是不会吃人的。放你?告诉我为什么逃,就放了你。”却见算卦先生已抖得说不出话来。
                门栓撤动,府门吱呀呀打开,开门的竟是一位水灵灵的少女。
                少女,二八年华,素色罗衫。她的样貌虽不及张菁出众,额头稍显大了些,嘴略显得宽了些,但她那双如秋水般的动人眼睛,却弥补了一切缺憾,令她美得不可方物。而这少女身上清雅出尘的气质,更令人觉得此女似近实远、高不可攀。
                砸门之声急促,扰了门前的清静。少女的眼中本带着些怨气。但她一瞧见小鱼儿的人,怨气便顿时烟消云散了。
                只见这少女睁大了眼,目光竟再也无法从小鱼儿的身上移开,像是找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这男人是谁?怎么看上去这么讨人喜欢?爱上了,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但此刻的怦然心动……到底是什么?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无可救药的中了毒。
                可小鱼儿此时的心思,却只在跪地求饶的算命先生身上。门开的时候,他抬头扫了这少女一眼,便又低头去与那术士争执了,全没把面前的美人当回事。
                “咳咳……”算命先生见少女呆立许久,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发生了……什么事?”少女痴痴道。
                算命先生见少女终于肯问话了,忙抢白道:“他……”
                小鱼儿嗔道:“他?他什么他!你这术士,自己上赶着要给老子算卦。要不是老子前几天心情不好,正想解解闷,才没闲心听你胡扯!逃?你把我当成大头鬼了么!”
                “小的已与您解释过许多次,风水行当有自己的行规。天命难违,天机不可泄露,露了可是会折寿的。这次就当是小的的不是……”算命的哭道:“师公救命!师公!我跟他说不清楚,您跟这位壮士说说……”
                “师公?你是他师公?”小鱼儿觉着滑稽,抬眼问这少女,有些不信的笑道。
                他笑了!笑起来的样子……更迷人~少女两眼发直,脸上竟泛起了红晕,柔声答:“徒孙无礼,是小女子我管教无方。你……你放了他吧。他的资质太差,卜卦看相只是混口饭吃,根本没什么道行。”
                “哦?他没什么道行,难道你有?既然你有,便你来算吧。”小鱼儿好奇的笑道。
                又笑了。不行,整个人都已要融化……少女的心已快跳出腔子,却低头瞥了一眼给她使眼色的老头,抱歉道:“我?这是行规,就算是我……也不能破。要不……”
                未等少女把话说完,小鱼儿便截口道:“行规?跳大神的骗钱行当,要那么多规矩干嘛?行了,老子不算了,扫兴……”说罢耸了耸肩,转头便走。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6楼2018-03-07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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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何必走得那么急?”少女听小鱼儿侮辱师门,竟全没生气,开口挽留道:“这位英雄,你心情不好?那听小女子一言如何?”
                  小鱼儿回首笑道:“怎么?刚说卜卦会折寿,转眼便自食其言了?”
                  少女浅笑道:“为你卜卦虽会折寿,但只是望气的话……应是不坏规矩的。”
                  “望气?”小鱼儿来了些兴趣,问道:“不望宅气,而望人气?有意思。那你倒试试看,看能望到些什么。”
                  “少侠,请回过身来,以正眼视人。”少女微笑,练气凝神,盯着小鱼儿仔细观瞧,她黑亮的眸子如星般闪动,眼波中飘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柔情,也不知这姑娘真的是在望气,还仅仅是在欣赏眼前这活泼俊美男子的面容。
                  四目相对。良久,小鱼儿等得有些着急,终于忍不住问:“喂,老头子的师公……你望出结果了么?”
                  少女似是已痴了很久,猛然被小鱼儿的提问惊醒,有些慌乱的道:“结果?哦,有……有结果了。你身体周围……环绕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真气。此气虽温和洁净,却与你自己的元神不相融合。”
                  洁净真气?小鱼儿忙追问:“不相融合?会怎么样?”
                  少女道:“这团真气若不能被你化解,聚结在一起,盘绕于体外,便易惹鬼神觊觎,引小鬼附身。平添一股真气护体、令武功大进固然好,但我劝少侠……过犹不及,这股真气若不能为你所用,便趁早将其散去吧……”
                  “真气聚结?小鬼附身?白花……”小鱼儿恍然大悟道:“妙极!真是妙极!我苦寻不到,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一直……在我这里!”说罢大喜过望,转身便走,只留余下的二人在原地发愣。
                  “……钱呢?没给钱就跑了?望气不费神么?这小子,真懂不懂规矩!”算卦先生见煞星跑远,才敢站起身指着他的后背小声骂,转头却见少女仍望着小鱼儿的背影,如痴如醉。
                  “魂儿被勾去了不成?人都走了,还在望气?” 算卦的忍不住摇头道。
                  少女意犹未尽道:“很美。除却那股多余的气之外,此人自身之气……金气环绕,五彩如霞,实在是很美。贵气……他穿的衣服虽是普普通通,但却显得比穿着绫罗绸缎的世家子弟还要贵气上千倍!若说他有人君之相,都不为过。”
                  “被他的气迷住了,还是被他的样貌迷住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徒弟,你不会已经……”算卦的撇嘴道:“他有王气?那又有何用?脸上一道疤,立时变了他的命数。他虽一生气盛运旺,事事逢凶化吉,却命硬克亲,纵使来日能坐拥天下,也免不了孤苦半生。”
                  少女奇道:“克亲?师父,您看出他有克亲之相?快给徒弟讲讲。”
                  “现在终于肯叫师父了?”算卦的气道:“哼,女生外向,见了英俊的后生,便连师父的死活都不顾了!还真敢‘徒孙徒孙’喊。”
                  “是您先管徒弟叫师公的,徒弟又有什么法子?”少女撒娇卖好道:“好啦,师父~您老人家念在徒弟机灵、帮您解了围的份上,便再指点徒弟一二吧。他是谁?您为何那么怕他?不敢给他算命?还要躲着他?克亲?那他……克妻儿么?”
                  算卦的叹气道:“妻儿倒是不克……不过徒弟,还是不要心存非分之想为妙。此等混世魔王,他的父母都已被他克死,他的兄弟……离死也不远了。三日之内,此人必遭血光之灾,所到之处,因他而死者不下百人。我看他此相,躲还来不及,你竟还要去招惹他!快,收拾收拾,连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少女问:“离开此地?去哪里?”
                  算命的急道:“苏丫头,真被迷得五迷三道了?逃命要紧,管他去哪里。你可以回你的龟山。为师我……自有去处。”
                  “是……”少女无力的应声,远眺小鱼儿已跑得没了踪影,有些遗憾的掩上了门。
                  ====
                  神秘的师徒二人这边正忙着躲避血光之灾,小鱼儿这边,却全不知情。
                  小鱼儿听那望气少女所言,回忆白花投海的梦,疑心白花的魂魄已附在自己身上,琢磨着晚上是否要服药深睡,再一探梦境。
                  时辰不早,小鱼儿回到如春客栈,准备先吃个晚饭。他在客栈大厅刚坐下不久,边喝茶边沉思,还未来得及点菜,小二便端上了一大桌酒菜,竟都是小鱼儿最爱吃的。
                  是谁?我在此地,似乎并没有朋友……小鱼儿问小二:“这些是……”
                  小二笑指角落桌旁坐着的一位女子,道:“是那位女侠吩咐的。”
                  小鱼儿顺着小二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女子约三十出头,却不是妇人的打扮,虽未着宫装,便衣出行,但从她优雅的举止和冷若冰霜的风度来看……应是移花宫的门下没错。她的长相,有些面熟……
                  “芙蕖见过江少侠。少侠,别来无恙。您还记得我么?”芙蕖见小鱼儿望向她这边,赶忙离座,上前行礼。
                  芙蕖?小鱼儿仔细回忆:想起来了。当年我陪白花去移花宫找解药,那个很识时务的掌事宫女。记得当时她一听说我与少主是孪生兄弟,就态度急变,照顾老子的饮食起居,殷勤得很……
                  “姐姐何必客套?请坐,请坐。”小鱼儿瞧着芙蕖神色中透着些谄媚,不紧不慢的笑道:“姐姐来到此地,看起来又神色匆匆,到底所谓何事?”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7楼2018-03-07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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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蕖接道:“如此这般,到了十五岁的光景,少主遇上了些不顺心的事,一度胸中郁郁,心念摇摆,在运功时岔气走火,冻僵晕倒,而不敢再用冰心诀了。”
                    “不顺心的事?心念摇摆?是他被邀月……”小鱼儿见芙蕖点头,便未再说出“临幸”二字。
                    芙蕖接道:“岔气走火,十分凶险,就此废掉此功,却未免有些可惜。少主天资过人,很快琢磨出一个补救的法子:在用冰心诀运功之时,同时用混元真气护住脾肾,以御寒气。”
                    “同时催动两种相反的心法?亏他想得出来。”小鱼儿道:“不过如此一来,他常年一心二用,便渐渐变成了两个人,对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芙蕖叹道:“少主陪伴宫主之后,生出了两个性子,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秘密。有人说他是鬼上身,却也说不清到底哪一个是人,哪一个是鬼。私下里,我们还为他们起了诨名呢。少主用混元真气温暖五脏、祛除寒气之时,性子温存平和,我们便称他为暖玉少主。他催动冰心诀疗伤之时,坐忘一切,性子变得冷一些,便是冰心少主。”
                    小鱼儿叹道:“坐忘一切……居然会忘记自己的言行?冷厉一些,居然会变得杀人不眨眼,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分明是走火入魔!”
                    芙蕖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道:“您看冰心少主的样子是走火入魔么?倒也未必。明玉功的精髓,本就是灭人欲而存天理,每一重都有自己的罩门。第一重戒‘贪婪’,第二重戒‘嬉笑’,第三重戒‘惊恐’,第四重戒‘恸哭’,第五重戒‘怯懦’,第六重戒‘思虑’,第七重戒‘情义’。”
                    小鱼儿心叹:怪不得移花宫的人,人人都是冰雕。
                    芙蕖接道:“没有男子修习明玉功的先例,没人知道少主变成两个性子是不是明玉功所致,自然也没人知道日后冰心少主若是练成第八重、第九重之时,暖玉少主还会不会再醒……”
                    小鱼儿失神道:“不会再醒……如果暖玉少主为了救我,用返魂诀耗尽了自己的真气,那冰心少主将会如何……”
                    “此话当真?!”芙蕖听言惊得站起了身,茶碗摔碎,不顾体统,抓住小鱼儿腕子就切脉,切过之后,默了良久,突然双膝跪倒拜道:“奴婢斗胆,想求少侠一件事。”
                    小鱼儿奇道:“什么事?”
                    芙蕖答:“求少侠带领众姐妹重新执掌移花宫,作移花宫的宫主!”
                    小鱼儿乐道:“宫主?移花宫的宫女们不都已被遣散了么?”
                    芙蕖答:“遣散,只是安慰暖玉少主的说辞。自由虽好,但宫女们为了每月能得解药,多数是不敢离宫的。昔日宫主在的时候,移花宫的名声威震武林,无论哪个门下,所到之处,无人敢欺,而如今……那些散去的门人,出得宫去,却屡屡遭人眼色,因而过了一阵子,她们很多又回了来……”
                    小鱼儿问:“移花宫中还留着很多宫女?那如今宫里,谁是掌事?你么?”
                    “算是吧。”芙蕖道:“当年奴婢在宫中第一眼见您,就觉着您气度不凡,此番与您相谈,更是钦佩,才下定决心,开口求您能出面主持大局……”
                    “我?放着一个正牌的少主不求,为何要倒戈来求我?”小鱼儿笑着截口道:“当一群不会笑的女人的头头?没什么意思……”话到一半,竟觉一阵晕眩,手足酸软,扶桌而倒。
                    “没意思?我却觉着有意思得紧呢。”芙蕖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声音也已冷了下来,缓缓道:“我已问过了你,你却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鱼儿不解:“迷香我已然防住,难道是这茶?”
                    芙蕖得意道:“花香虽是迷香,但这花香解花茶之毒……你还太年轻,是防不住的。”
                    小鱼儿笑骂:“最毒妇人心。既然你想揽权,拉拢老子作傀儡宫主,费力讨好了半日,为何又立刻撕破脸,将人迷翻?”
                    “太聪明的人,果然是不适合做傀儡的。”芙蕖冷笑道:“为了取你的血。忘了么?当年你说……你的血,与少主的一模一样,也未曾吃过宫主的毒药,会活得很长。所以我若是关你一辈子,就不愁解药没有药引了,对么?”
                    “原来惦记的是这个。当年我只推测自己的血能够替代他的,你却从未曾试过,对么?”小鱼儿笑道:“难道你就不怕,那事情全是我在随口胡说瞎猜。万一老子的血要是无效……”
                    芙蕖不以为然,嫣然一笑,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窗扇响动,屋里已多了一个人。
                    ====
                    少女。屋里多了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宫女打扮,由窗而入,立于芙蕖的身后,轻如落叶,无丝毫声响。
                    “红叶,这么急?有什么事?”芙蕖头都未回,只冷冷问道,那口气已是十足的宫主气派。
                    红叶没有开口,她不认得倒在桌上的小鱼儿,只瞥了他一眼。
                    芙蕖瞧出红叶的心思,冷笑道:“他?一个被麻倒的臭男人。无妨,讲吧。”
                    红叶低头回禀:“禀代宫主,宫主和少主行踪,打探到了。”
                    “哦?人在哪里?”芙蕖动容。
                    “回宫了。”红叶道:“咱们万万没想到。暖玉殿的一干人等,竟已护送宫主和少主回宫了。”
                    “回……回宫?从哪里回宫?她们如何找到的人?”芙蕖的声音急切起来。
                    红叶道:“前日少主与宫主遭十二星相一帮鼠辈的暗算,这事情被紫梅得到了消息。她带人闯进贼窝,把二位救了出来。如今紫梅在宫里的人望……”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59楼2018-03-07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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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暗算?”芙蕖似是不关心下文,只截口问:“那宫主和少主现在的情形如何?”
                      红叶道:“确定的消息是:回宫之后,宫主还是老样子,依然没有恢复神智,少主看起来倒还无恙。”
                      “无恙……”芙蕖的声音中竟掺了些胆怯:“那不确定的消息呢?”
                      红叶道:“不确定的消息是:据说少主受了些伤,不过这伤究竟是轻是重,完全打探不到。”
                      “少主受了些伤,他居然会受伤……”芙蕖听到这消息,喜上眉梢,在屋内踱了两圈步子,终于成竹在胸,对红叶下令道:“回去要菟丝写一封密信,就说有神秘人捉住了江小鱼,约少主独自去万石谷赎人。同时在暖玉殿那边放出消息,就说紫梅欺骗了大家,暖玉少主已死,冰心少主已活不过百日,江小鱼在月王殿的芙蕖手中。她们若不想死,就快交出邀月,都来投靠我月王殿!”
                      “江小鱼?他便是少主的孪生兄弟?”红叶听到芙蕖破釜沉舟的命令,吃惊的又看了看小鱼儿,额上已见了汗珠:“您想生擒少主?只是,他……真会中计么?”
                      “她说得没错,代宫主居然还没有这个丫头聪明……”小鱼儿已无力动手,却还不忘动嘴。
                      一个耳光。芙蕖抬手便打,这一掌看似平淡,但不知怎的,尚未被完全麻倒的小鱼儿居然躲不开,结结实实的挨到了。
                      武功深不可测,这宫女到底什么来头?掌掴伴着另一股陌生的香气,小鱼儿刚想到这里,便完全昏了过去。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60楼2018-03-07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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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坐等更新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361楼2018-03-11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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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明月。
                          微风,繁星。
                          远处那白色的背影依旧坐在船舷上看月亮,衣袂青丝随风飘荡。
                          忽的一阵疾风吹过,白影顺势一跃而下……
                          别跳!小鱼儿惊坐而起,讶异的发现自己竟已回到了恶人谷的家中,茅棚草床、木桌藤椅都丝毫未变,但更让他讶异的是……
                          白花!小鱼儿赫然瞧见那熟悉的白衣男子就靠坐在床尾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在静静研读,嘴角还时不时泛出些笑意,脑中登时蹦出了不少问题:“是白花救了我?守在床边看书等我醒么?”“他是怎么醒的?怎么救的我?”“救了我又怎会把我带回恶人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问题却逐渐转变为了“什么书这么好看?”“我醒了这大半天,他居然没发现?”小鱼儿好奇心起,屏息盯着聚精会神看书的白花,正要蹭过去看他所观字句,却听他小声自言自语了起来:
                          “人皮面具……原来是这么做的,有趣。
                          李大嘴的烹饪秘法……好复杂。
                          杜杀和屠娇娇是清白的?与屠娇娇相好的其实是哈哈儿?这怎么可能!
                          万春流的医术……自成体系,的确有独到之处。小鱼儿能记住这么多方子,也属不易了。
                          十岁的时候,居……居然偷看小兰洗澡?!”白花读到此页,脸色骤红:“不如,趁他未醒之前,撕……”说着竟掀起那一页的页脚……
                          “喂!”小鱼儿终于忍不住出了声,这一出声不要紧,吓得那人如遭雷击,“腾”的跳起,手中书册也滑落在了地上,又回身对小鱼儿咧嘴笑了笑,笑容很是尴尬。
                          不是白花。小鱼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皱眉问:“你是谁?”
                          “我是谁……”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似是很头痛,想了想才苦笑道:“劝你还是莫要问了。说出来怕你被吓到……”
                          “吓到?”小鱼儿不屑道:“哼,开玩笑,阎王都要管老子叫爷爷。快从实招来!”
                          “我……其实……”白衣男子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其实什么?”小鱼儿的心向上提了提。
                          “其实……”白衣男子一脸严肃道:“我是一只花妖。”
                          “噗!哈哈哈哈!”小鱼儿忍不住喷了,笑了半天,才弯着腰叹道:“这个笑话很好笑。你的确不是白花,他可讲不出这么好笑的笑话!”
                          “笑话?”白衣男子轻轻皱眉,肃然道:“我怎么不可能是花妖呢?我本是开在山顶上的一朵雪莲,吸取日精月华,准备潜心修炼,修成正果,却被花无缺摘了下来,故而怀恨在心。我被揣在花无缺的袖中,恰逢你们在雪山遇难身亡。剑魔比我道行高,先夺舍取得了花无缺的肉身,我没得选,只得进入你的肉身,不想你竟还了魂,很倒霉的被困在你的肉身之中,一直到了今天。”
                          “不错,这鬼故事编得着实有趣。”小鱼儿拍巴掌道:“再换一个合常理些的。”
                          “合理些的……”白衣男子咬唇思考后灵机一动道:“想到了。其实……我是一只狐仙。”
                          小鱼儿又大笑道:“哈哈哈,对对对,你是白狐狸。江小鱼被一只叫雪莲的狐狸精迷住,还差点被引诱到荒郊野外自杀身亡,对么?这故事也不错,可惜我却没什么耐心再听别的鬼故事了,只有兴趣知道一件事:你,究竟是谁?说实话。”
                          “实话……”白衣男子有些扫兴:“实话未必有趣,也未必合常理。即便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小鱼儿劝诱道:“会信,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一定会信的。”
                          “好吧,就告诉你实话。其实……”白衣男子故作深沉的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噗!小鱼儿刚想笑“又学我的口头禅”,却听那白衣男子幽幽道:“我是你的心魔。”
                          心魔?小鱼儿心中一动,又立即忍俊打趣道:“原来你就是前阵子害老子噩梦缠身的元凶!怎么今天不营造噩梦吓唬人,而是改了风格,肯讲给老子笑话了呢?”
                          “吓唬人?主人,冤枉!”心魔一脸无辜道:“您赐予了我生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为何要吓唬您?况且我才刚被您生出来没几天,今天可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呢~”
                          叫我主人?装可爱?小鱼儿顺势托大:“好吧,乖儿子,告诉爹,我是怎么把你生出来的?”
                          心魔嗔笑反问:“诶呀,主人。这世上只听说过儿子问娘‘我是怎么来的’,又何曾听说娘问儿子‘我是怎么生的你呢’?”见小鱼儿答不上来,又道:“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不过人说‘魔由心生’,料想是主人你心里有了牵挂,我便由此而生了吧。我只知道此地原本是一片虚空,我被生出来之后,便阅读您的记忆,再根据这记忆制造周遭的事物,直到方才您从天而降……”
                          “切。说得跟真的似的。”小鱼儿不信,插嘴道:“你说这周遭的一切都是你变出来的?那么些豪华舒服的地方你不变,非变我这破狗窝。唉,睡觉睡得直腰疼……”
                          变了。话音未落,小鱼儿躺的柴草铺已然变成了檀香木的大床,绸缎被褥,轻纱幔帐。透过幔帐看去,帐外有茶桌茶椅、书案宝格……花无缺的卧房?移花宫?
                          这家伙真是魔么?小鱼儿走出门去,新奇的瞧着移花宫的雕梁画栋,逛来逛去却没寻见一个宫女……宫女?
                          “被宫女下毒昏迷!老子此刻是被迷昏了在做梦!”小鱼儿终于忆起了自己处境,额角立时见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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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您已明白了这一点,也还是醒不了的。”心魔愁道:“普通的梦境,您被吓一吓也就醒了。可如今您是被药昏,如果没有人及时为您解毒,怕是您……就要在这梦境中陪我过上一辈子了。”说罢苦笑,笑得竟如白花般的凄凉。
                            “陪你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既然我人已昏,着急也是无用。”小鱼儿肝颤,嘴上却不肯认怂:“你不是会变戏法么?多变些好玩的去处,游玩游玩再说。”
                            于是,小鱼儿便在心魔制造的幻境中游山玩水起来。第一天玩移花宫,第二天游恶人谷,第三天是桃源。江南、草原、大漠、雪岭、海上、无名岛、四海镇、天外天、九秀山庄,名山大川,各大城镇。小鱼儿不知疲倦的揪着心魔游历新的幻境,二人结伴而行,玩儿得不亦乐乎,甚至令他恍惚觉着自己又回到当年四人同行的美好时光。
                            被永远困在这梦境之中,除了心魔之外,没有别人。他究竟是不是白花?陪着我有何企图?借游历之便,小鱼儿每日都暗暗观察黏在自己身旁的心魔:与沉稳的白花不同,心魔最初不太懂凡间的礼数,很不矜持,常常萌得令人有些哭笑不得:整天开口闭口“主人、主人”的叫也就罢了。他曾幻化出移花宫内洒满花瓣的浴池,劝小鱼儿泡个舒服澡,又在他泡澡之时,突然半裸着闯入,羞涩的要求服侍主人。虽然在梦境之中,二人根本就不需要洗澡。一起洗就一起洗呗,害羞个什么劲儿?他也曾试着下过一次厨,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失败而归之后,抱着几分歉意的憨笑道:“李大嘴的食谱,看着容易,做起来却还是很难的”。虽然在这梦境之中,二人也根本不需要吃饭。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使唤丫头了么?
                            这梦境很奇怪,不需要吃饭、不需要洗澡,但还是会累、需要睡觉的,睡觉也还是会梦见跳海的白花。心魔每天晚上都会在小鱼儿睡前与他聊上几句,聊到小鱼儿困倦后再回房。“心魔不用睡觉么?我睡着之后,你都做些什么?”小鱼儿每每如此问,心魔的回答都是“不需要睡觉、随意看看书”之类的搪塞。
                            小鱼儿隐隐感到:这只单纯的心魔,藏着些秘密。他要害我么?不,真诚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况且害我根本无利可图。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小鱼儿不想惹心魔生气,也并不急于把他的秘密翻出来,他可以慢慢猜,慢慢等,慢慢看。几个月,几年,一辈子,如今小鱼儿别的东西没有,时间,倒多得是。
                            大约半年之后,小鱼儿已把自己所有想逛的地方都故地重游了一遍,乐不思蜀的新鲜感褪去。无事轻飘飘,小鱼儿总隐隐觉着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却也想不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两年之后,他胸闷心慌的症状又开始偶有发作,却也不知自己的痛楚究竟源自于哪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鱼儿慢慢发觉,心魔的性子每天都发生着微妙的转变:他说话渐少,不像初遇时那般轻佻随性,变得含蓄内敛。他很勤奋,很喜欢读书,从佛道经典到志怪小说,从武学秘籍到诗词歌赋,只要是书,无一不读。他很爱干净,也很爱听笑话,被逗笑的时候却只会抿嘴微笑。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双眸中映出的情感越来越复杂,对自己也越来越依恋。不管是记忆复苏,还是在刻意模仿,这位仁兄在举手投足之间……已变得与白花别无二致,几乎可以乱真。
                            若要细究他不像白花之处,只有一点:他不怎么思念铁心兰和小荷,也没有从这幻境中逃出去的欲望。小鱼儿曾问心魔:“你真的是魔么?只终日陪我游山玩水,也没见你修炼什么魔功。难道……你就不想哪日修成正果、塑个真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心魔只害羞道:“不想,这里很好,我很满足,只想一辈子陪着主人。”
                            一点儿不上进,完全不像魔。对于这只完全没有野心的驯良心魔,小鱼儿拿他也没有办法。
                            弹指一挥间。小鱼儿与心魔“焦不离孟”的生活在梦境中,惬意的过了十年,日子却开始变得有些难熬:小鱼儿的心慌病越来越严重,经常难受得卧床不起。这一日,他胸闷难忍,下不了床,躺在移花宫庭院的躺椅上休养。心魔寸步不离的照料,端茶倒水、扇扇擦汗,对他的病痛却是无计可施。
                            “见鬼,无病无伤,为什么会这么疼?难道……现实中的我毒气攻心,或是被谁所伤?要么就是……”小鱼儿捂着心口还想抱怨,却已痛得几乎没力气说话了。
                            心魔望着他憔悴的病容,心疼得直想掉眼泪,却笑着安慰道:“哪有那么严重?主人只是心烦气躁而已。您还能另想出什么有趣的所在么?若是想得出来,咱们也去瞧瞧、散散心,说不定病就会好得快些。”
                            “据说这移花宫里,有一间阴气很重的黑屋子……”小鱼儿脱口而出,自己也不知嘴里为何会蹦出这几个字。
                            心魔一愣:“……”
                            他知道这间屋子?小鱼儿问:“不做声?难道……”
                            心魔忙笑着截口道:“很遗憾,您只听说过名字,而没见过或听过详细描述的地方,我是变不出来的。黑屋子?听上去又脏又臭,也并不怎么有趣,为什么会想去那里?”
                            小鱼儿道:“只是有些好奇,那间黑屋子里……真的曾藏过一只剑魔么?”
                            汤撒了。心魔端着汤碗的手止不住的抖了一抖。良久,他才定住心神,有些失落的道:“十年了,您……还是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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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的是黑花?这些年来,心魔对黑花似是很忌讳,从未提过此人的名字。小鱼儿幽幽道:“入了这幻境之后,我便再未有过他的消息,也没再做过与他有关联的梦……”
                              “主人……难道是心魔服侍不周,令您生了厌?要您在这幻境里陪我住一辈子,果然还是委屈了您……”心魔说着说着,又忧郁起来。
                              “委屈?哪里的话。”小鱼儿见心魔自责的模样甚是楚楚可人,却仍穷追不舍道:“但看你的反应,那间黑屋子,你是知道的,对么?”
                              心魔垂目默认。
                              小鱼儿皱紧眉头,装作一副半死的样子,气喘道:“别的地方……我早就玩厌了,如今只想去那里看看……只看一眼……”说着又握了握心魔的手,似是不去便死不瞑目一般。
                              “可……”心魔虽被小鱼儿这招苦肉计磨得五迷三道,却仍不乐意就此妥协。忽见天空乌云密布、一道无名闪电忽然劈下,小鱼儿只觉眼前光芒万丈,顿时没了知觉。
                              =======
                              头痛。
                              光芒褪去,眼前变黑。这里是哪里?小鱼儿依墙而坐,缓缓睁眼,打量周围:
                              昏暗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大铁门。这屋子分为内外两间。冰冷的铁栏又将内间隔成三间牢房。外间的一隅,挂了满墙的刑具,鞭、杖、凿、钻……无奇不有。这些刑具上并未有血渍,只是被干净整齐的摆在那里,便足以吓得人胆战心寒……一间刑室?!
                              这便是黑屋子?是心魔变出来的幻境?他的人又在哪里?
                              “你醒了?”耳边一个女声问。
                              谁?小鱼儿侧头一看,身旁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一副宫装打扮,手持灯烛,正冷冷注视着自己。这宫女的长相……不太面熟。
                              “还记得我么?昨晚咱们还见过面。我叫红叶。”红叶解释道。
                              “昨……晚?”小鱼儿大梦初醒,懵懂的问,他想努力回忆,却觉头痛欲裂。这种真切的头痛,他已久未尝到过。
                              “没错。昨晚你中了芙蕖大人的毒。”红叶只这简短一句,便足以把小鱼儿完全点醒:心魔……原来又是个梦,一个很长的梦。迷幻的十年梦境,在现实中……仅仅是昏睡了一天而已?
                              “那这里是……”小鱼儿问。
                              “训诫院的行刑室。”红叶并不晓得小鱼儿做过什么怪梦,只淡淡答道:“这里是移花宫内唯一的一间牢房,铜墙铁壁,牢不可破,所以也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好有趣的说法。如果这里算是安全,那……”小鱼儿强打精神笑道,话却被叮当的金石相碰之声打断了。
                              红叶失声惊道:“谁?!躲在外面的是谁?”得到回答却是一片死寂。
                              “还能有谁?锁你的人。”小鱼儿懒懒笑道:“我未猜错的话,定是有人在你身后跟踪,并等你溜进这牢房之后,再扣动门口的机关,将门反锁,好把你与我一同困住。”
                              “困住?”红叶急慌慌跑去推门,果然,铁闸卸下,铁门已被锁死,不由得惊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小鱼儿笑道:“莫怕。那人未在你进牢房之前杀你,而只是锁上门,想来……是不想要咱们的性命的。”
                              “不错。算你有点儿聪明。”红叶听言微微点头,又皱眉问:“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小鱼儿笑道:“姑娘,帮你想办法可以。但要先给哥哥笑一个,然后老老实实的告诉哥哥,哥哥昏迷的这一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来找我……又是做什么的。”
                              “臭男人!谁要给你笑?!”红叶羞骂。她嘴角虽未有笑意,却也有些脸红,顿了顿才讲出一句:“我奉芙蕖大人之命,带你来这里,再替你解毒。我进来的时候,门并没有锁。”
                              “哦?是芙蕖的命令,那她约战你家少主的事情呢?如何了?”小鱼儿追问。
                              “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红叶低头道。
                              “一概不知?还是你的芙蕖大人不让讲?”小鱼儿追问。
                              红叶:“……”
                              “既然你装哑巴,那我便也猜不出这门是谁锁上的了。咱们也只能被困在这里,干等着人来救……”小鱼儿不慌不忙的道。
                              “……”红叶居然不上当,真的倚门坐了下来,再不吱声了。
                              沉默。
                              “已不急着出去了么?”小鱼儿见红叶不做声,微微笑道。
                              沉默。
                              一根筋的女人……不说便不说罢。小鱼儿才醒不久,自感全身无力,头晕脑胀。所以此刻他并不急于再找红叶搭讪,也不急于撬锁开门,而是又躺下身子,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鱼儿运功化药、将毒散尽,顺便又打了个小盹,被饿醒了。醒来一看,红叶仍是远远坐在门口没动半步,终于忍不住问:“丫头,带干粮了没?”对方仍不理他,只闭目调息。
                              小鱼儿无趣道:“还真听话,移花宫的人果然个个都是木头。那芙蕖大人的话难道是圣旨?”
                              “没错。”红叶冷冷道。
                              肯开口,就离上钩不远了。小鱼儿笑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想明白。姑娘你这么年轻,进宫再早也不可能比花无缺还早。毒药的药引应是你家少主的血才对。你……为何会不顾死活,去投靠不顾同门之义的月王殿,而不与姐妹们同仇敌忾,保护少主呢?”
                              红叶委屈道:“谁说我投靠了月王殿?我……”话到嘴边,却又吞回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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