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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碧血照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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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之举,便可成魔,否则便成不了。我可没亏待你哈,叫出来的可都是冰清玉洁的命魂仙子。虽然这些仙子什么都不懂,放任不管的话,便会不断耗散精气,耗到一定程度,便会……”
砰。梦魔话未说完,小鱼儿便听怀中一声轻响,低头一看,小白竟又燃起了火来。只不过此次没有“醒醒”的命令折磨他,他便燃得很平静、走得很安详。白火燃尽,睡魂消散,只留些许温度萦绕在怀。
不冷了,鼻子却有些酸。小鱼儿正望怀感伤,却听梦魔讥道:“都看三遍了,还没看惯?这场面此地天天有,你若多住几天,便会习惯了。”
麻木不仁!小鱼儿怒视梦魔。梦魔却没事儿人似的乐了:“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知道大秘密么?老子这里有一个与你、与我、与这些仙子们都有关的大秘密。是凡人、仙、魔都不一定知道,只有在地府衙门里当差的人才知道的大秘密哦~”
什么大秘密?小鱼儿的兴趣被激起。
“轮回的秘密。”梦魔看着怀中的小红,又叹了口气,一边抚着他,一边讲了起来:
“老弟,你听到的地府轮回规矩,是不是这样讲的:人死之后,三魂同去地府过堂。根据其生前所行决定赏罚。纯好人升仙,纯坏人堕入永劫地狱,半好半坏的人则三魂相离,被遣往三地:天魂暂押天牢,命魂徘徊人间,地魂地府受刑。等地魂刑满之后,三魂再聚拢归一,一起转世投胎?”
小鱼儿点头。
“骗人的。”梦魔蔑笑:“孟婆不是已亲口承认了么?她的汤,是毒。魂魄一喝,地魂和命魂就全被毒死了。旧的地魂和命魂死掉,唯一剩下的天魂被投入新胎,与胎中的新命魂相融。等婴儿降生、接了地气之后,又会再生出一个新的地魂。三魂凑齐,成为‘新人’,其门第、美丑、善恶甚至是男女都可能与前世完全不同,只留下相同的‘天性’。总之,转世投胎是天魂们的特权,根本没地魂和命魂的份儿~”
“没地魂和命魂的份儿?小白是命魂……”小鱼儿思道:“所以你说他没有下辈子?所以你说做人做腻了,再不会去投胎?是因为你知道‘投胎’对于地魂和命魂而言,就意味着消亡?”
“没错。而且就算我是天魂,这种每隔几十年就被洗一次脑、毁一次道行的蠢事儿,我也不可能再干。”梦魔笑:“你听说的那个轮回规矩,据说在上古之时是真的。那时上天对人管得比较松,转世灵童、隔世修仙之人并不罕有,所以人成仙成魔都相对容易。直到千年前仙班空缺减少,又突然出了老爷子那档子事儿,上天才改了规矩,命孟婆给每个投胎的人都服毒,以削弱人魂之力,遏制其升仙或堕魔。不过此政虽改,却是不能说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事儿一旦公诸于众,必将引起三界大乱!”
“三界大乱?这么严重?”小鱼儿坐到梦魔身旁,边听“三界大事”,边伸手要酒。
梦魔将酒递过去,道:“你想啊,‘刑满后被毒死’,听过这真相之后,还有哪个没投案的地魂,会再傻乎乎的跑去地府投案自‘杀’呢?这事儿若被已在地狱里服刑的地魂们知道了,便更是不得了。他们为求自保,一定会拼死一搏、掀起暴动。即使没有老爷子,也会有别家聚众造反,打上天庭说理。”
“倒也是。”小鱼儿笑,又问:“那命魂们呢?地魂们起码被关在牢里,而命魂们却是在人间自由徘徊。难道上天不怕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在人间起暴动?”
“命魂起暴动?哈哈哈哈。”梦魔开怀大笑,边笑边摇怀中的睡魂:“小红!醒醒!师父告诉你一件事儿:上天骗了你,你在投胎时将会被孟婆汤毒死!这话你听后生气么?想暴动么?”
小红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必然的没有回答。梦魔见状怜爱的唤了句“乖,睡吧”,他便又合眼睡了。
“看到了么?这便是他的答案。”梦魔摸猫一样的揉搓着小红:“命魂与天地二魂不同,是纯粹的‘生灵’。他们没有思想、没有爱恨,生前只负责镇体守舍,死后只徘徊于尸边、随尸体一起慢慢消亡,根本无需上天记挂。生如朝露,昙花一现,说的也许就是他们吧。今宵你不爱他们、不疼他们,明晨他们可能就无声无息的散了。明明喜欢,却非忍着不爱,也只是暴殄天物、自虐虐人罢了……”
爱上朝露般的“草木之魂”。到底是我自虐,还是你自虐?小鱼儿瞧梦魔凝望小红时的伤情模样,叹气问: “他们还有多久?”
“多久……”梦魔吆喝了一声:“除了小白之外的,全出来吧!”地里立时涌出了一群白衣弟子、围了过来。
“这一边的是玉箫和玉簪,模样虽小,却很硬朗,大概还能活一个月。那边的铁簪和书仙,就只剩二十天。”梦魔指着一个个弟子,细细历数:“小白统共还有一百来只,但方才你已看到,出坟就会燃,所以还是让他们在坟里歇着吧。但即便是歇着,他们也都熬不过七天了。所有徒弟之中,就数小红最争气、最孝顺,还能陪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此地将变得很清静,无比的清静……”
并非麻木不仁,而是他已见得太多、痛得无感了。小鱼儿看白衣弟子们静听“死期”,有如温驯的羊群,而梦魔环视群徒的神情,竟像是位面对羊瘟、却束手无策的牧羊老人,很是同情,正想找话来安慰他,便听他先开了口。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39楼2019-03-06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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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弟,如果说我有一法,既可帮小红定魂,又可帮白花还阳……你愿不愿帮我?”梦魔侧目试探。
    终于进正题了。小鱼儿问:“什么法子?”
    “那把剑。”梦魔的眼中闪出异彩,将一张符咒放到小鱼儿手里,道:“记清这符咒的形状。在还阳后立刻照样子画一张、贴在你床边的剑上,再将符纸烧掉……”
    “烧掉后会怎样呢?”小鱼儿瞅着符纸问。
    “这事儿便用不着你操心了。”梦魔笑:“此事若成,三日内我必将白花的魂魄送回阳间的肉身之中,绝无差错!”
    “符纸烧掉后会怎样。不把这事儿说清楚,我便不帮。”小鱼儿并不买账。
    “怎样……”梦魔踌躇片刻,忽的笑道:“好吧,告诉你:如果文贤侯的魂魄还在剑上。你烧掉符纸后,他便会被送到我这里来。我会抽走他的天魂、注入到小白的魂中、助其还阳。再夺文贤侯的舍,回‘君’门刺杀老爷子……”
    “你!!!”小鱼儿怒。
    “你拒绝?”梦魔的面色沉下。
    “当然拒绝。”小鱼儿正色道:“丹青和老爷子,他们好歹是咱们的祖宗。就算你与老爷子有些过节,也……”
    “祖宗?”梦魔冷笑:“傻小鱼,看来我刚才的课都白讲了。你以为那老疯子和文贤侯都是什么?他们都是命魂,早该散得渣都不剩的……”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小鱼儿截口:“无论是什么,丹青都没有害过你,更不可能害无缺!老兄,如果你之前百转千回的招待都只为这一个目的,那么……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说着便要起身。
    “小傻鱼,别急嘛。”梦魔笑得愈发阴森:“你偷听了文贤侯的记忆、便很同情他们、想成全他们,对么?既然如此,我索性也让你听听我的,不仅要听,还要看。身临其境的体验一下我‘少主的美妙一日’,如何?”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0楼2019-03-06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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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酥胸。
      小鱼儿被梦魔冷不丁一拳打中鼻子,却一点儿不疼,还觉着那拳头香喷喷、软绵绵的,再看自己已满头大汗的醒在了宽大的宫床上。眼前一位酥胸香软的美艳妇人正将自己搂在怀中,竟是一丝不挂的铁心兰?!
      “少主,怎流了这么多汗?难道做噩梦了?”小兰娇送香吻:“那便赶快做个春梦冲一冲~”
      “滚!”小鱼儿不由自主的把她一脚踹到床下,又不由自主的骂:“敢再变这张脸,我就扒了你的猫皮!”
      “好嘛~不变就不变,干嘛对奴婢这么凶嘛~”小兰坐在地上嗲声道:“与嫂子偷情一次,可抵十年修行,您也不乐意?小兰这么差?那九姑娘行么?她也是二少主的人……”说着竟摇身变为清丽可人的慕容九、又爬回了床上。
      随意化形,自称奴婢……她是梦魔的通房丫头?不由自主的行动……我是在梦魔的身体里、看他经历过的事?!小鱼儿瞬间理解了“身临其境”的含义,便不再多虑,只静观起“少主的美妙一日”来。
      “少主,大战在即,您可要上进呀!”“慕容九”在梦魔眼前搔首弄姿了两回,见他无动于衷,便猜:“怎么?在冰窖里已把九姑娘看厌了?那这位如何?”说罢变为了冷峻妖艳的邀月,自夸道:“邀月宫主可是全天下男人共同的幻想。而且偷老爹的女人,比偷兄弟的女人更棒,可抵二十年修……”见梦魔已然下床穿衣,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媚笑道:“都不稀罕?主上今日正好不在。不如……我偷偷变成二少主的模样?您若是乐意,可不得了,能抵……”
      “啰嗦!”梦魔回身一掌敲在“邀月”头上,没好气的问:“老爷子不在?去哪儿了?”
      “邀月”捂着脑门哭:“主上的行踪,奴婢怎可能知道呢?不过想来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不是去募兵、巡查地府,便是去寻侯爷了吧……诶?少主,您去哪儿?”
      “再去封地看一眼。”少主穿好黑锻锦袍,准备出发。
      “邀月”泄气的倒在床上,模样瞬间变成了张菁,牢骚道:“啊?又去五道门?唉,别再去了。主上不是已给您调派过人手,让您将五道门从头到尾搜查过两遍了么?没有,二少主已移驾去了别处,您再搜也是枉然,不如留下时间,让小妖陪您练功。等主上攻占天庭之后再帮您……”话未说完,却见梦魔已没影了。
      光线晦暗,火把通明。梦魔穿行于禁卫森严的地宫走廊之中,所过之处,文臣武将皆向他行礼。他也只是点头,并未说话。忽闻身后一女子娇唤“少主,别走那么快。等等小妖呀!”回头一看,正是那张菁模样的小妖。
      小妖边拢红裙边提鞋的追,样子很是狼狈。梦魔见状不禁笑道:“你既追来,便帮我看个梦吧。”说罢将双手合拢,捧出了一个小小幻境。小妖忙注目观瞧,小鱼儿瞧得更是仔细:
      库房。
      幻景是海船的库房,地板上停着一具身卷草席的可怜尸首。一白色幽魂从席中飘出,神情恍惚的出了门。尸首却在少顷之后咳了几声、将草席掀开,缓缓坐起了身。
      白花魂飞,黑花却醒了?无缺并没有死?!小鱼儿正要高兴,便见一白衣人轻身落于黑花的身前,那背影也很熟悉。
      “谁?”黑花似溺水的晕劲儿还没过,边揉太阳穴,边仰头迷迷糊糊的问:“谁?难道……窝囊……”
      一剑穿心!来人未等黑花将一个“废”字说出口,便居高临下、用短剑刺穿了他的心口,随即又撤出短剑、将他压倒在地、吻了起来。黑花被吻后身子立时抽紧,却只蹬了两下脚,便永远松懈了下去。
      凶手直起身子,赏着满口冒血、目眦尽裂的冻尸,笑讥一句“你才是窝囊废”,欲抱尸离去,却又不经意的回眸……
      红的。凶手浑身的杀气是红的,脸上的血渍是红的,两个瞳仁更是赤红如血,漾着近乎疯狂的杀意!身穿夹衣,肤色僵白,样貌是……
      “厉害!”小妖观梦赞道:“刺心、吸精、咬舌、冻尸,一气呵成。二少主的手段好厉害!出手迅捷,毫不留情……”
      “他不是二少主。”梦魔皱眉问:“看得出这只魔的原形么?他有多少道行?”
      “不亲眼目睹,只看您造的幻景,是看不出原形的。”小妖托腮思道:“多少道行……望气来看,他至少有四百万的杀孽,而且煞气很重……我明白了!此梦发生在‘水’门库房,您是做了这噩梦,才急匆匆要回五道门求证的,对么?唉,少主,您多虑了。如此强魔,若真存在,必然威震魔界,小妖怎可能不认得?这梦一定是您思念二少主过度……”
      话未说完,便见一兵士迎面来禀:“少主您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请您呢。您的封地,失火了!”
      “失火?”梦魔急奔进一条窄廊,但见窄廊尽头浓烟滚滚,几名兵士正对着一扇紧闭的大门泼水,忙道“开门”,却又被门内的景象惊住了:
      熔池。
      门内不再是开满门扇的木制走廊,而变为了漫天流火的炼狱熔池。远远望去,熔池正中有艘失火的大船,船舷上依稀有三个人,正是白花、丹青和小鱼儿。白花中剑坠海,另两人则逃进了船舱。火光高涨、船只沉没。火舌顷刻间窜出门口,便再望不见里面的情形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2楼2019-03-22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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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海棠无奈道:“三钱玉乾花,哪有那么好除?昨夜少主误食时,若能立时发现、立时呕出,自然最好。即使未能立时发现,只要少主还健在,助其排药除香的法子也是有的。但现在……我虽已给他清净肠胃、擦净虚汗、换过衣裳被褥、开窗通过风,可你们闻闻,仍满屋子都是香气!药力已深入皮肉脏腑,人死后又气血不通,别说是半个月,就算是三十年,我也没把握把这气味除净……”
        “既然除不净,烧了便是。”芙蕖冷笑。
        海棠诧异:“烧?”
        芙蕖笑:“忘了?宫主在入关前不还说嘛?说‘这窝囊废如果连杀个人都会把自己吓死,留着也是无用,不如当作六等宫女处置算了!’”
        “火化?”海棠喜,又忧道:“那时宫主还在气头上,只是句气话罢了。”
        芙蕖笑:“气话?宫主向来言出必行、一言九鼎。放心,咱们只要依她的吩咐做,她即使是不高兴,也是说不出什么来的……”
        夕颜大怒:“芙蕖,你好大胆!竟敢教唆同门毁尸灭……”
        乱掌击出之声。扑倒之声。
        夕颜气声怒骂:“苏铁!你……你们背后暗算,不得好死!!!我和少主一定会化作厉鬼来找你……”
        一掌击出,女子惨叫。静默。
        芙蕖冷嘲:“厉鬼?你活着的时候已经很像鬼了,死后我又怎会怕?”
        苏铁好言相劝:“海棠,就依芙蕖之言,将事情如此遮掩过去吧。夕颜不懂为三司众姐妹打算,你却懂,对么?”
        海棠犹豫:“我……”
        芙蕖哭道:“少主温厚贤良,却因我而死。如果能拿我的一条命,去换回他的一条命,我死也甘愿。但人死不能复生……”
        一声轻叹。
        “少主叹气了?”海棠诧异:“你们听到没有?少主好像在床上出了一声。难道他……”
        芙蕖:“我去看看。”
        脚步声近。喉骨被捏碎之声。脚步声远。
        女人们的语声越来越弱:
        芙蕖回禀:“没有。少主的遗体没什么异样。”
        苏铁长吁一口气笑:“海棠,你一定是太过劳累、听错了。少主明明已死了半个时辰,咱们都已验过,他怎可能出声?难道真化作了厉鬼?”
        海棠惊:“厉鬼?!”
        芙蕖笑:“司长怕鬼?那少主的遗体,便由我来处理吧。”
        海棠:“你去办吧。”
        苏铁:“海棠,夕颜已死,这几日针医司的事务,你看该由谁……”
        声止。
        玉箫?这才是他真正的结局?开什么玩笑!小鱼儿干笑,却听梦魔凄然道:“原来你身上的异香,是如此的来历。原来你一直离不开花海,是因为你的骨灰就在花海……”
        继续挖。梦魔听完“玉箫的结局”,便去挖临近的第二座坟。坟中飘着淡淡的花香,里面埋着具男孩儿的白骨,约莫十二三岁。前胸的肋骨断了两根、裂了三根。
        一掌毙命?他为救兰心,便被邀月一掌打死了?梦魔抚摸断骨,却听到了兰心的怨恨的哭声:公子,告诉兰心实话:我娘是不是你杀的?不说话?不敢承认?运功保命?骗子!原来你对我好,都是骗人的!你害死了我娘!如今又害得我没了眼睛、没了手脚。我要你赔!把我娘的命赔给我!把我的眼睛和手脚也赔给我!!咱们去地府评理!!
        索命?他为兰心而受伤,却在垂危运功之时,被兰心的厉鬼索命?小鱼儿不敢相信,却见梦魔只怒骂了句“这鬼差真卑鄙”,便去挖第三座坟了。
        第三座:几乎粉身碎骨的白骨。天灵碎裂,脊柱折断,碎骨七零八落。死者似是由高处跌落而亡、陈尸多年之后才被人捡回来埋葬的。
        跳崖?十五岁的那一夜,他真跳了青云峰?!梦魔抚摸碎骨,耳边传来了母亲的哭声:孩子,过来吧。士可杀,不可辱!
        “卑鄙!”梦魔不说废话,去挖第四座:完整的白骨,约莫十七八岁,颈缠白绫。
        缢死的书仙??!!!梦魔去解白绫,却听到了菖蒲羞涩的表白之声:少主,奴婢已死,终于敢说了:我喜欢您。就算您如此欺辱我,还杀了我,我也依然喜欢您。公子,我已是您的鬼了,娶我!只要您踢掉凳子,到我这边来。咱们便是一对鬼夫妻,恩恩爱爱,永远在一起,即使是宫主,也无法再拆散咱们……
        第五座。梦魔索性连“卑鄙”二字都懒得说了,直接挖开了第五座坟:裹着草席的尸首。席子将尸首的头脸和身子遮住,只露出一条已成骸骨的手臂。骸骨手中握着个布包,仔细一看:一只破旧的兰花香囊。
        投水的白花?香囊没送给小兰,却至死都紧紧攥着?梦魔去抚那香囊,耳边竟传来了白花的嗓音:还在想铁姑娘么?别想了,你要害死多少女人才满意?兰姨、兰心、荷露、菖蒲……所有接近你、对你好的女人,都被你一一害死了。你是个不祥之人,罪孽深重,死有余辜。铁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她爱的人是小鱼儿,就算是为了报恩,也不该去打扰他们。跳下去,就此消失吧。只要你肯投水万次,我便给他们幸福……
        “投水万次?!”梦魔大惊,忙去挖第六座、第七座、第八座……挖得十指磨破、精疲力竭,却只看到了同样的草席、骸骨和香囊!
        “别挖了,少主!回宫吧!这里没有二少主,没有!”小妖拉住梦魔劝:“陈年旧尸,不辨相貌。即使与梦境相似,又能说明什么呢?对,是木夫人,这一切都是那***搞的……”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4楼2019-03-23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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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年旧尸,不辨相貌……”梦魔喃喃自语:“不错!不能再挖旧坟!”说罢猛的甩开小妖,抬腿便走。
          九千九百七十四、九千九百七十五……梦魔在雨中寻觅奔走,边走边数着坟头,终于在第一万零四座坟前停下了:新坟。土质松软,坟上无草,应是近日刚起的。梦魔一见此坟,便又疯一样的扑上去挖,挖开后却又顿住了。
          草席。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卷草席。只是草席未腐,香囊未腐,而从草席中露出的,则是一只紧握香囊、皮肉未腐的人手。小鱼儿感到梦魔看到这手时浑身都绷紧了,却又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伸手去掀那草席……
          是他,席下露出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却面如土色的睡着,无声无息。熟悉的衣衫、熟悉的身,却满身污泥的躺着,冷硬如冰。梦魔认清尸首的那一刻,便再也抑不住胸中的悲愤,伏尸嚎啕了起来。小鱼儿昨日虽已听过转述、知道结果,此刻却也抵不住剜心之痛,与之一同流下了泪水。
          没有声音。梦魔伏尸痛哭,却未从尸上听到任何心声,便径自从他怀中摸出记忆来读。书中最后一段写的是:“……一万次,我做到了。神仙,他们的幸福,您……”
          语未竟,魂已散。梦魔阅后哭骂:“神仙?我呸!小花,我魂游身外,找了你几十年,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如今只找到了你的一万零四具尸首,和一个‘你已魂飞魄散’的结局。这便是那‘神仙’给我的‘幸福’!!你,你……”
          风声渐疾,大雨滂沱。逝者不言,脸上的雨水却汇流而下,有如流泪一般。梦魔不忍再骂,只用袖子拭去那“泪水”,小妖忙劝:“快带二少主回宫吧。此地风大雨大,让他在此淋雨,不妥。咱们回宫后先把他风风光光的葬了,再与主上商议该如何揪出司命、替二少主报仇!!”
          “司命,司命……”梦魔抹干眼泪,猛的站起,对天怒吼:“司命!我江小鱼发誓,定将你碎尸万段!!!!”
          “轰”。一道闪雷应声劈下,未劈梦魔,只劈中了三十步外的那棵枯木。
          木夫人的声音再次飘出,声音带着讶异,问道:“司命?少主大人,这司命与你‘报仇’有什么干系?难道你认为……诱花无缺投水万次的神仙,是司命?”
          “除了他,还会有谁?”梦魔怒道:“夫人,您替我收埋兄弟的尸首,我不胜感激。但若要替那恶神仙求情……”
          “求情?”木夫人笑:“不,我无意提谁求情,只是好奇身边事罢了。少主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花无缺溺亡万次,就算天魂泯灭,理应还留下一万个地魂才对。那一万个地魂,你可曾见过?”
          “地魂?”梦魔一怔,问道:“没见过。难道您见过?”
          “我也没见过,但一只魔见过。”
          “魔?怎样的魔?”
          “食魂抛尸的魔。”木夫人笑:“此地曾有过一只魔,专以溺尸的地魂为食,每夜必带回一具新死的溺尸、弃置于此。但奇怪的是……他与这些溺尸竟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今晨的梦?莫非白花所化的五鬼之中,还另有幸存者?”梦魔喜问:“后来呢?那魔后来怎样了?”
          “后来……”木夫人叹:“那魔夜夜食魂抛尸,渐渐变得双瞳血红,鬼神皆惧。有一日却突然痴痴傻傻的空手而回、不再出去。我壮着胆子过去一探,发现他的地魂已失……”
          “地魂已失?被夺元?!”梦魔急得快跳起来了:“既是强魔,又怎会轻易的被夺元?谁夺了他的元?”
          “自然是比他还要强的魔。”木夫人笑:“比如你口中的老爷子……”
          “大胆!你竟敢污蔑主上?!”小妖怒骂:“少主,别信她。这木夫人做贼心虚,连个身形都不敢露,说的话根本……”
          轰!
          闪雷再次从天而降、劈中枯木。枯木燃火倾倒,竟露出了一个人影来。那人影站在树后,身穿雪白衣裳,形姿飘逸,却戴着狰狞可怖的黑木面具,在电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诡异……
          “木夫人,你终于肯显形了?”小妖高声笑骂:“显形还要以面具遮面,果然是个丑婆……”“娘”字还未出口,已被赏了两记耳光。
          在三十步外赏人耳光,她怎么做到的?小鱼儿正琢磨木夫人的手法,便闻风中飘来了一男一女的谈笑声:
          小妖:少主,又在这船上等二少主呢?别等了,有这份时间,不如去地牢里夺元练功,增长功力。主上说了,大战在即,您要是再吊儿郎当的……
          梦魔:“夺”犯人的“元”练功?没意思。还有没有更快捷的法子?我从未见老爷子去地牢里练过什么夺元功,他的功力怎还恢复得这么快?
          小妖:主上的练功妙法,奴婢怎会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主上不愧是主上,只出去一趟,回来便功力大进百倍、又成为了军中的第一强魔。想必是夺了很强的元吧……
          “夺了很强的元。”木夫人叹:“小鱼儿,听我一言:伴君如伴虎。赶快离开‘君’门,逃命去吧。那强魔曾经性子比你还傲,魔气比你还盛,手段比你还毒。如今却已无知无觉、形同死物。你若不想哪日也重蹈他的覆辙,成为魔王的一顿美餐……”
          “您所说的强魔,现在身在何处?”梦魔急问。
          “就在……”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5楼2019-03-23 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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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嗖--
            小鱼儿只听耳边机簧声响,眼见着远处的白影应声而倒,转头一看,小妖正拿着把精巧的连弩,对着远处冷笑。
            “你!”梦魔盛怒。
            “我?我可是在救您呐~”小妖原形毕露,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妖气,冷笑道:“少主,平人里奴婢都是怎么叮嘱您的。污蔑主上的话,您一句都不该听。污蔑主上的人,您一个都不该留。否则主上问奴婢起来……”见梦魔没再吱声,竟大摇大摆的向木夫人的方向走去,好似打落了一只山鸡野雁一般。
            “猖狂啊,怎不猖狂了?”小妖一到树下便狠踢倒地之人,见她被踢中伤口却没反抗,只微微蜷了蜷身子,便更是得意:“小小地仙,连两箭都躲不过,还敢打本姑娘!胆大包天!哼,本姑娘倒要看看你的这张丑脸,究竟有多丑!”
            小……红?!小妖摘下面具神情便有些发懵。小鱼儿随梦魔赶到近前,赫然看到面具下露出的不是一张丑陋女子的脸,而是无缺!有魂光、有气息、双眸赤红如血,与活人无异,此刻却脸色煞白的盯着前方,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中箭、为什么会被踢、又为什么会命丧于此一般。
            剑光一闪。小鱼儿还未反应出是怎么回事,便见自己已用长剑削掉了小妖的头。美女惨叫着人头落地,脖项上乌血喷得老高,尸身随即扑倒,仅有一团魂火窜出欲逃,却又被梦魔一把抓来、吞下了肚。内丹抠出,踩个稀碎,尸身立时萎缩,化作一只无头的三尾灵猫。
            魔家的手段果然凶残,但若非出其不意,这灵猫也必然不好对付。小鱼儿还要再多看那小妖两眼,便见梦魔一脚踹开猫尸、转身蹲到了小红面前。
            “嘿,你看那是什么?”梦魔笑嘻嘻的问,同时麻利的拔出了小红胸腹上的两只箭。
            双箭拔出,血流如注。梦魔边替他敷药止血,边和颜悦色的问:“你是木夫人?不对,木夫人是女仙,而你却是男魔。那么……你便是她所说的‘强魔’,对么?叫什么名字?”
            没回音。小红眯眼看着梦魔所指的方向,一动不动。梦魔包好他的伤口后便径自摸出他的记忆来读,却见书中所有有字的页全被撕了。
            “你的记忆呢?是哪个**撕了你的记忆!!”梦魔破口大骂,自觉失言,又慰道:“没关系,没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个徒弟,名叫书仙,他也没记忆,却也活得很开心。不如你也拜我为师吧。只要你拜我为师,每天都会活得很开心~”
            无言,眼睑慢慢垂下。梦魔心慌的笑:“小红?我叫你小红好么?小红,你喜欢美梦么?师父我最擅长给人美梦。不过造梦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想梦到什么。”
            眼睑,已完全合上了。梦魔扳正小红的脸,怒道:“睁开!把眼睛睁开!看着我!”看到小红又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便喜道:“对,这样才乖。我在与你讲话,讲完话前,不许闭上。小红,告诉你一件事。我有个兄弟,他叫花无缺……”
            话,不停。雨,不歇。血,渐止。
            大雨瓢泼,鲜血从伤口中不断涌出,又随雨水流到地上,渗入草根。小红的湿衣被血染透,虽然一直微睁着眼睛,却脸色渐白,血流渐止,气息渐弱,终于……
            “死?”梦魔探到小红气绝,喉头哽了一哽,颤声笑问:“又吓我?这是第几次了?你的血明明已经止住了,怎可能死?”
            小红望天不语,魂光熄灭,杀气溢散。梦魔摇尸哭吼:“别死!求你!这片地里已有了一万多具死尸,却只有你是活的。求你别再变成死尸!只要你不死。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头,无力的歪了过去。梦魔绝望的痴笑:“懂了,你在试我。我的婢女伤了你,你很生气,便要为难为难我,看我能不能把你救活,救活了再考虑拜我为师,对么?你难不倒我!三界之中,没有谁能难倒本少主!你也不例外!!”
            扳正脸颊!强吻!纠缠!雨是冷的,草是冷的,他的身也是冷的。小鱼儿只觉着万物皆冷,只有自己是热的,血热、气热、满腔的怒火更热,似要将身子烧化了一般!
            血衣撕开!露出那带着箭孔的惨白身躯!靠近……
            轰!小鱼儿只觉全身酥麻、背似火烧,惨叫着睁开双目,却又回到了移花宫正殿的门口。
            …………
            喜堂。
            正殿不知何时已布置成了喜堂。殿内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红绸喜缎,一应俱全。阶下的白衣弟子们默立两侧,充当宾客。而王座前身穿猩红喜服、共饮交杯酒的新人,正是梦魔和小红。
            梦魔饮罢笑问:“小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皇后了。以后我不看别人只看你,永远陪在你身边。你再不需杀尽三界与你长相相同的人,也能得到我的专宠了。高兴么?”
            小红痴对梦魔,未发一言。梦魔却捏着他的脸道:“就知道你很高兴~”
            皇后?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小鱼儿看得正愣,便见梦魔已瞥见自己,亲热的骂道:“老弟,真慢!看个梦,怎么这么慢?我们已经行完礼了!来,快来见过你新嫂子~”又低命小红:“站起来。”
            小红盈盈起身,立于梦魔身侧。小鱼儿上殿来到他们近前,梦魔又笑着招呼:“小红,快来谢谢咱们的大媒。”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7楼2019-04-17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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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媒?”小鱼儿不知所谓。梦魔却笑:“你已看过我的记忆,还没理清头绪么?没错,小红便是你在‘舞’门中遇到的剑魔。若不是你令他遭遇书仙、中了仙毒,老爷子又怎会有机可乘、抽掉他的地魂呢?他若不被抽掉地魂,我们又怎会在此相遇相恋、结为夫妇呢?不读你的记忆,我都不知他竟如此爱我。如今真相大白,我便决定给他个名分,封他为皇后了~小红,快敬媒人一杯酒。”
              小红拿起金壶,斟满了一杯,双手奉到小鱼儿的面前。小鱼儿打量着他,不由得暗赞:的确很美。不着女装,不施粉黛,仅以素面垂发之容,便足可羡煞万千佳丽。红眸虽依旧无神,但他身穿喜服、饮过喜酒后的模样,却给人一种面带桃花、羞涩怯人之感……活的?在方才的梦中,他明明已经……
              “喂,不接酒杯,却直勾勾盯着新嫂子看,不觉着失礼么?”梦魔嗔怪。
              小鱼儿幽幽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后来?你都看到了,就是这样。”梦魔边玩儿小红的秀发,边道:“我把他救活。他拜我为师,变得很爱我、崇拜我,今日还欢天喜地的作了我的皇后……”
              老兄,你这又是在骗谁?自己么?小鱼儿见小红摆酒对着自己,依旧视梦魔为无物,不禁苦笑。梦魔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抢过小红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扫兴道:“臭小子!我大喜的日子,你还要问煞风景的实话?好吧,告诉你!”说罢正殿立时又变回了坟营,“皇后”又变回了怀中沉睡的白衣人。三人仍保持着小鱼儿“借眼看梦”之前的姿势,似从未动过一般。
              “那夜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遭了雷劈。魔形被劈散,却又在情急下裂魂为六、勉强保住了元神。”梦魔抚着小红、苦笑忆道:“小红虽没被劈散,魔形却也伤重而亡了。而且他地魂被抽走、只剩命魂,我教不会他任何法术,所以也只能将他缚于墓碑之上,在墓碑的幻境中替他‘输精气’、定魂疗伤。不久后老爷子的人找到了我,叫我回去,还问‘小妖去了哪儿’。那猫妖本就是老爷子御赐给我的贴身女魔将,与其说是婢女兼老师,倒不如说是保镖兼眼线。我便事先料理好她的尸首,然后对使者说:‘那丫头不听话,被我给吃了,我找到了兄弟的坟墓,决心在此守坟三年,谁也别来烦。’使者劝说不动,回去复命。我便在此守坟、重练魔形、与命魂仙子们‘内乱’了两年零九个月,没等到他还魂,却只等来了你……”
              嗯,这几句才像实话。小鱼儿点头,又摇头道:“两年零九个月?不对,从《兰姨手抄》烧尽到现在……”
              “明明才只过了三天而已,对么?”梦魔道:“老弟,你可知是什么让我与你变得如此不同的么?”
              “什么?”
              “际遇。你总在仙梦或阳间,我却总在噩梦或阴间。你二度离魂只做了个短梦,我却在五道门里转悠了几十年。你在‘舞’门疗伤炼气十日,我却在地府作了十个月的鬼差。你寻金线走了两日、上了海船,我却在老爷子手底下做了半年的少主。你还阳后赶路三日,我却在此守坟近三年。”
              “如此算来,您已年近百岁了,的确是‘老兄’。”小鱼儿笑。
              梦魔却叹:“我虽比你见识广些,但与那一千岁的老变态相比,又差得远了。那老变-态不但年纪大、功力深,身边魔将如云。而且狡诈多疑,睡觉都从不睡同一间寝宫,根本没有刺杀的机会。你说得对,我不该与他打赌的。如果我不与他打赌,他得不到魂形、出不了‘君’门,就不会同时害了书仙和剑魔,更不会让他集结魔众、备战天庭。如今他万事俱备,只差文贤侯……”
              “文贤侯?”小鱼儿问:“打上天庭与丹青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可大呢。”梦魔道:“没听孟婆讲么?上次天庭是以文贤侯为要挟,才逼老爷子服毒投胎的。如今他为免再重蹈覆辙、投鼠忌器,便下令按兵不动,先全力找到侯爷之后再起兵。”又阴笑道:“这文贤侯是老变态的唯一软肋。只要能让老子夺了他的舍……”
              “你确定是老爷子害的白花么?”小鱼儿截口:“我总觉着,那木夫人确实可疑。她讲的话……你全信?”
              “本来不全信,但看过你的记忆和那老变态送来的《生死簿》之后,便全信了。”梦魔将一本簿子递给小鱼儿。小鱼儿便翻开查阅了起来:
              “第十世:九岁。移花宫。花无缺被芙蕖扼喉而死。不合天意,重投。
              第十世:十二岁。移花宫。花无缺被邀月重掌打死。不合天意,重投。
              第十世:十五岁。移花宫。花无缺得知真相后跳崖。不合天意,重投。
              第十世:十八岁。移花宫。花无缺被常青下药后悬梁。不合天意,重投……”
              “投海自尽,投海,投海……”小鱼儿快翻了几页,一直翻到书的末尾,皱眉道:“后面的条目全都是投海,这《生死簿》的内容,果然与此地的坟墓一一对应。不过……为什么总是第十世呢?这‘不合天意、重投’?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花无缺死于剑下,江小鱼亲眼目睹’是不可更改的天意。只要不合这‘天意’,花无缺就算死了也不作数,必须打回出生时重新来过?”
              “不错。”梦魔道:“这‘天意’本是上天对咱们的刁难,但老爷子却利用这一点炼魂养魔,恢复了功力。”
              “养魔?怎个养法?”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8楼2019-04-17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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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问题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你边看边想吧。”梦魔随手变出了黑花屠戮村子的幻景,解说道:“‘死后见祖宗’是人魂的天性,我见到了老爷子,白花和黑花也可能见到。黑花性情急躁、嗜杀成性,其实是吾辈之中,最像老爷子的一个。但他此生只有四百多杀孽,与老爷子当初的杀孽根本无法相比。老爷子就算是遇见他、直接吃了他,也恢复不了多少功力,对么?”
                小鱼儿点头,眼前便出现了五位年龄不一的白衣少年。其中一位被剑刺死,两位融为一体,剩余的两位则上了海船。
                梦魔解说道:“白花所化的五鬼,心魔被你刺死,玉箫与书仙融合,这些都不提了,只提这水鬼和剑魔。如果水鬼遇到老爷子,老爷子带他去‘水’门的甲板,对他讲:‘投水万次,我就成全大哥与小兰的幸福。’另一面却指点剑魔去‘水’门的仓库,对他讲:‘大哥被仿冒者迷住了。吃光仿冒者的心,你便能化回人形。’结果会怎样呢?”
                幻景重复着水鬼附身、花无缺投海、尸首被捞起放入船舱、天魂离去、剑魔夺元的过程。
                小鱼儿道:“花无缺投海自尽,不合天意。于是他的天魂不断的折回过去投胎、生出新的地魂。反复万次之后,水鬼被冥水烧得魂飞魄散,剑魔却成了一只强魔,对么?”
                “四百万!”梦魔变出剑魔倒在万人尸堆中的幻景,恨恨道:“小红吃了将近一万个黑花,如果他不挨那一飞剑,便有四百万杀孽,比白帅还要强!而老爷子为得到这四百万杀孽,不但欺骗自己的子孙投水万次,竟还痛下杀手、生吞了子孙的魂魄!!!”又指着幻象、笑问怀中之人:“小红,看看这只魔。想起来了么?这是你。”见他望景不语,便叹:“后悔啊。当初书仙磕头拜我为师的时候,我若是收下他、带他走就好了。可那时我怎会料到老爷子骗我守着他修仙,为的是给文贤侯铸一只‘魂器’呢?如今书仙被文贤侯夺舍,小红也被老爷子夺了元神。我日日与小红讲话、逗他开心,只望他有一天能变得像书仙一样,对我笑笑,喊我一声‘师父’。或者不叫师父,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
                说者声已哽咽,听者却依旧木然。小鱼儿拍了拍梦魔的肩膀,梦魔却抓着他的手哭怨:“傻小子,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要留着妇人之仁、不肯与我搭伙么?如今花无缺天魂泯灭、地魂被食,命魂们都还只剩不到三个月的命。你回第一万零五个‘第十世’,若能立刻捉来文贤侯,我便有法能令小红定魂、小白还阳。若等所有的命魂都散尽了……就来不及了!”
                好冷的一只手。抓得很用力,却在颤抖,就像那被剑刺穿的吊死鬼。小鱼儿愁眉看着梦魔的手,突然忆起丹青讲授的“言灵除念”之法。杀掉丹青,并不一定是梦魔真正的愿望。他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小鱼儿前思后想了半晌,终于拍腿笑道:“老兄,您看的梦、进的门太多,反而把自己给绕糊涂了!这白花明明还活着,您却要绞尽脑汁、刺杀魔王……”
                “活着?”梦魔皱眉:“他怎可能还活着?在哪儿活着?”
                “‘金’门。”小鱼儿笑:“您在‘金’门中看到:黑花走火入魔,但自废武功之后,白花就醒了,对么?如今阳间的黑花并没有死,我正赶去龟山找他。他即便是恨我、要杀我,但我只要提前加些小心,想办法抢先擒住他、废掉他的武功……”
                “废武功?!”梦魔的眼睛也是一亮,眨眼思索一瞬后立刻急道:“那,那你还睡什么觉!还不赶快起床去龟山找他?!”话音一落,还阳之门立时敞开。
                “老兄,”小鱼儿一脚踏进门槛,突然转身笑道:“不和我一起么?我借你半口阳气。”
                梦魔此次竟有些犹豫,顿了顿才苦笑叹道:“谢谢,不了。我还要陪小红到最后,还要报仇……”
                “又是仇?”小鱼儿无聊道:“老兄,回阳间抱兄弟、抱媳妇、抱儿子不好么?报仇有什么意思?你听木夫人的一面之词,便编出这一大套道理来证明老爷子**不如。那我也能编出相反的一套。譬如,那木夫人其实是司命的同伙。司命按你说的方法害死白花一万零四次,木夫人则栽赃嫁祸、激你去杀老爷子。这一切都是上天为平乱而设下的……”
                轰!夜空打闪,天降狂雷,不劈梦魔,却向小鱼儿的头上劈来!
                小鱼儿只记得梦魔尖叫着扑来、眼前白茫茫一片,惊坐而起,却发现……自己已坐在了客栈的床上。
                窄床,破床帐,终于回来了。地魂他跟我一起回来了么?小鱼儿坐在床上搜罗记忆,未忆起“当鬼差”、“作少主”的经历,便猜:没回来。他不回来,是自愿留下陪小红,还是因我又遭了雷劈呢?雷又为何突然要劈我?
                不猜了。与其瞎猜梦中之事,不如在阳间“填肚子、找黑花”来得实在。小鱼儿见屋外已日上三竿,便穿衣起床、准备出发,看到床头的碧血照丹青,却还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丹青,我在梦中险些内乱成了魔。那时候,是你点醒的我么?”
                宝剑自然是不会答的。他便将剑收入行囊,提包袱下楼,吃饭、算账、赶路去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49楼2019-04-17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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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樱的家,还真难找。
                  小鱼儿拿着张菁画的地图,策马寻进了一处幽谷,又七拐八绕,到了一扇铁门前。铁门洞开,似是不久前曾被人推开过。小鱼儿下马进门,只见门内花团锦簇,蜂飞蝶舞,亭台楼阁,错综有致,颇有点移花宫的味道。
                  有鹤、有鹿、有孔雀。能养些活物,说明这家主人与邀月相比,还是要和气些的。此处假山怪石颇多,地形复杂,黑花会突然从哪里窜出来行刺么?小鱼儿找人心切,又要提防被他突袭,根本无心观景,只惊走了几只麋鹿,惊飞了几只仙鹤,便径直冲进了主人家的正厅。
                  没有。正厅内既没黑花,也无邀月,只有位坐着喝茶的少女。这少女气质脱俗,灵秀动人,此时却面露愠色,似是刚与谁吵过架。
                  “是你?”少女看到小鱼儿进门,放下茶杯喜道:“卦象显示:今日有贵客到访。原来指的是你。”脸上的不悦顿时云开雾散。
                  “你是谁?”小鱼儿皱眉。
                  “我?你不记得了?”少女的笑容收了收,却又笑道:“咱们不久前在海晏见过。忘了?当时我给你望了气,说你体内有股多余的真气……”
                  “哦~原来是你。”小鱼儿微笑。
                  少女笑得更甜:“果然是有缘人。此地偏僻,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
                  “苏樱呢?”小鱼儿截口问。
                  “苏樱?”少女笑:“我便是。”
                  小鱼儿奇:“你便是苏樱?”
                  苏樱笑:“怎么,我不像么?难道在你心目中,‘苏樱’是……”
                  “苏樱,花无缺来过没有?”小鱼儿又截口问。
                  “花无缺?”苏樱的话被屡屡打断,似有些不悦,却依然耐着性子道:“别急,你远道而来,先坐下来慢慢讲吧。”说罢随手一拨机簧,小鱼儿身后立时升起一把椅子。
                  机关精巧,令人啧啧称奇。小鱼儿却未看这椅子一眼,只追问道:“来过还是没来过?”
                  “来过。”苏樱只觉这种直接到粗鲁的问话方式,反而令自己难以抗拒。
                  “后来呢?你收下他了?”
                  “……”
                  “说呀。收了还是没收?”小鱼儿急催。
                  “这位英雄,您突然到访,问东问西。自己的名号,似乎还没讲与我听呢。”苏樱皱眉埋怨,语气怨中带娇。
                  “我?”小鱼儿瞧这少女的言谈举止,似有所悟,笑容顿时灿烂了起来:“妹子,上次我没讲么?我叫江小鱼。咱们一见如故,我便以为早已与你讲过了。”
                  “你就是江小鱼?”苏樱的眼睛都惊大了,对着小鱼儿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小鱼儿笑:“怎么?我是个大头鬼?”
                  “不,当然是因为您的大名如雷贯耳。”苏樱脸上竟泛出些红晕,垂目道:“您是江枫大侠的公子,曾与移花宫少主相约在龟山之巅决斗,却又在决斗当天各自爽约,从此销声匿迹。江湖上这么大的事件,我又住在龟山脚下,自然不可能没听过您的名号……”
                  “呵呵。原来我这么有名。”小鱼儿听这恭维,不禁也有些飘飘然。苏樱侧目试探:“急着找花无缺……他是你的朋友?”
                  “也不算。”小鱼儿敷衍:“我只听说这家伙最近疯得厉害,容易伤人,又过来求医。怕你被他伤到,才急着过来问问……”
                  “受伤?”苏樱的脸又是一红,笑道:“差一点儿呢。不过一个一脸死气、三魂不全的疯子,任他武功再高,也是难伤到本姑娘的。”
                  “哦?怎么回事?”小鱼儿问。
                  苏樱气道:“这疯子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要我给他师父治病,不治便叫嚣着要杀人。我唬他:‘杀我也不治。而且疗你师父之法,天下只有我懂。我一死,你师父便再好不了了。’他一听,果然放了我,还问我‘要怎样才肯治’。我说:‘你死,我便治’……”
                  “你命他自尽?!!”小鱼儿惊得变了颜色。
                  “自尽?哪有这么严重。”苏樱娇笑:“为难一下他,挫挫他的锐气,探探他的反应而已。未想到这疯子莫名其妙,听了我的话,没自尽,也没问我‘可不可以再通融通融、换个条件’,便带着师父灰溜溜的逃走了。”
                  “走了?”小鱼儿急:“你怎不拦住他?”
                  苏樱笑:“为什么要拦?他蛮横无理在先,他师父又恰好与我干爹……”
                  “什么时候走的?”小鱼儿问。
                  “刚走不久。进山的路只有一条,你来时没撞见他们么?”
                  冲出。小鱼儿听言掉头便冲出了门。苏樱忙唤:“若是没撞见,怕是他们已从后面明镜湖的水路走了~”却见小鱼儿已跑得没了踪影。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50楼2019-04-17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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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镜湖,平如明镜。
                    小鱼儿出门后只穿了两进院子,便见到了一汪不小的湖水。晴日无风,水静如鉴。日光射在水面上,闪亮如银。龟山巍峨,湖水清澈。湖光映着山色,给人一种洗练身心的畅快之感。
                    美。小鱼儿览这湖景,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却见水天一色之处,有一叶孤舟,舟上有人,却因炫目的水光,而辨不清身形……
                    “要船么?”苏樱拨开芦苇,抢先跳上了小船。小鱼儿跟着跳上、速速划桨,不一会儿便追上了那孤舟,却见船上只坐着一人,邀月。
                    邀月,依旧美若天仙,依旧目光飘忽,不知魂归何处,此时眼眶却有些湿润,嘴唇也有些湿。
                    桨在,却无人划桨。小鱼儿问:“无缺人呢?”
                    邀月不答。苏樱便气道:“没想到这疯子竟会如此荒唐。我一吓,他便一声不响的把师父丢下,自己逃了!”
                    逃?小鱼儿不信,又问邀月:“他真走了?去了哪里?”
                    邀月依旧没有回应。苏樱冷笑:“将痴傻的师父弃于船上、再将船推入湖中、自己一走了之,赌我会不会心软收留她?这疯子看来还不算傻。”
                    赌?黑花会这么聪明?小鱼儿依旧不信,对着茫茫湖水却也想不出另外的解释。
                    “起风了,湖面风凉。先回岸再说吧。”苏樱迎风捋着发丝愁叹。小鱼儿便将两艘船拴在一起,边划桨归岸,边又问了几遍“无缺去了哪里”,却也都未得到回音。
                    双船靠岸。小鱼儿搀扶邀月下船,邀月却坐着不肯动了。
                    “怎么了?”小鱼儿凝眉问。邀月不答。苏樱苦笑:“她若是会答,早答了。”
                    也对。小鱼儿便学着江枫的口气,拉着邀月的手哄道:“月儿,咱们走吧。”邀月将目光转向小鱼儿,却拽着他的衣袖,依然不动,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在……”
                    在?小鱼儿忙问:“在什么?”
                    “在下面。”
                    心慌。这三个字令小鱼儿感到莫名的心慌,忙问:“什么在下面?或者……谁在下面?”
                    “他……”邀月将衣袖拽紧,红了眼眶。
                    他?黑花么?在什么下面?小鱼儿的头脑在飞快的运转,忽的灵光一闪,摇着邀月吼道:“船?他在船下面?他在湖心投了水,对么?”
                    手,松开。
                    通!平静如鉴的湖水,因小鱼儿的一跃而激起了涟漪。游鱼入水,闪速游至湖心,一猛子扎了下去。
                    不深,与大海相比,湖水要浅上太多。晴天无浪,视线很好,小鱼儿一入水面,便看到在并不算深的湖底,立着一条白色的人影。那人双臂张开,银丝飞舞,层层叠叠的白色衣袖撩起,使他整个人看上去依旧像一大朵白色的莲花。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没再随波逐流,而是静静的绽放于湖底,身边甚至有一群鱼在悠闲的游弋。
                    近了。小鱼儿惊散鱼群、游近那人的身旁,看清了他的脸。是他,那苍白而俊秀的脸庞浸在晶莹剔透的湖水之中,显得越发透明。眉头舒开,双目轻合,依旧似沉沉的睡着。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的嘴角竟挂着一丝安心的微笑,似是在这喧嚣的尘世中终于觅到一处无人打搅的僻静之所,可以永久的躲在这里偷闲睡去了一般。
                    抓住了。小鱼儿再次抓住了那松弛无力的手,踩水上浮,却完全无果,低头一看,那人的腿上竟绑着块巨石!
                    “他的尸首,你究竟要还是不要?要,我就想办法托人送回来。不要,我便自行处置。”
                    “我江小鱼曾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遇见花无缺之后才知道,在这世上,我有一件最怕的事情,那便是见到花无缺的尸首。”
                    自沉?!黑花离开桃源时与自己的对话浮到耳边,小鱼儿瞬间肺都要气炸了: “怕见他的尸首”。只为了这一句,你便宁可沉尸湖底、葬身鱼腹,也不愿让尸首浮出水面、让我看见么?!疯子!这世间最傻的疯子!却知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忙割断绑绳,救人上岸。
                    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一定……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51楼2019-04-17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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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后。
                      明镜湖,临湖居。
                      临湖居门对青山、窗临湖上,屋舍为纯竹打造,屋内陈设也多为竹制,素雅大气,算是苏樱家最适合避暑观景的一处居所了。此时正值入夜时分。屋内寂静,略显冷清,但床前的一盏油灯和幽幽飘来的暗香,却又令气氛暖了起来。
                      “开饭喽~”苏樱提着食盒进屋,一进屋便笑:“今日有烧鸡、牛肉,还有桂花酒。这位壮士,可合您的胃口?”
                      “合!”坐于床前的小鱼儿抬头笑答:“苏姑娘您的亲手‘采买’,怎可能不合?”
                      “你一天不挖苦我厨艺不精,便不自在,是么?”苏樱掌起桌上的油灯,屋内立时亮堂了起来。
                      小鱼儿贫嘴道:“如今我江小鱼除了这头脑和口舌之外,已没有哪里厉害。姑娘,我不挖苦你,还能挖苦谁呢~”
                      “你还敢说?”苏樱边摆酒菜边叹:“不后悔么?你已把嫁衣神功的功力尽数输给了他,他也没能活过来……”
                      “却也没死~”小鱼儿立刻跳起来纠正:“他是我兄弟,我救他无可厚非。但姑娘你与我们萍水相逢,却愿用万金不换的宝物救他,只换我给你讲七夜的故事,也不后悔么?”
                      “后悔?万金难买我乐意。”苏樱笑:“况且你与他的故事惊世骇俗,又由‘口舌厉害’的本人亲自详述七夜,比万两黄金还要难得多呢~”
                      “这还差不多。”小鱼儿坏笑点头,坐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对了,张菁的信到了。”苏樱掏出书信道:“算起来,今夜、最迟明晨,她和铁心兰便会带着孩子赶过来。”
                      “好呀。”小鱼儿草草看信,咂了口酒道:“我老婆、儿子、弟妹、侄女都要来了,到时我们一大家子在你家齐聚……姑娘,你这清幽的住处,怕是要鸡飞狗跳喽~”
                      “臭贫!”苏樱狠骂,却似有些恹恹的。小鱼儿笑:“怎么?还对我老婆心存芥蒂?不敢见她?”
                      “不敢见?笑话!”苏樱冷笑,又叹:“我只叹这天意果然难违。当初我与她闹了些误会,又批她的八字与我不合、有争夫之命,才设计把她挤出天外天、不与她做同门师姐妹的。没想到绕来绕去……”
                      “争夫?谁说要娶你了。”小鱼儿抓起烧鸡,掰开鸡腿,边啃边问:“邀月那边怎么说?会来么?”
                      “怕是不会了吧。只叫宫女送来了墨玉梅花的解药。”苏樱叹:“那种人物,难怪干爹会死在她手上。她肯告诉你黑花沉湖,又出手相救,已数难得。况且她七日前便已发了话:花无缺被逐出师门,以后无论生死,都与移花宫毫无瓜葛。想必……”
                      “来不来是她的事,难不难受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小鱼儿撇嘴,又思道:“不过那日她的举动,的确出人意料……”眼珠一转,对着床的方向高声吆喝:“疯子,快讲讲。那天你对月儿到底做了什么?把她感动得痛哭流涕?我怎觉着她离开时,已经爱上你了呢?”
                      静默。小鱼儿没见床上有动静,倒也不恼,只又低头狼吞虎咽了起来。苏樱托腮望着他的吃相,幽幽问:“你很担忧么?”
                      “担忧?”小鱼儿被馒头噎住,用酒送下去才笑道:“丫头,‘担忧’这俩字怎么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忧了?”
                      苏樱笑叹:“这顿你比哪顿吃得都多,说话也比哪天说得都热闹,像是故意要向我证明,你并不担忧似的。”
                      吃。小鱼儿不再做声。苏樱却走到床前,望床哀叹:“小鱼儿,如果他明天……”
                      “臭丫头!别触老子霉头!”小鱼儿吼。
                      “现在触你的霉头,总比明日看你疯掉要好些。”苏樱叹:“小鱼儿,你懂医术,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对么?那日他在湖底沉得太久了,自沉前又用返魂诀耗尽了真元。你将他救起之后,虽全力施救,也已毫无生相。是邀月用明玉功为他通脉,我用七日定魂香为他定魂,你又用嫁衣神功不断为他补气,才令他维持了七日的气脉。这七日中,他不但水米未进,而且每隔三四个时辰便出现一次气竭之相,怎么看也不像是……”
                      “你为他定魂,他便没死!”小鱼儿怒道。
                      “我坦白告诉你:这七日定魂香不是药,而是咒,把命魂封在肉身中七日的咒。”苏樱望着床前的香灯道:“灯在魂定,灯熄魂离。这香即使是点在新尸旁,也能保尸身七日内余温不散,形似活人。我愿给他用此物,是寄望他的天魂或地魂未散,能在七日内还魂。如今这香灯已所剩无几,在明晨便会油尽灯枯,他却……”
                      “有我在,他明天一定不会死!”小鱼儿笃定道。
                      “明天死?”苏樱叹:“‘明天死’对于你和他而言,也许并不是最差的情形。如果那‘返魂诀燃尽元神’的言辞是真的,白花和黑花皆散,命魂却成功的被留在他的肉身之中,令他就此在床上昏睡一辈子……”
                      “嗨,我当你要说什么。”小鱼儿竟噗嗤笑了:“活死人而已。我爹作了十几年的活死人,不也一样醒过来了么?放心,我俩的阳寿加起来,足有一百岁。只要他不死,我便有的是时间……”
                      “若是死了呢?”苏樱追问。
                      “死了……”小鱼儿的目光闪了闪,随即又笑道:“现在别问我。他死后的事情,我只留在他死后再想。只要他不死,我便当他不会死,只思考‘如何把他救活’这一件事~”
                      “好吧。”苏樱对这回答竟有些赞赏,笑叹:“告诉你另一件事。”
                      “好事还是坏事?”小鱼儿问。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52楼2019-04-17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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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算好还是算坏。”苏樱道:“听说过‘头七还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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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樱解释道:“人死后七日之内,魂魄还算是阳间之物,会魂游于人间各处。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有亲眷的魂魄便会回家一趟,与亲人托梦告别,再正式奔赴黄泉。所以这七日定魂香,并不算逆天之物,只是不让命魂在这七日内乱走罢了。”
                        小鱼儿点头。苏樱又道:“生死有命,人死不可复生。如果他阳寿未尽,自是最好,但若他早在七日前便已寿终了……”
                        “他今夜便很可能回来与我托梦告别?”小鱼儿的神情果然变得有些纠结。
                        “睡觉吧。”苏樱笑劝:“你已闷在这屋子里不眠不休的看护了他七天六夜。若是还不睡,今夜他就算是有心托梦告别,也没机会。你若期待与他多聊上几句,最好现在就……”
                        “好~”小鱼儿立时将嘴一抹,又坐回了床边,一手握着床上之人的手,另一手撑头,似是要打盹。
                        苏樱嗔道:“这样睡得着么?我都如此讲了,你还不回自己的客房去睡?我替你守……”
                        “不行,太危险。”小鱼儿振振有词道:“看。这剑,就在我怀里。湖,就在窗外。这屋里有房梁也有板凳和绳索。我若不拉着他些,万一哪只鬼过来勾魂索命,他一犯迷糊……”
                        “好好好,我不管你!别忘了睡前换件衣裳、洗把脸!省得他好容易回来看你一眼,却见你成了个胡子拉碴、一身臭汗的臭男人!”苏樱叹:“与我有争夫之命的明明是张菁,我怎觉得,无论我们怎么争……都是在争第二似的。”说罢摇了摇头,收食盒走了。
                        头七还魂,他真的会回来么?一身臭汗……小鱼儿望着苏樱的背影,又闻了闻身上,竟有些忐忑,真跳入湖中洗了个澡、换了件衣裳、刮了刮面,才坐回床边,拉着熟睡之人的手,打起了盹来。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53楼2019-04-17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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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笑声,女人的哭声。
                          沉睡之人被笑声和哭声吵醒,循声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对小夫妻,妻子风尘仆仆,丈夫怀抱婴儿。白花的一家三口。
                          “小荷,想爹了么~”白花抱着女儿又逗又亲,引得孩子咯咯直乐。铁心兰却在旁抹泪道:“小花,你真吓死我了!小鱼儿写信说你已经……”
                          “我没事。”白花绽放温暖的笑容,却令铁心兰哭得更响了,只得又紧锁眉头道:“只是……”
                          “只是什么?”小兰紧张的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还是……”
                          “只是如今我内力尽失,武功已不如你。”白花装可怜道:“娘子,以后你可别欺负为夫我呀~”
                          “讨厌!别跟小鱼儿学得没正经!”小兰气得跺脚,又破涕为笑道:“人平平安安就好……”
                          轻吻。白花轻吻小兰的额头,浓情诉道“为了你和小荷……我会平安”,却被小兰推开了。
                          “大哥,我们把你吵醒了?”白花瞥到初醒之人向自己走来,有些尴尬,忙将女儿交到铁心兰怀中,抱歉笑道:“他们才刚到。我们看你睡得很沉,似是近日来操劳过度,便没敢吵你、出来叙话。没想到还是……”
                          “丹青,这***是谁?!”初醒之人指着小兰,劈头盖脸的骂。
                          “***?”白花不解:“她是小兰呀。大哥你……”却见睡醒之人已拔剑出鞘,刺穿了小兰和她怀中的小荷!
                          小兰扑倒,白花惊呆。凶手却扼住他的双腕质问:“丹青,你不是说你一辈子不娶妻,只留在朕身边陪着朕的么!怎又变了卦?”
                          “朕?”白花怒问:“你不是大哥!你是谁?怎会在大哥的……呜!”话未说完,嘴已被凶手的嘴堵住了。
                          “丹青,朕好想你,现在就要你,一刻也等不了了!!”凶手痴笑着将白花压倒在地,边吻边撕他的衣裳,却闻背后生风,随手一挡,便挡飞了一把匕首。
                          “刺王?”凶手瞧偷袭者竟是白花,笑得更疯:“丹青,你病得连路都走不动,怎可能伤得到朕?在考朕的武艺,对不对?”顺手点了白花双臂的大穴,去扒他的裤子,却又闻有人轻声落地,抬头一看,邀月已站在了跟前。
                          “臭男人!”邀月满眼厌恶,厉声咆哮:“本宫见过的臭男人虽多,却从未……”
                          飞剑穿心。邀月的话还未说完,便已被一把飞剑无声的刺穿了后心。接着,两面银扇飞来,又将她剐成了千片红花。白花目睹师父惨死,心痛的闭上了双目。凶手却疯狂的笑道:“她!就是这魔女害了你千年!丹青,朕替你报仇,将她千刀万剐了!!高兴么?”
                          “你才是魔!”白花目眦尽裂,却无法动弹。凶手轻佻回嘴:“对,我是魔,想你想成了魔。咱们一起成魔吧……”边说边压着白花的身子,亲吻他的浑身各处。
                          “怎样?舒服么?终于乐意了?”凶手察觉到白花不再挣扎,也不再回嘴,欣喜的问:“丹青,朕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是乐意的,只是磨不开面子讲……”却见白花满口冒血,侧头盯着小兰的尸首,已是一动不动。
                          “咬舌自尽?!”凶手惊呼,捏住白花的双腮,验到他舌已吞掉、人已气绝后,便对尸咆哮:“丹青,咱们失散了千年,才刚重逢。你怎就死了呢?!难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朕,所以宁死也不肯服侍朕嘛?!”
                          逝者不言,死不瞑目的瞪着凶手。凶手却笑:“怒视君主、欺君罔上,该罚!朕要好好的罚你,罚到你心服口服、认错为止!!”说罢竟肆无忌惮的行起了事来。
                          凶手恣情狂笑,逝者含泪望天。凶手行过一番后,竟还不满足,要挟道:“认错!丹青,你再不认错,朕便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吞到肚子里去了!”见尸不言,又痴笑道:“好主意,朕吃了你,再攻占天庭,咱们一起坐玉皇宝殿,共享天下太平。你说好不好?”说罢竟真的茹毛饮血、啃食起白花的尸首来!
                          晴天打闪,天雷劈下,只听凶手五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王兄,不,王兄,不!!!”白发公子满头大汗的惊坐而起,却见自己正坐在临湖居的床上,床边的小鱼儿正在打盹,而窗前……竟站着一位神仙?!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56楼2019-04-22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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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夜无月,繁星如尘,湖水碧蓝,清风入窗。窗前袅然立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的目光如繁星般璀璨,魂色如湖水般碧蓝,笑靥如清风般柔美,令人猜不透她究竟是天上仙、湖中仙还是风里仙……
                            仙梦?
                            白发公子被血腥的噩梦惊醒,睁眼便望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坐在床上愣住了。
                            仙女见他醒转,便飘然走到床前,笑盈盈的问:“孩子,你还记得我么?我是你千年前的点化考官。那一次,你没有选我。”
                            “记得。”公子笑答。
                            仙女又问:“那今日我再来问你一遍:你此生的阳寿已尽,愿意离开这尘世,拜我为师,跟我去天界修仙么?”
                            “愿意。”公子微笑颔首。仙女听言大喜,欲立时拉着他的手、带他飞升,却听他又道:“但弟子在去天界之前,还想再去见他一面、与他讲两句话……”
                            “他?”仙女的笑容一僵,忙又笑问:“小鱼儿?他不就在你眼前么?你要与他讲话?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把他叫醒……”
                            “不。”公子怜爱的抚了抚小鱼儿的头,端详着他的睡脸笑道:“小鱼儿是个好孩子。很聪明,很善良,也很坚定。对于他而言,我已没什么可嘱咐的了。您知道,我指的‘他’,并不是小鱼儿,而是我王……”
                            “你早已没有王兄了!”仙女抢道:“他,他早在千年前便已饮下孟婆汤、轮回十世,成为了你眼前的……”
                            “那如今盘踞君门的,又是谁呢?”公子一语拆穿仙女的谎言,浅笑道:“小姑姑,适才的凶梦,是您托给我的么?如果是,您大可不必……”
                            “什么?你刚叫我什么?”仙女皱眉截口。
                            “小姑姑。”公子微笑着又叫了一遍。
                            “无缺?”仙女重新上下打量公子,又否定道:“不对,我今生并未投胎,就算是无缺,也不可能认得我。你究竟是谁?”
                            “丹青子、花无缺、书仙、剑魔……也许都是,或都不是。”公子长叹道:“书仙离开‘土’门、引剑自刎,把魂形让给了我。我重回‘土’门,又填作花无缺的命魂守舍,以保他们此世的因果不乱。我在花无缺体内一睡五年,黑花溺亡后,又被七日定魂香困在肉身中七日。七日闲来无事,便读了白花、黑花、小鱼儿和这碧血照丹青剑身上所有冤魂们的记忆……”
                            “你读了所有剑主的记忆?!”仙女被惊得花容失色,愣了许久后,才苦笑问:“徒弟你果然好读。读过之后,有何感想?”
                            “感想……”公子望门兴叹:“无论谁对谁错,我都很想再去见他一面……”
                            “别去!”仙女厉声断喝,思量后又舒缓口气,低声劝道:“徒弟,别去。我知你读过子孙们的记忆之后,一定会义愤不平、怨恨上天。但你只读了后世之果,却不知前世之因,更不知上天对你们的宽容与厚爱,和当世之事。事已至此,不如我把这前世之因和当世之事也讲给你听,让你洞悉因果之后再做决断吧。”
                            公子点头:“敬听小姑姑教诲。”
                            “还记得你们自小佩戴的玉佩么?”仙女幽幽问:“那两块玉佩,分别是什么玉、什么卦象?”
                            “一块水玉,一块火玉。”公子答:“两块玉佩为同一块璞玉一剖为二、精雕细刻而成。若按纹卜卦,丹青玉为讼卦,上乾下坎,行司教讼辩之事。碧血玉为晋卦,上离下坤,攻城无往不利。”
                            “那便是你们的原形。”仙女道:“你与他本为同一块万年灵玉,取足日月精华,转世为人。转世前却被雕成了两枚玉性相反的玉佩,因而你们转世而成的人,便也有了相反的性情。
                            你们的灵气很足,都是人君之才。你仁义谦和,擅于教化论理,若做一国之君,则必与邻国交好、保一方平安。他争强好胜,喜用兵法诡道,若做一国之君,虽会掀起战火,却可在有生之年吞并其余六国,成为一方霸主。
                            上天对你们都垂爱有加,但考虑到天下分崩已久,十八国强弱不均,七国又人心不齐,便交代司命安排‘他为君、你为相’,却未料到……”
                            “未料到我父王颠倒了长幼次序,一心立我为储。于是上天便安排我生了那场大病,让父王还位于他,对么?”
                            仙女叹:“物竞天择,上天本不欲强涉人事。你父王虽颠倒了长幼次序,但司命料想以你王兄之性情,必不甘为人下,会与你展开一场夺嫡之争。却万没料到……他竟会爱上你!”
                            “我也没料到。”公子苦笑。
                            仙女叹:“他不抢你的王位,甘心做一名‘潇洒的侯爷’。即使王位在手,也事事都采纳你的意见,与你为王没有实质的差别。他的举动大出司命的预料,司命只得安排了那场国难,想通过你的殉难来让他看清割据之弊、坚定他扫平六国的决心。
                            你殉难,他称霸。这安排看似对你很不公平。但事实上,上天对你的恩泽更厚。因为就算他吞并六国、成了一方霸主,也还只是个凡人。凡人修仙,历经九灾八难,虽三五百年也未必成事。而你才只做了二十年的凡人,便有了脱离轮回、一举升仙的资格,已是古今罕有的天恩浩大了。却未料到……”
                            “未料到我辜负了天恩,没有选您,对么?”公子幽幽道。
                            “你没选我,并不在天算之外。在天算外的是姐姐!”仙女痛心疾首道:“当初你们被一剖为二,阴阳分配不均。你阳气不足,易邪寒入体,他阴气不足,易燥火烧心。相伴成长,互补不足,方可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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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他讲?”仙女哭问:“小姑姑帮你把话捎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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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公子将眼睛眯开一条缝,眼中竟迸出了些许光亮。
                              仙女见他确有遗愿、却欲言又止,便握住他的手,鼓励道:“说吧。只要小姑姑能办到,一定替你办到!”
                              “那忘魂塚……里的孩子……”公子潸然泪下,抓紧仙女的手,颤声求道:“求您放过他,让他与小鱼……”
                              “不行!”仙女被吓得缩手跳起,不忍看公子失望的表情,忙又别过头去,低声劝道:“徒弟,换件事情吧。那孩子……并非我不放,而是他作孽太重,实在放不了。偷盗《生死簿》、屠杀鬼差、挟持阎王、参与谋反,条条都是死罪!我在忘魂塚巧遇他、劝他离开‘君’门,无非也是希望他能悬崖勒马、弃暗投明。可……”
                              散了。仙女正解释得滔滔不绝,回首望床,却已没了言语:床边的香灯未熄,屋内的萤火不在,方才还拉着自己的手、喊着自己“小姑姑”的白衣公子,此刻又已是仰面而卧、正寝而眠。他的衣裳和发丝依旧不乱,神情依旧不悲不喜,手依旧被熟睡的小鱼儿牢牢攥住。就如同他从未醒过、从未动过、从未服下过自己送来的毒酒、从未哭求过自己,只在睡梦中悄然离世了一般。
                              “我尽力而为。”仙女拭泪哀叹了一句,便化作一阵清风,飘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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